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你想得出來呀虧你……”武教官說。
傅小滿直直地看著武教官,他眼瞪得老大老大。
“不廢吹灰之力,不廢吹灰之力……”武教官說。
“那麼收了他的命,那一手絕,真絕,我可從沒教過這一手……”武教官說。
傅小滿想起那盆炭火,他明白是怎麼回事情了。那間屋的門窗都被他緊緊關了,一盆滿滿的燒炭燒出的氣把謝舜年弄死了,就這麼回事。
碰巧了。小滿想說。他沒說,他聽得大家都說著笑著,在他們的嘴裏眉眼裏他是個好佬是個英雄,可傅小滿覺得事情遠不是那麼回事,他是吃過很多苦受過不少罪,可他覺得和這份功勞不相幹,他已經差不多絕望了要放棄了卻鬼使神差地輕而易舉就得來了。相反,他違抗了命令,他該受到批評和懲罰。他覺得他受了誰的捉弄,他覺得他像是做了賊那麼不光彩。
他歎了一口氣,可是誰都沒注意他歎氣,也許注意了他們沒往那上麵想,他們以為他喘氣呢。他們想他得到這麼多榮譽還能有什麼憂愁事情?他們想慶功會不久就會召開,那麼一朵大紅花戴在傅小滿胸前他就會是另一種笑模樣了。
過幾天就好了,首長來了就好了。他們那麼想。
首長終於來了,是元宵的第二天來的,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士兵。兩個士兵衣著整齊,挎著短槍。首長的眉毛沒像以往那種樣子,以往首長來這地方眉毛總是很舒展,這回不一樣,這回首長的臉繃著。
武教官臉攸地白了。他眨巴著那對眼睛,像看什麼似的看著首長。
雷下他們也眨巴了好一會眼皮,後來他們不眨了。他們聽到武教官跟首長說:“真就隻讓小滿過個好年?”他們聽到這句話就明白要發生什麼事情。
他們看見首長帶著兩個士兵走過來,徑直走到傅小滿的身邊。
他們看見首長伸出手,在傅小滿額頭上撫了一下,沒來由地搖了搖頭,然後朝兩個士兵揮了揮手。他們以為小滿會有什麼,小滿很平靜,小滿甚至朝首長笑了笑。兩個士兵走過來,把傅小滿帶走了。他們看見傅小滿朝他們打了個招呼,表情很鬆馳。
沒有人說話,周邊靜得像置身一眼深窖裏。
他們想,原來如此,傅小滿不說話是這麼個原因。他們想要真這樣那沒什麼,過不久他就忘了,過不久就好了。
傅小滿沒戴紅花,傅小滿因為沒有執行上級撤回的命令被關了五天的禁閉。
這事有些那個,出生入死完成了任務,做了大貢獻,人家都戴花,人家都有頭有臉地被表彰。可傅小滿卻被處分。這沒辦法,命令就是命令。不執行命令就得受處分。大家覺得心裏很難受,首長也覺得很難受,但軍紀不是玩笑的事。隻是小滿自己好像並沒把禁閉的事當回事。
這事過去半年了,半年來大家都巴望著能看見先前的那個傅小滿。
可是,人們沒等來那一天,人們再也沒看見過那個愛說話滔滔不絕侃侃而談的傅小滿了,他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別說旁人,就是傅小滿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他想是不是自己那張嘴已經不習慣說話了還是別的?他想了很久,沒想清楚。後來他就不去再想了。
人們以後就再也沒有看見一個活潑的愛說愛笑的傅小滿了。
2002年11月3日至2003年2月11於海口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