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晌午,天色逐漸陰沉,大團大團的黑雲從西方湧過來,翻滾著越積越厚,不到兩柱香工夫,整個城內猶如陷入黑漆漆的暮色中,昏黃不堪。不多時,又起了風,起初並不大,街道兩旁鋪櫃簷下的幌旗緩緩飄飛。
薛懷固正思忖著準備收攤子,撲麵就是一股黃塵,挾裹著紙屑、亂葉四處亂飛,街上百姓紛紛甩步疾走:
“要下雨了!”
薛懷固將一疊紙張塞進桌子下的抽屜裏,正想搬桌,頭頂上已零零落落的飄起了冰涼雨絲。對麵樓簷下遠遠有人喊他避雨,薛懷固循聲望去,方見酒樓掌櫃讓他避雨。
薛懷固跑進酒樓,還未站穩腳跟,瓢潑大雨轉瞬立至,平地裏騰起湧湧蕩蕩的霧色,夾揉在密集的雨線中,鋪天蓋地。
酒樓裏湧滿了避雨的百姓,多數人聚在樓簷下談論雨霧,一些人幹脆進了樓裏,要壺白酒,點一兩個小炒,有滋有味地喝起來。
酒樓掌櫃與薛懷固熟識。“薛先生,天天擺攤,風雨無阻,錢哪有個掙不完的時候。這北大街誰不曉得薛先生,署衙裏案子審得那是讓人心服口服。正好趁這天放鬆放鬆,也沒見過薛先生奢侈一次,下回館子。”
薛懷固早起沒吃飯,正覺得肚子裏咕咕響,笑道:“借掌櫃的話,今日就奢侈一回,弄壺酒嚐嚐。”
掌櫃笑道:“這就對了,您上二樓,還有清靜地方,底下太吵。小二,招呼薛先生上樓!”
一名年輕夥計喜滋滋地跑過來,兩人前後上了二樓。
樓上靠兩邊山牆各有三間雅座,已坐滿了人。當地擺了五六張桌子,零零散散坐了十來個客人,邊喝邊說說笑笑地談論雨雪節氣,比起樓下清靜不少。靠東牆雅座邊上坐了位年約四十餘歲的漢子,瘦削臉龐,見薛懷固進來,對他露齒一笑。薛懷固微微點頭示意,卻實在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恰巧窗邊桌上兩個客人吃完,夥計手腳麻利地邊收拾邊道:“先生您坐這,臨窗眼寬,多少能感受些雨氣。這雨下得好,這節令雖說地裏頭莊稼拾掇完了,正是刨根深翻的好時候,將土泥倒翻兩三次,來年省了多少事。”跑堂夥計的伶牙利齒逗得薛懷固笑了。
窗外風停了,雨下正緊。薛懷固覺得一陣輕鬆,吩咐店夥計,點了一碟涼拌豬耳朵,半盤五寨的黑肉燴菜,另要半斤酒。
等菜的工夫,突地聽得有人焦急失色:
“咦,我的錢呢,我的錢呢!”
薛懷固回頭望去,見先前對自己微笑示意的漢子漲紅著臉在身上胡亂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