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書記衝著護士長說:“你是不是把情況都跟小林說了?”
護士長那半邊屁股都離開了沙發,站起來曲著腿一迭聲說我都說了都說了。羅書記目光變得柔軟起來,邊上的金阿姨這時也垂下了頭,露出傷心的表情。羅書記對著林紅說:“既然護士長已經把情況跟你說了,那我也在這裏表個態。這件事情你一定得出於自願,我們不會難為你,我會給你時間讓你考慮清楚。”
林紅還沒說話,護士長又搶著說:“我們小林既然來了就是已經想清楚了,羅書記從今天起就把小林當自家人吧。”
羅書記不理她,卻把質詢的目光投到林紅身上。林紅猶豫了一下,麵上雖然還是不動聲色,但其實剛才一進這家門,她心裏就已經是翻江倒海般起伏不定了。羅書記說:“小林你也說句話,否則我們心裏不踏實。這件事,說起來真是難為了你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同誌了,可是,我請你理解我們做父母的心情。”
林紅望望護士長,覺出了羅書記話裏有話。護士長目光局促起來,不敢與林紅的對視,林紅便知道她一定隱瞞了自己什麼。羅書記是老薑了,目光多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林紅心裏的疑惑。他再看護士長時眼裏便多了幾分嚴厲。他說:“護士長你沒把咱們家羅成的情況跟小林說嗎?”
護士長脹紅了臉,低頭說:“我給小林看了羅成的照片。”
羅書記厲聲說:“還有呢?”護士長這回連大氣都不敢喘了:“其它的事情都是小事,我想反正小林答應了,那些事就留著以後慢慢跟她說也不遲。”
羅書記一拍桌子,臉上已有了怒意,他大聲道:“胡鬧,真是胡鬧!”
羅書記說:“小林同誌,這件事情你還不了解情況,我們老倆口不想騙你,我們有責任把事情跟你說清楚……”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羅書記的獨子羅成,三年前在一家夜總會裏跟人結了怨,還讓人打了。他咽不下這口氣,便找了幾個公安局的哥們,連續幾天守在夜總會裏,總算把仇家給等來了。能跟市委書記的公子結仇的人當然也不是尋常角色,兩邊人拉拉扯扯後來就動了手。羅公子情急之下,加上之前又喝了不少酒,一時衝動從一個哥們的胳肢窩裏掏出一把槍來,連續扣動板機,不僅打死了仇家,還打殘了兩個無辜的群眾。這事情在市裏鬧得沸沸揚揚的,後來還驚動了省公安廳。最後羅書記大義滅親,親自送子去自首,這才把民心給平撫下來。半年後,羅成一審判處死刑緩期執行,上訴後維持原判。羅書記在這件事一開始就擺明了姿態,後來雖然心痛,但也不好插手過問。唯一的兒子給判了死緩,這事擱在誰身上都是致命的打擊。那段日子羅書記與老伴怎麼熬過來的沒有人知道,但老倆口相繼大病一場卻是有目共睹的。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三年多了,傷口似乎已經愈合了許多,羅書記常安慰老伴說:“隻要兒子還活著,便還有希望。死緩一般死不了人,表現好一點就無期,過個十年八載的再活動活動,人就能出來。”老伴還是想不開,老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等得了十年八年,“再說,現在你還是這市裏的一把手都救不了兒子,十年八年之後退休了,那會兒更沒法子了。”羅書記知道女人心氣兒窄,所以也不跟老伴爭辯,何況老伴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後來有一天,老伴上街買菜經過一家幼兒園,癡癡呆呆在門口呆了一個多小時,回來後便長籲短歎說兒子如果在家這會兒也差不多能給我們生個孫子了。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便再也趕不走了,老太太沒事就在羅書記耳邊嘮叨,羅書記開始還勸慰老伴,到後來聽得多了,連他自己都沉迷到對孫子的渴望中了。最後,老伴說:“兒子如果這輩子出不來,我們就斷子絕孫了。我們前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要讓我們遭這種報應呢。”羅書記聽這話後脊發涼,便知道已經不能再等了。
這天,羅書記說:“我們給兒子找媳婦,其實主要是為了想抱孫子。羅成哪天出來我們現在也說不清楚,所以,我們也不要求兒媳婦能等到羅成出來。孩子生下來後,如果兒媳婦要離婚,我們不會反對。”
最後,他又補充一句,“我們這樣做當然有點太自私了些,但是,我們會做出補償的,無論誰做了我們的兒媳婦,我們都會盡我們所能,滿足她一切的願望。”
話說完,羅書記與老伴殷切地盯著林紅,目光裏甚至還露出了些乞求的味道。林紅這時候看他們,就覺得他們一點也不像當官的和官太太了,他們和普通的老人沒什麼區別,甚至,他們比普通的老人還要可憐。知道護士長有事瞞著自己,初時林紅隻當那羅公子是個殘廢或者生了什麼重病,知道原委後她心裏徹底平靜下來,覺得自己和羅書記老倆口已經站在了一個平等的位置上。這樣,林紅就消去了所有的顧慮,她沒有讓羅書記失望,雖然說話時還是冷著臉兒,但那話裏的溫暖卻已經暖到了對麵兩個老人的心窩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