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一滴水打在她的額心,冰涼入骨。
楚石猛地醒了過來。一張女子的臉倒映在她的雙眸中。
放眼四周,這應是一座窄而深的山洞。隱約可以看到遠處變小了的洞口,陽光灑落在洞口處,帶著外間朦朧的綠意,和洞中昏暗單調的布局形成強烈的反差。而她現在身處一間最深處的石穴,雖小,卻五髒俱全。
她平躺在一張簡陋的天然石床上,一名女子攪著一團濕布,正欲放到她的額頭。
女子的年齡看上去不大也不小,卻很有風韻,綁著簡單的婦人發髻,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絕非尋常人家的婦人所能有的。
楚石剛剛醒來,不欲多言,隻暗暗觀察四周。
婦人也不急著說話,依舊將冰冷的濕布放置在她的額上,替她拉了拉被角,便轉身向洞口走去,拉了張木凳坐下,似在等待什麼人。
她的身下墊了許多幹草,從外麵的陽光直射角度看,她判斷此時快正午了,隻是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幾天。隻記得應在燕山中。
許是剛剛睡醒,楚石已經沒有了心痛,而是淡然的麻木和更加疲勞的感覺,卻再也無法安然入眠。
婦人坐在遠處,從她窈窕的身材和方才走路中無意帶出的嫵媚神韻,她判斷這名婦人年輕時應當是一位風姿卓絕的楚女,隻有楚地的風水才能養出這樣的韻資和如此纖細的瘦腰。而雲夢山,就在楚國,因此,當初老師才讓她以楚為姓。
想到老師便想到了越啟,想到了許多從前的事。
楚石不覺露出了一絲苦笑,原來,她也和這世間女子無甚區別。覺得身邊沒了親人和男人的陪伴就活不下去了嗎?
那老師又為何要收她為徒,為何傳道解惑,自己入了這天下最為神秘的一派,不求光耀師門,如師兄們那般叱吒風雲,卻也不能做出如此懦弱之態。
猶記得幼時,許多師兄都問過她長大後欲謀何前程,楚石不是愛想事的性子,總草草地敷衍,後來被磨得不耐煩了,便認真地思謀了一回。卻說出了讓一眾師兄瞪目結舌的答案。“娶一賢妻,陪伴老師在洞中了此殘生足矣。”
這就是楚石原本的理想,後來有了男女意識後,娶一賢妻則變成了娶一賢夫,完全沒想過若是一個賢良的男子,又怎會跟在一個女人的衣裙後。
沒想到,果真被她找著了一個。隻是……
理想乍然破滅的那一刻,她這才意識到這個世界是如此殘酷,而那被一眾師兄們嘲笑為胸無大誌的理想又是多麼遠大。
不止是越啟的死,一路上看到的累累白骨和人們絕望無神的雙眼,都不斷地撞擊著她那顆本來天真得可笑的心。
也讓她徹底看到了這個亂世的真麵目!
穀中的修學、身邊往來的都是天才、還有老師如大海汪洋般的學識,都讓她有遠非世人可比的才識與遠見。
可,縱使她能看清天下這盤大棋又如何?看不清這每一步棋局下的血淚和殘忍,便是無知,便是冷血。而現在,她明白了,卻寧願自己永遠糊塗下去。
洞口處,婦人突然站了起來,一個由遠及近的少年奔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
少年的身體顯得很是消瘦,卻拖著一隻比他還大還高的羚羊,臉不紅氣不喘,整個人顯示出一種蓬勃的朝氣。
“母親,您看,野羊!”他高興地炫耀。
婦人也顯得很高興“稷兒的狩獵功夫又有長進了。”
一旁的男子走上前來,躬身行禮:“羋王妃。”
婦人立刻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回頭看了看洞穴深處的楚石,看到她緊閉雙眼睡得正熟後方才道:“沒有王妃,隻有大姐,以後通通記住了,我們隻是這山林中的獵戶,縱使四周無人,也萬不可說漏嘴了。”
“娘,她隻是個女子,不必如此警覺。”少年有些不以為然。
婦人立刻臉一板,嚴肅地教訓道:“君失其密,則亡其國;人失其密,則亡其身!我們的身份一旦暴露,勢必害人害己!”
少年“諾”了一聲道,“兒會注意的。”旋即興衝衝地走了進來。
石塌上的楚石卻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從小便耳力極佳,所以師兄們一般都不敢在穀中背地裏開她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