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富頭上又冒出了汗水,哆嗦著回答:“我……我……”

姓李的“虎”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打斷文富的哆嗦,厲聲說:“我啥?老實點,坐好!”

其餘三個幫凶也一齊吼道:“聽見沒有?坐好!”

文富又回到了現實中,無力地坐下了。他知道,自己是無法逃脫他們的控製了。他垂下頭,兩行委屈的淚珠從眼角湧了出來。他決定現在啥也不去想了,隻默默等待著厄運的降臨。

又過了兩個時辰,文富仿佛等待了一個世紀。他估摸已到半夜了。這時,幾個流氓才收了撲克牌,站起來對文富說:“走吧!”

文富好像聽到了死刑執行的命令,好半天才站起來,雙腿直打哆嗦。姓牟的家夥看出了他內心的恐慌,猛地在他後麵推了一把,把他推出了門,並且低聲對他吼道:“有老子們在,你怕個!”

出了屋子,文富立即感到了一股強勁和清新的風從河邊吹過來,在這個小城市上空呼嘯著。風使河水泛起漣漪,燈光和城市的倒影被拉扯得彎彎曲曲,搖搖晃晃。風也使街麵上的灰塵和紙屑瘋狂地在空中舞蹈著。遠處傳來了沉悶的、隆隆的雷聲。文富抬頭看了看天,天空中一團團碎雲,相互追逐著,飄移著,一會就聚在一起,遮住了月光和星輝。街道上暗淡的路燈,在空中的塵埃和昏暗的煙霧籠罩下,變成了一種淡灰色,投在街麵上,猶如一張蛛網似的朦朦朧朧。

街上很靜,文富被他們夾在中間。盡管他知道此時人們都已進入了沉睡當中,可是,他還是像擔心有人在窺探他的可恥的行蹤一樣,不斷地左顧右盼著。走到市場前麵的街道時,兩旁賣小吃的夜攤還張著大傘,燒著爐火,沒有收攤——這些夜攤小吃正恪盡職守地準備為那些通宵達旦在舞廳和剛剛興起的夜總會玩樂的人服務呢!走到這裏,一陣誘人的食物香氣立即撲入文富的鼻孔,他的腸胃馬上作出反應,“咕咕”地叫喚起來——他還沒吃晚飯呢!可是,他仍然不敢朝他們看,低著頭迅速從中間走了過去。但夜攤的攤主們卻詫異地盯著他們,默默地退到一邊,仿佛隻要一說話,就會遭到橫禍似的。

走過了小吃一條街,他們就來到農貿市場。市場裏一片昏暗,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響。兩隻野狗正伸著長長的舌頭,舔著白天肉販賣肉的案板,聽見遠處的腳步聲傳來,忙夾起尾巴逃走了。離治安室那個比崗亭大不了多少的房子越近,文富的內心就越恐懼和慌亂。等到了治安室那扇獨門前,文富仿佛全身的力氣都已耗盡,雙腿打著哆嗦,幾乎要癱軟下去。這時,那個姓李的“虎”在他背上提了一把,把他提正了。黑暗中,他雖感覺不到他們凶狠的目光,可卻真真切切地知道,他要是不完成這個“任務”,他們決不會輕易地放過他。

一陣隆隆的雷聲又傳了過來,巨大的旋風在空曠的市場裏回旋。一張不知是菜葉還是廢紙的東西,忽然打在文富臉上,文富猛地一驚,又出了一身冷汗。雷聲和風聲停息過後,這一處偌大的市場出奇地冷靜了。寂靜中,文富十分清晰地聽見強迫他做賊的幾個壞蛋的粗重的呼吸聲。這呼吸聲乍聽起來也是那麼凶猛,不像是人類發出的。野獸一般的呼吸,無邊的昏暗,可怕的寂靜,使文富感到進入了一個鬼魅的世界裏。他恐懼、緊張得要命,可他沒法,就像被魔王拴住的一個小鬼。

在他恐慌、不安的時候,那四個家夥不知用啥東西,已經打開那扇獨門上的暗鎖,並輕輕地推開了一條縫。李虎將文富提到門前,輕聲卻是十分凶惡地附著他的耳朵說了一聲:“進去!”說完,還沒等文富明白過來,他們就把文富推進了門。

此時,文富真正是一個賊了!或者說,他就有一千個不願做賊的心理,也必須做了。他恐懼得要命,每根毛發都直立起來。他不敢大聲呼吸,努力瞪大瞳孔看著屋裏的一切。過了很久,遠處昏暗朦朧的燈光,幫助他看清了屋裏的陳設。屋子裏沒別的東西,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李虎的摩托車就靠在桌子旁。文富的心立即像要爆裂出來,猛烈地撞擊著胸膛。他戰戰兢兢地走到了摩托前,手扶住了車把。這時,他的心跳更加猛烈,奇怪的是那種極度的恐慌沒有了。他認真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幸好,除了遠方隱隱的雷聲和屋外呼呼的風聲以及自己的心跳,又好似積聚了力量。然後,他猛地用力,想將摩托一下推出去,然後迅速逃走。可是,他沒想到,摩托車被聯防隊員用鐵鏈鎖鎖在了桌腿上。他剛用力一推,就拉動辦公桌發出了很大聲響。緊接著,一聲嚴厲的喝問從裏麵值班人員寢室傳了出來:“誰?!”

這聲喝問,仿佛一聲霹靂在文富身邊炸響。這時,他如果撒腿逃跑,完全可以逃脫懲罰。可是,他一下傻了,嚇得魂不附體地立在摩托車旁邊。還沒等他稍稍明白一點,“刷”地一下室內燈光亮了。接著,隻穿著褲衩的兩個值班的聯防隊員,提著警具衝了出來。這時,文富才雙腿一癱,癱瘓在地。聯防隊員過來,不費一點力氣,就用手銬銬住了文富。文富張著嘴,呆呆地看著兩個聯防隊員。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緊張和恐懼使他說不出話了,他也不是不想掙紮一下,也同樣是沒有一點力氣掙紮了。

而此時,強迫文富來偷摩托車的幾個家夥,早已一聲呼哨,跑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