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3)

劉鎮守使早年做大清協統時就聽說過卜守茹的芳名和傳聞,知道卜守茹雖道出身寒微,卻頗有些姿色,以妾身進了馬家,卻又生性孤傲,敢和馬家分庭抗禮,就想見見。

說來也巧,恰在這年秋裏,劉鎮守使老父死了,劉鎮守使要大辦喪事,這就有了機緣。

雲福寺和尚福緣法師說,喪事由馬記老號承辦才好,馬記老號最會辦喪事,轎夫使轎平穩,過世老大人不會受驚,將軍和後人才能更發達。

劉鎮守使不睬,硬沒用馬記老號的轎子,親點了卜家新號,且要卜守茹前來鎮守使署就此麵商。

這是革命成功第四年春裏,劉鎮守使升了中將師長後的事。

那年春裏極是反常,時令剛過春分,天就意外地暖了起來,夾衣都穿不住,卜守茹是著一身素旗袍,係一襲紅鬥篷到鎮守使署去的,坐的是四抬方頂藍呢轎。

麻五爺也一同去了,坐一乘小轎。

一路上有許多幫門的弟兄跟著,前呼後擁,甚是熱鬧,引得許多行人駐足觀望。

因著頭一回去見劉鎮守使,卜守茹心裏惴惴的,總是不安,極怕有何不妥,壞了自己和劉鎮守使的這筆大買賣。

劉鎮守使剛升了師長,正是春風得意時,老父的喪事自要有一番大排場的,粗算一下,動上千乘轎,以每乘轎子八百文計,就有不少銀子好賺。

事情若是辦得好,喪家總還有賞。

更重要的是,劉鎮守使家的喪事辦好了,新號的牌子也就跟著響了,馬記老號包攬全城喪事的局麵就會因此改觀。

心裏不安,就覺著路短,轉眼到得東城老街上,離鎮守使署隻一裏路了,更覺著不踏實,卜守茹便讓轎落了,進了一家棺材鋪,說是去看棺木,實是為了靜自己的心。

在鋪裏轉了一圈,又掏出一麵小鏡子身前身後照了照,認定自己還算利索,卜守茹才又上了轎。

上轎後,仍免不了左思右想,這一來便發現了新問題:擔心麻五爺和麻五爺的弟兄在鎮守使署出醜,壞了大事。

又在老街街口停了轎,吩咐麻五爺和麻五爺的弟兄回去。

麻五爺不願,說是一起見劉鎮守使最好,一人說不清的事,兩人自能說得清。

卜守茹知道麻五爺要陪她去見劉鎮守使是一番好心,可那日咋看咋覺著五爺和他的弟兄不順眼,就板起粉臉堅持要麻五爺回去。

麻五爺不甚高興,可還是聽了卜守茹勸,回去了。

卜守茹記得清楚,四抬藍呢轎飄進鎮守使署時是傍晚,夕陽的白光映在門口兵士的槍上和臉上,使得兵士和槍更顯威嚴。

緊張自不必說,幾個兵士槍一橫,喝令卜守茹下轎時,卜守茹心跳得實是狂亂。

好在兵士還客氣,得知卜守茹是奉劉鎮守使之命來見,槍放下了,其中一個兵還引著卜守茹去見了劉鎮守使。

劉鎮守使很威武,穿一身筆挺的軍裝,腰間斜挎著把帶紅穗的大洋刀。卜守茹進門時,劉鎮守使正和一個當官的說話,一邊說,一邊來回走動,馬靴踩出哢哢的響聲。

見卜守茹進來,劉鎮守使愣了一下,把那當官的打發走了,要卜守茹坐,還讓手下的兵拿了點心,沏了茶。

雙雙坐下後,劉鎮守使盯著卜守茹看了好半天,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真俊。”

卜守茹心裏慌,又想掩飾,就半個身子依坐在椅子上,偏頭看著劉鎮守使,露出一排碎玉似的牙齒笑,後又端起茶杯,用拇指和食指捏著茶杯蓋,撩撥水麵上的茶葉片兒。

劉鎮守使又說:“怪不得咱石城的轎這麼好,卻原來是有你這麼個俊女子在弄轎呀!”

卜守茹記掛著將要開張的大生意,便道:“城裏的轎也……也不是我一人在弄,還……還有馬家老號呢!往……往日城裏的喪事都是馬家老號包辦的。這……這回將軍看得起我,我自得替將軍把事辦好,也……也不辜負將軍的抬舉……”

劉鎮守使手一擺,極和氣地說:“抬舉啥呀?我隻是想見見你。早就聽說過你的事了,總覺著奇。咋想咋奇。女人弄轎奇,弄出名堂更奇,做了人家的小妾,偏又在一戶門裏和人家對著弄就益發奇了。”

卜守茹見劉鎮守使很隨和,心中的緊張消退了些,抬頭瞅了劉鎮守使一眼,笑道:“才不奇呢!我爹弄了十八年轎,我是起小在轎行長大的,不弄轎還能弄啥?難不成也像將軍你似的,去弄槍?”

劉鎮守使也笑,邊笑邊搖頭:“轎和槍都不是女人弄的。”

卜守茹柳眉一揚:“誰說不是女人弄的?我不就弄到今日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