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黃的玉米餅
世情百態
作者:薑煜暄
近日來,我莫名其妙地想起知青點的玉米餅。想到玉米餅,食欲就像一條饞蟲一樣,猛烈地刺激著我的欲望,這種欲望異常強烈,感覺玉米餅就貼在我的嘴邊,散發著香氣。我極力地控製這種欲望,卻欲罷不能。我微閉著眼睛幻覺著,鼻翼吮吸著,舌頭舔著嘴唇,回味著香氣四溢的玉米餅。
老伴被我絮叨煩了,囔了我一句,你的胃啥樣,不警覺,要是紮啦巴碴的玉米餅吃出胃出血,我可受不了。再說,現在不是鋼的就是瓷的,上哪找鐵鍋。我黯然無奈。
老伴雖是一肚子怨氣,還是尋遍了半個城拎回一個小鐵鍋,又買回玉米麵。我興高采烈地幫老伴下廚,還沒等出鍋,我就猴急地伸手進鍋裏抓了一個,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填。嚼著嚼著,覺得嗓子眼粗剌剌地難咽,欲望隨著鐵鍋的蒸汽飄然而去。
我納悶地琢磨著手裏的餅子,皺著眉頭,沮喪地說,咋和從前李姐做的味道不一樣?
老伴白了我一眼,嘟囔一句,玉米餅哪有大魚大肉香啊!我知道老伴話裏話外奚落我。以前在職時,朋友、客人多得如走馬燈,整天與朋友客人泡在酒壇和肉池裏,結果吃出了胃病。但為了友情,你不得不喝。有句話咋說來的?隻要哥們兒鐵,不怕胃出血。酒桌上能敗陣裝熊嗎?不能,不能就得端著酒杯衝,這叫“酒”經殺場,否則傷了感情,壞了和氣,不能因為一杯酒斷了友情酒情,煞了“酒”景。
一個夜晚,我胃疼得滿床打滾,汗珠子像下雨似的往下流,大便出血。醫生說,再不能沾酒了,你的胃已經嚴重潰瘍,再嚴重有可能病變!對醫生的話我半信半疑,醫生都願把病情說得很嚴重,以引起患者的重視。老伴卻當作頭等大事來抓,時時刻刻看著我,像看賊似的,我不得不采取迂回戰術,背地裏偷偷地喝,但絕不喝多,以免老伴聞出酒味來。
李姐是當年知青點做飯的。李姐做的玉米餅那叫個絕,沒等入口哈喇子就流出來了。李姐先燒上鹹肉燉豆角土豆,等鍋燒熱了,將玉米麵和好,在手裏揉成一個橄欖型,“啪嘰”扣在鍋邊上,像口香糖似的沾在熱鍋上。鍋的熱度也大有講究,不能太涼也不能太熱,太涼太熱玉米餅都會出溜到菜湯裏。李姐把握的火候恰到好處。然後往灶坑添足劈柴棒子,火勢加大,燒的霧氣騰騰了,再慢慢文火,一鍋餅子就好了。那玉米餅焦黃焦黃的,香噴噴的,那層痂子又脆又甜,那豆角麵乎乎的,那土豆油汪汪的。就著鹹肉燉豆角土豆吃得滿頭大汗,痛快淋漓。想起李姐就想起玉米餅,讓人有一種回歸大自然的感覺。
我垂頭喪氣地說,老伴,別再做了,太難吃了!從此我再也不提玉米餅了。
那天,我和老伴晨練,小區對麵新開張一家“農家飯館”,那特色菜吸引了我──大鍋玉米餅、鹹肉燉豆角土豆。我突然眼睛一亮,驚訝地嚷著,玉米餅!
女服務員端上來玉米餅和一大碗鹹肉燉豆角土豆,我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品著,興奮地說,正宗,和李姐做的不相上下!我正說得興高采烈,後廚的門簾挑起。誰叫我哪?
李姐!是你?李姐瞧我一臉詫異的樣子,爽朗地笑了。李姐說,村子的土地被征用蓋工廠樓房了,這才進城開個小飯店,混生活。
我問李姐,別人做的咋和你做的不是一個味呢?
李姐笑笑說,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想這口頭福哪。說著領我去了後廚,一溜燒木柴的爐灶,爐火旺盛,熱氣騰騰,瞧著眼花繚亂。那盤古老的石磨,引起我的好奇。李姐笑吟吟地說,我做的餅子是人工現磨的玉米麵,用城裏人的話,這叫原生態。然後再用細篩篩出細麵粉來,而且是當年的新玉米,聞著有一股新鮮味,再摻些大豆麵,能不好吃嗎!
我說咋那麼香呐!
李姐的生意紅火,經濟實惠,味道鮮美,食客絡繹不絕。我也走順腳了,每天必去李姐那,天南海北地閑聊。幫她推推磨,篩篩麵,然後再飽餐一頓玉米餅、鹹肉燉豆角土豆。一年後醫生給我複查,狐疑地搖著頭,驚奇地問,這麼嚴重的胃潰瘍,當初我想給你做手術,考慮你歲數大了沒做,咋康複得這麼快?有啥秘訣?
我嘿嘿一笑,啥秘訣?玉米餅唄!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