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卿府坐落在離王宮最近的一座僻靜小巷中，是一座新近修葺的三進府邸，一眼便能望穿。
樂毅直接領楚石穿過一片竹林，來到了後院的書房中。書房是私人場所，這是將她當親近之人看待了。
“來人，上茶！”剛一坐下，樂毅就朝窗外吼道。
一名侍女捧著一套茶具，走入室內，為楚石和樂毅倒了兩盞茶，樂毅揮揮手，侍女微微欠身，倒退了出去。
這間書房不大，四周都是書架，架上密密麻麻放了許多竹簡，從色澤上看，不知被翻閱過多少遍了。正中放置一幾，楚石和樂毅分主客對坐在這張幾旁。幾上放著方才侍女端進來的茶盞和一壺濃香四溢的花茶。
楚石端起茶盞微嗅，“好茶！色澤清瑩，香味撲鼻。”她不由讚道。
樂毅聞言也拿起茶盞微抿一口，隨即放下：“比之苦茶，我更喜烈酒。”
“秦趙好酒，樂兄為何來了燕國？”楚石還記得當初樂毅曾說秦國最有可能一統天下，此人胸有丘壑，當是如烈火一般的人物。
“山間不聞外事，璞玉還不知外間時局動蕩吧。”作為燕國的權臣，他已經知曉楚石為何會同嬴稷母子在燕山。
“哦？願聞其詳。”楚石唯一拱手。
從樂毅的口中，她得知，就在幾日前，秦軍由大將軍統領，和五國聯軍對峙於宜陽，為的就是直奔洛陽周室而去，此事，已然成了各國關注的焦點，燕國之亂也漸漸淡從世人的眼中淡去。
楚石聞言暗暗心驚。
“周室衰微，雖名存實亡，”她微微皺眉，感歎：“秦王，心急了呀！”
樂毅淡淡一笑，不做點評，岔開話題道：“人人都道，茶若柔水，酒如烈火，一如燕趙兩國，璞玉以為如何？”
趙國毗鄰燕國的西麵。當今趙王雄韜偉略，城府極深，對內整肅吏治，力行變法，改革軍製，對外禦胡患，強軍備，最近竟然傳出要舉國推行胡服騎射，著胡人的衣裳，學胡人輕兵騎射，引得一片嘲笑之聲，但趙軍的凶悍卻是天下皆知的。而燕國雖是老牌諸侯國了，但幾百年下來臣民君王都無上進之心，其他各國都在厲行變法，富國強軍，唯燕國以周王室後裔自居，惶惶度日，結果越發孱弱，被世人指責為弱燕。
“趙國如未出鞘的利劍，當今趙君一代雄主，有朝一日必令天下刮目相看。”楚石頓了頓，繼續道，“燕國似一病貓，孱弱無力，遇外敵而不能自保。”她抬頭看了樂毅一眼，見對方並未露出不快的神色，話鋒一轉道：“若得明主賢臣，焉知病貓不能化為猛虎？”
“那璞玉以為，當前燕國該當如何？”
“嗬，這得去問燕王，而非我這個落魄之人吧。”楚石現在還不願涉及一國內政。故而打了個哈哈。
“那當今燕王如何？”樂毅猶自追問。
楚石捧起茶盞，垂下眼簾，避開樂毅探尋的目光，廣袖微掩，竟然如飲酒一般將清茶喝了個見底。微微擦拭了一下嘴角殘留的水漬，楚石開口道“將軍好酒，該當知曉，燕酒肅殺甘冽，猶過趙酒。”她抬頭，直直看向樂毅。
兩人對視了片刻，樂毅突然笑了起來：“哈哈！璞玉見識通透。痛快，我這府中尚有幾壇老燕酒，不知可有興趣痛飲一番？”
楚石連忙擺手：“樂兄千杯不醉，楚石一杯即倒，實不敢飲。”
“哦？還有此等事？當真令人意外。”
見樂毅沒有堅持拉著自己喝酒，楚石暗暗鬆了口氣。她方才說燕酒肅殺甘冽，便是讚揚當今燕王的隱忍蟄伏，實則鋒芒內斂，意圖遠大，算是間接拍了個馬屁。至於喝酒一杯即倒，雖然沒有那麼誇張，但她的酒量也不怎麼好，且聽師兄說她醉後酒品奇差，她現今還不至於狂放到敢在燕國權臣麵前失儀，雖然樂毅也算得半個故交。
兩人不再談論天下的局勢，而是天馬行空地亂扯。聊了一個下午，一壺茶已然見底。
“璞玉見識廣博，不知師從何家？”樂毅撐著頭，眼神清明地看著她。他的心頭已起了為燕王招攬此人的意思。楚石現今隻得十四五歲，看上去略顯稚嫩，想法通透卻少了閱曆，但假以時日，必前程遠大，絕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