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了一天,楚石早就累了了,除了守夜的,隨從們也在秦離的安排下一一休息去了。
楚石和衣在火堆旁躺下,身下鋪著厚厚的幹草,她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想著過兩天到成都縣後該如何打探,從何處著手。
目前,她還隻打算暗地裏慢慢摸索,官府的力量是肯定需要的,但一旦進了縣府,很多東西也就看不到了。
從這幾日的沿途情形看,巴蜀雖然已經並入秦國的領土,但這裏的民眾還沒有真正融入秦國,部族林立中,這裏的人隻知族人,不知秦國,隻認族長和祭司,不認秦法,且因為前幾年的戰火,小村落間更加地獨立孤僻了,若有糾紛,也不會找官府,往往私底下自行解決,而隻要不出大的亂子,官府也不會幹涉。
她不由地將目光移到族長的木屋前,巴蜀人十分排外,這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商賈,不知是何來頭。
想著想著,睡意漸漸襲來。
月明星稀,想來明日又是一個晴天,進入夢鄉前,楚石閃過最後一個念頭。
第二日一早,她被刺眼的朝陽晃醒,簡單地在溪水旁洗漱後,便準備招呼眾人上路。
“先生,昨天那個借鹽的請求見您。”不遠處跑來一個小兵道。
楚石抬頭,看到一襲白衣在在兩三個士兵的攔截下向她這裏張望著。
她微微蹙眉,為了掩人耳目,他們這一群人還是帶了些貨物的,沿途也和當地的村民或別的商賈有過交易,大多是一些各國的特產,看這人身穿商人的便服,卻一身貴氣,莫不是要來談生意?
楚石向來以為,不管人如何偽裝,有些氣質是永遠也無法根除的,譬如自己是士人,便學不來女子的扭捏,王公貴族更是如此,有些舉止習慣是刻在骨血裏的,抬手挪步間便能看出一個人的修養來。
她是女子,女子向來比較敏感,這個人雖然目前看來和一般商賈別無二致,但她就是認定了眼前的人不一般。且從那一包細鹽來看,就算是商賈,也必然是刁間一類的人物。
楚石抬步向那人走去。
兩個士兵在一旁守著,給兩人留下談話的空間。
楚石站定後,那人微一拱手道:“在下公孫尺,楚國人,前來巴蜀做點小生意,見先生麵熟,便過來一敘,唐突了。”
楚石回禮:“明山。奉家主命來進點山貨,初行商道,多多指教。”她指的是公孫尺在村民間的如魚得水。
商賈地位不高,出身較好或有出息一些的也隻是有姓氏而無字,隻有士人才會有名有字,對方自稱公孫尺,便是姓公孫名尺的意思,而楚石自稱明山,則隻是名,不包含姓氏。
對方親和地一笑,並沒有對楚石沒有姓氏的低微身份有所鄙夷,兩人你來我往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後,公孫尺突然道:“在下冒昧一問,兄台可是楚國人?”
楚石一怔,她是楚國人沒錯,但從小在鬼穀長大,自問應該沒帶有楚地的什麼習氣。
公孫尺目光灼灼地看著楚石,見對方沒有立刻回答,半響,他移開目光釋然一笑,退後一步拱手又道:“在下有一摯友,和明山兄形貌有些相像,故而頓生親切之感,冒犯了。”
楚石擺擺手笑道:“在下從小隨家主雲遊四方,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哪國人,讓兄台見笑了。倒是兄台,是否出生楚國哪家貴胄?何以從了商道?”
此人自稱公孫尺,公孫為氏,尺為名,曰公孫氏者,皆貴族之稱。商鞅原來叫衛鞅、也名公孫鞅,便是衛國王室之後。
現下經商之人錦衣玉食、富可敵國者皆有,也不至於讓人看輕了去,但那些有一定身份地位和學識涵養的人卻是不會做這份生計的。
公孫尺微微訝然道:“兄台好見識,在下乃楚國昭姓後人。隻不過是旁門別支罷了,當不得貴胄二字。”
這回輪到楚石訝然了,昭、景、屈是楚王族三姓,即使是旁支,這樣的出身也足夠一生榮華無憂了。
楚國不同於秦國,幅員遼闊國庫充盈,氏族貴胄是撐起楚國的支柱,王公貴族子弟自小便能接受最好的照顧和教導,長大後參與政事,為國家和族人謀利。這也直接造成了昭、景、屈三個最老牌的氏族在楚國超然而崇高的地位。
秦國自從商鞅變法後,氏族貴胄幾乎都退出了朝堂,便連嬴氏族人也要有足夠的能力才能謀政立足,而沒有本事的人是不能夠得享榮華的。
公孫尺顯得很是客氣,和楚石略寒暄了兩句後道:“明山兄這是要去成都縣嗎?”
楚石點頭,這沒什麼可隱瞞的,成都縣是巴蜀大縣,也是郡府所在地,更有最大的交易市場。而去成都縣,明顯也就這一條山路,很容易便能猜出來。
公孫尺顯得很高興,自從和楚石搭上話後,他矜持中總帶著些令楚石覺得有些莫名的自來熟:“我正好也要去成都縣辦些采買,不如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