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冬天的寒風一個勁地在飯店外麵呼嘯,我從小飯店的窗戶裏能看見中國水泥廠宏偉的廠房和高聳雲天的煙囪,小飯店茅草屋的簷口倒懸著的冰淩,一根根在窗外排列,窗戶上的玻璃在我的眼前結了一層霧模,我們的午餐飯菜好不容易總算吃完了,沒有地方去的爸爸向飯店裏的老板娘要了一壺茶水,我們靜靜地待在飯店裏,爸爸說:溪水呀,你說得那些情況我能想象的到,不是我不想和你複婚,也不是我不想回去,溪水,我比你還想回去,可我是帶罪之身的人呀,身不由己,政府不殺我已是寬大處理,溪水,請你了解我,請你原諒我吧!
媽媽用嚶嚶的哭聲回答了爸爸,我坐在媽媽的旁邊茫然失措,爸爸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一切問題都無法得以解決,等待一千五百個日日夜夜的媽媽在臨來前充滿無數的希望,臨來後的商議又讓媽媽的希望變成為現實的絕望,媽媽在做最後的掙紮,我眨著幼稚的、淩亂的眼睛,看著爸爸和媽媽老是背我,擦他們的眼角,媽媽的手絹全濕透了,我把茫然的視線,轉移到了龍潭鎮的窗外,我用手不停地擦拭玻璃上的水霧,一層雪一樣的冰泥擠落在窗襤上,媽媽悄悄地哭聲一直在我身後響起,我都有點厭煩了,從爸爸把媽媽和我領到這馬路邊的小飯店裏,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飯店裏吃中午飯的客人早已經走光了,破舊的、土壘的小飯店裏,隻剩下爸爸,媽媽和我,這是一次不同尋常的聚會,以前媽媽牽扯我到龍潭監獄去見爸爸,千辛萬苦地從龍潭火車站下來,不知要走多遠的路,在探視爸爸的房間裏,總是能聽見爸爸那嘩啦啦的腳鐐手銬聲,從對麵的門裏走進來,接見室的晤麵就短短的一個小時,現今不同了,1962年的年底,勞改釋放的爸爸給孤苦伶仃的媽媽帶來一絲溫暖,可釋放後的爸爸被政府留在了新建的中國水泥廠裏,成了一名勞教留廠人員。
這是爸爸出獄後,媽媽第一次帶我坐長途汽車,從家門口的漢府街長途汽車站乘車到龍潭新建的中國水泥廠來探望爸爸,媽媽要和爸爸談許多問題,一千五百個日日夜夜過去了,許多遺留問題應該等待釋放後的爸爸解決,爸爸,媽媽在小飯店牆腳旮旯裏竊竊私語的爭執,媽媽不願讓我聽到她與爸爸的糾葛,叫我到一邊玩去,小飯店的外邊寒風凜冽,我隻能站在暖和的小飯店窗戶邊上向外張望,眺望中國水泥廠周圍塑風裏的光影,那寒風中搖扯的枯葉,枯樹頂端孤零零的鳥巢,沒有融化的殘雪,被寒風吹得歪歪斜斜,可憐覓食的鳥雀。冬天的陽光露出慘白色的寒磣,媽媽和爸爸在小飯店的談話應該接近尾聲,窗戶外邊的景色早已失去對我的吸引力,我不住回頭向爸爸、媽媽坐的地方張望,小飯店裏媽媽對爸爸說得口幹舌燥,哭泣著氣憤的媽媽猛地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上拉住我的手,抽泣地走出了待了很長時間的龍潭小飯店,哦,外麵的風真冷,讓我不由得打著寒噤,爸爸無聲地跟在媽媽的身後出來,我們向不遠處的龍潭長途汽車站走去,一輛破舊的長途汽車停在馬路邊上,媽媽頭也不回的把我拽上了汽車,爸爸、小飯店、中國水泥廠消失在媽媽和我的眼中。
1958年爸爸的被捕到1963年爸爸的再次出現,時間一晃五年過去了,我從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娃娃,變成了二年級的小學生,五年來,一千五百個日日夜夜,我好象一天也沒離開過媽媽的懷抱,我是依偎在媽媽的懷裏長大的孩子,1958年爸爸在家的時候,古樓醫院的專家就診斷媽媽不開刀就會死去,1963年沒有開刀的媽媽,竟然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五年的坎坷生活,五年的悲慘境遇,五年的奇異人生,五年來家庭裏不堪入目的變化可以寫了一本厚厚的,叫一本<媽媽>的書。
媽媽有一顆脆弱的心,這次帶我去看爸爸回來後又大病一場,媽媽的心髒病是經不住焦急和氣憤的,老是生病,老是臥床不起,好不容易在白鯨魚眼藥廠的臨時工作,也因不斷的生病,不斷的請假而被廠裏辭退,無可奈何的媽媽,隻能重操苦錢的舊業,等待男人的奢侈,我躺在家裏的床上,思索著家裏新近的變化,家裏今年來了位姓沈的叔叔,不知何時在我們家經常出現,沈叔叔雷打不動的一到星期六晚上必然就來到我家裏,就象回到他家一樣,來了以後的媽媽,完全屬於他這個男人,星期日早晨的媽媽他也不會放過,他占據媽媽一夜還不夠,早晨還要我爬起來給他們去買早點,媽媽毫不容情地讓我爬起來做事,不象其他的叔叔天沒亮就走了。星期日的早晨可以賴在被窩裏,媽媽的懷抱就為我屬有,我賴在媽媽的懷裏遲遲不起來,含蓄媽媽的乳蒂,一覺一覺地睡著舒服的懶覺,自從有了沈叔叔,星期日我再也不能和媽媽睡著懶覺了,我喜歡的盛叔叔,張叔叔難得來一次的他們,我恨死了老是霸占媽媽的沈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