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歆站在一邊,看劉敞掐著劉天福的人中,不斷的喊他晃他,好一會兒,劉天福青紫的臉色才逐漸恢複,胸口也微微有了起伏。而如她所料,聞聲而來的還有孔家人。先是孔家的仆人,隨後是幾個少爺、姑娘,最後,孔太爺也被人攙扶著出來了。劉敞慌了神,蹲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少年人一時間的頭腦發熱做了荒唐事,壓根就沒想過會鬧出這麼大動靜。他往聚攏而來的人群裏掃了一眼,孔佳妍亦在其中,與孔佳敏並立在一旁,一雙秀目滿是驚愕的望著自己,那一刻,他隻覺自己汙穢不堪,竟再也沒有勇氣抬頭。
孔家上下對此事自然大為驚愕且震怒,孔太爺當場就舉著拐棍抽了劉敞,劉敞生生接了,他不敢躲。
“看看,舞女生的女兒,也就是個水性的貨!”老太爺說話時花白的胡子都在發抖,他的拐杖狠狠的跺在地上,又抬起來指著靠在門邊的孔歆。她一副袖手旁觀的閑淡模樣,叫眾人看了又疑又恨。疑的是她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怎的就能做出這種不齒之事?恨的是她事後竟似無事,那副看熱鬧的揶揄神情,著實叫人忿忿。
但孔歆就是看熱鬧的,這事情是她安排的,這結果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唯一意外的是劉天福的不省人事,但這也不錯,正好叫孔家更恨她。十年前,她的娘親曼香不也是這樣被他們戳著鼻尖,在一片鄙夷與咒罵中絕然離開嗎?他們以為她那時年幼無知,怎會料得她心若明鏡,那一絲一毫十年來都記得清清楚楚!
劉敞,不過是她跳出孔家的橋,若是沒有他的出現,沒有他對孔佳妍怪異的貪戀,她還無法借為己用。現在好了,就等老太爺把她連帶著劉敞掃地出門吧。孔歆那張秀媚的臉上,浮起了與年齡不相稱的嘲弄笑意。
這場鬧劇的結果,孔歆當夜就被勒令離開孔園,從此孔家與其斷絕任何關係,孔家人也不得再與之往來。劉敞也同時收拾鋪蓋回去,不得再入孔園。劉天福被人架著出了孔園時,已眼歪嘴斜,說不出半句話,唯有兩行渾濁的淚緩慢的淌了下來……
若說當年那場變故皆在孔歆的算計之中,她並無甚愧疚,但劉天福因此而中風,則多多少少的讓她心底慚愧,老劉叔說起來也是看著她長大的人,雖然隻是個下人,卻也不曾怠慢她,不似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仆人,以為她七姑娘在孔家不受待見,就待她輕薄。
還有孔佳妍……她到如今也沒有問劉敞,那半年多的偷窺究竟看去了三姐的什麼。她不問,不想問,不敢問,劉敞就更不會說……
春天的風,徐徐的吹拂,孔歆站在墨家園外良久良久,聽那園子裏說著自己的往事,不時聽見幾句冷熱的譏笑,她竟覺無所謂了。站得有些久,她的腿酸麻難忍,低低歎了口氣,看了眼自己的那雙濺了泥點的黑色布鞋,該走了,站了那麼久,偷偷聽了那麼久,無非還是在意她們口中的自己,其實在意什麼呢?在她們眼裏,她什麼都不是……
幸好三姐還是愛護她的。孔歆想著,轉身,正要離開,風卻送來了那麼一句問話:“我說佳妍,你怎麼還待她那麼好,這些年你還跟她有來往?”那是孔佳敏的聲音。
她不由收了腳步,屏息去聽,她的三姐會給出怎樣的回答。
孔佳妍在園子裏輕柔的笑了,一如這春風綿軟。她道:“什麼好不好,我就是可憐她,任是一隻貓貓狗狗的,我也可憐。”
鏘然一聲弦斷。
原來在她眼裏,自己不過就是隻貓貓狗狗般卑微可憐,她不過就是施舍著一些殘羹剩飯,自己竟還多情的以為她念著一脈同門……
孔歆緊著步子走了,這個園子她是再也不會再來了。想想那些馬蹄酥,小景吵著要多吃一個,她都不肯,一心要送來給她。沒想到……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