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死了一個成了植物人,這個時候K公子得挺身而出呀,家裏的頂梁柱,必須衝在第一線。本來還一腔熱血的準備和幾個朋友下海,這個時候,Y阿姨又懷孕,離不開人。K公子沒辦法,去求他爹留下的門路,高層的空缺他是補不上了,而且那時候有份穩定的工作鐵飯碗也是很不錯的,行吧,廠裏當司機,時間自由。現在那麼多人呐喊“理想!”“成功!”“拚搏!”,那個時候放的電視劇《渴望》,男女主角的渴望也就是安穩,而不是現在的“求仁求功”,在當時的環境下,有家產可以支撐,家裏雖然不富裕了,但也還安穩。所以,K公子就安心的做了一名司機師傅,一個正常人遇到這麼個打擊心裏都不快活吧,何況落差還那麼大,所以工作之餘也就喜歡和同事喝點酒。Y阿姨生了個大胖小子,索性不出去工作了,留在家安心照顧一家老小。
我大概剛上小學的時候,曾經因為父母同事聚會的關係和他們一家吃過飯。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雪天,外麵雪堆得老高了,他們的兒子小K哥哥因為我吵著要玩雪,就拉著我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到樓下,然後把手套戴在我手上,問我:“想不想要雪人?想要個什麼樣的雪人,我給你堆一個。”然後紮進雪堆裏堆了個很大很大的雪人問我好不好看,那是我第一次對一個異性有了“帥”的直觀認識。回到飯桌上,聽著人家喊著“K大哥,你這人就是仗義!那咱們再喝3個怎麼樣。”看著Y阿姨拉著小K哥哥的手罵道:“你看你玩的手套都不戴!”的時候,我想當時的那一刻就應該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候了。
這之後,我就沒見過他們一家了。故事說到這裏,多麼希望就能夠到此為止。
等我再見到他們一家的時候,那已經是我上高中的時候了,見到他們的場景是在我樓下的車棚(不是高大上的車庫,就是那種有一個小平房,然後在平房的後麵焊著一圈鐵柵欄的車大棚)。我和老媽正手拉手往家走,走到車棚前,老媽看到車棚換了人,要來交車費,結果從車棚裏糙著嗓門喊著“來了來了”的,正是Y阿姨,此時的她又胖又矮一頭門口九塊九洗剪吹的波浪頭,手裏拿著個泥鏟子,正準備從車棚內側多私建套房子。媽媽拉著我的手問我還記不記得Y阿姨,小學那會我連1+1等於幾都不記得呢,但是我記得那個帥帥的小K哥哥,於是客套的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問道:“小K哥哥呢?”媽媽拉我的手捏了捏,Y阿姨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倒是不在意:“嗯,過兩天應該就放出來了吧,到時候你就能看到他了。”然後曾經的K公子,後來的K大哥,現在的老K頭,做在輪椅上,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從屋子裏挪了出來,對著我老媽點了點頭。
晚飯桌上,老媽忍不住和老爸唏噓一番,我這才知道前幾年他們家裏拖著的第二位長輩也終於走了,拖了那麼多年,連睜開眼看看他們的大胖孫子的機會都沒有,卻拖光了他們的家底。這個時候,單位的鐵飯碗也慢慢不那麼鐵了,各家單位都開始賣斷工齡了,那些老人情在工作上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了。K叔叔就去學做生意,可那個時候又是改革春風吹滿地,會做生意的瞬間發大財,但是不會做生意的,像是K叔叔……就這麼把自己的房子也給搭上了,我覺得這也就挺慘了,然後更慘的就是半年前K叔叔喝完酒中風了,就這麼,話也不能說了手也抬不起來了。至於我小的時候曾經有暗自崇拜的小K哥哥,家裏人也沒把孩子的教育放在心上,等想管的時候,已經晚了。3個月前,因為偷車,被關起來了。
爸爸有心想幫扶一把,好歹曾經也是一個車隊的,等小K出來後,托著關係介紹他去開公交車,本以為這家人總算是苦到底了,到此為止了。結果不出半年,小K酒駕上崗被私家車剮蹭了,本來是對方的不對,結果小K酒駕責任全負不說還因此被單位解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