血水已經漫到了床沿底下,它們仍然還在不斷地從一個巨大的棉花球裏湧出來。那棉球在血水中央,已經顯露出比黑暗更深的顏色。
女人環抱雙臂瑟瑟抖個不停,五官已隨著麵頰肌肉的顫動扭曲變形。
她看到在血水裏遊動著好幾個剛出生的嬰孩,他們揮動著細小的胳膊,舉起又落下,拍打著血水。她感覺到有些血滴濺落到了自己的臉上,臉上立刻覺出了被灼傷的痛感。
血水湧動著,嬰兒們都在奮力向床邊遊來。他們剛才各自用鋒利的牙齒咬斷了臍帶,現在,再沒有東西可以束縛他們了。
女人知道這些嬰兒的用意,他們不立刻傷害她,而是特別愜意地遊來遊去,隻不過是要來折磨她,他們喜歡看她的恐懼,看她蜷縮在床上瑟瑟抖個不停。他們遊動時還會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如果你沒有聽過剛出生的嬰兒說話,便一定弄不清那些聲音表達的含義。但女人肚子裏的孩子卻能聽懂,像是回應,他開始不安份地動彈起來。
女人可以聽見肚子裏發出的嗚咽聲,還能看見肚子膨脹得越來越厲害。
她想到明天才是自己的預產期,難道孩子現在便要出生了?
這是種不好的征兆,她不能在被血水包圍的床上讓孩子出生。她忽然又想到,那些嬰孩不停地圍著床邊遊動,也許就在等待這一時刻。
他們露出雪白的牙齒猙獰地衝她笑,他們要同時殺死她和她的孩子。
女人感到下身開始有節奏地收縮,她意識到宮縮已經開始時,整顆心像被懸在了萬丈高樓之上。她不能在這時生下她的孩子,她不能讓這些嬰孩傷害她的孩子。如果她注定逃不過這場劫難,那麼她寧願自己投身到血水之中,以此來換取孩子的平安。
宮縮越來越強,下身有一股熱流激湧而出。
她的經驗告訴她,這是羊水破胎而出的征兆。她的心從萬丈高樓上跌落,她不能再用身體保護自己的孩子了,在血水裏遊動的嬰兒就要來傷害她們母子了。
她拚命夾緊雙腿,企圖最後阻止孩子的到來。巨痛隨即在雙腿間降臨,有一股力量在死死與她夾緊的雙腿抗爭。那些疼痛讓她大汗淋漓,她嘶啞地發出一連串的呻吟,身上的力氣像泄了氣的氣球,漸漸癟了下來。她的身子軟軟的,再沒有了力量。
下身被撕裂的疼痛幾乎讓她昏厥過去,她想她的會陰可能已經撕裂開來,這樣,生死之門最後的阻礙已經被打通,再沒有什麼可以阻隔孩子來到這個世界。
她的雙腿被一股大力分開,她看到一顆濕淋淋的小腦袋伸了出來。她的整個人像被淘空了般幾乎虛脫過去。而且,那種痛感還沒有結束,一些灼熱的力量正從她的下身不斷地湧出。
床單已被染得鮮紅,那些血順著床單流了下去,與床邊的血水混合在了一處。
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咬斷了臍帶,頭也不回向著血水爬去。沒多久,他就混跡於那些遊動的嬰兒之中,她再也分辯不清哪一個才是她的孩子了。
她的血還在不停地流出,床邊的血水還在不停地上漲。血水漸漸漫過了床,漸漸漫過了她的身體。
現在,她已不再覺得疼痛。她已與疼痛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