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帶著學生娃把麥子全部運回到陳昌盛的院子裏後,孩子們各自回家去了。姚瓊華要留牛二吃飯,牛二一看陳昌盛家的樣子,就拒絕了。他倒不是嫌陳昌盛家邋遢,而是一想姚瓊華為了招待自己一個人,不但要破費,還要忙上大半天,就堅決拒絕了。他正要走,陳昌盛的兩個老人突然從隔壁屋子裏出來,一下子跪在了牛二麵前,說:恩人呀,貴人呀,你救了我一家人,我們永世不忘你的恩德!
牛二一見忙說:你們這是幹什麼啊?哪個人心不是肉長的啊?起來!
兩個白發老人仍然沒有起來,還磕著頭說:沒有你,我這一家人就黃桶散箍了呀!我們下輩子當牛當馬也要報答你的大恩大德呀!
牛二見他們還不起來,就有些生氣了,說:真是的,你們這不是折我的陽壽嗎,啊!
見他們還要磕頭,牛二就把他們拉了起來,然後走了。
牛二回到家裏坐了一會兒,正準備燒火熱飯,姚瓊華卻來了,臉上汗津津的。從上到下,姚瓊華都換了一身新衣服,頭也認真梳過,整個人一下光鮮了許多。但盡管這樣,牛二還是在姚瓊華身上,聞到一種從腋窩下傳來的汗酸味。
牛二很喜歡女人這種酸味,尤其是陌生女人的酸味。
牛二心裏有些不解,問:你怎麼來了?
姚瓊華看了牛二一眼,臉像熟柿子般紅了,接著把頭別向了一邊,半天才又抬頭對牛二說:我來幫你做飯!
牛二說:你怎麼知道我家屬不在?
姚瓊華說:早上我看見桂花姐回娘屋去了!
牛二說:那也用不著,她已經給我把飯做好,燜在鍋裏了,你回去吧,我謝謝你的好意!
姚瓊華聽了,像是很失望的樣子,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牛二見了,又問她: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姚瓊華這才把頭抬起來,大膽地看著牛二,張了幾次嘴,然後抬腿往裏麵屋子走,一麵走一麵說:你進來,我有話對你說!
牛二愣了,說:有什麼話,不可以在外麵說?
但他還是跟著進去了。
走到床邊,姚瓊華站住了,回過頭來,一邊看著牛二,一邊解衣服的扣子。
牛二忙問:你這是幹什麼?
姚瓊華說:你把我……那個了吧!
牛二急忙去把她解扣子的手拿下來。
牛二一接觸姚瓊華那張粗糙的手,覺得這雙手比她的臉還要蒼老得多。手指頭圓圓的,上麵生著厚厚的一層老趼,指頭背部卻是一道道紋路。手背的皮膚皺在一起,從皺紋裏還隱隱呈現出一塊塊褐色的色斑,像是沒有洗幹淨的泥土。
牛二心裏不由自主泛起一股同情和憐憫的酸水,說:你說什麼話?
姚瓊華又把手拿上去,幾下就把衣服解開了,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脯,聲音堅定地說:我是自願的!
牛二臉紅了,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姚瓊華說:你是好人,我們一家的大恩人,我沒有什麼謝你,隻有把身子給你!我知道,我土頭土臉,你看不上,但不管怎麼說,我還不到三十歲!
說著,姚瓊華幹脆蹬掉鞋,就要往床上躺。
牛二又馬上攔住了她,說:你越說越不像話了?我嫌你幹什麼?我也一樣是土頭土臉的人,隻是我想也沒有想要……那個你!
姚瓊華聽了,像不認識地看著牛二,說:你是真的在幫我,還是假的?
牛二說:真的假的又怎麼樣?
姚瓊華說:如果真的在幫我,你就來!
牛二說:這就怪了!難道硬是要弄了你,才算真的在幫你?我跟你說,我牛二雖然喜歡女人,可我在幫你們家的時候,真的沒有想到要弄你,哄你不是人!
姚瓊華說:我不相信!我聽外麵的人說,現在的人,不給好處不辦事,給了好處還要亂辦事!你沒有得到我們家一點好處,怎麼會真心實意幫我們?
怎麼會真心實意幫他們?牛二一時沒想明白。真的,他覺得這個問題很深奧,怎麼要幫助他們?
可是,為什麼又不能幫助他們?
想了半天,牛二才說:為什麼要幫你們?不就是看見你們可憐嗎?就像路上碰上要飯的叫花子,要打發他一樣!
姚瓊華卻難以相信地搖了搖頭,說:這不是理由。
牛二說:那你說要什麼理由?你不要相信社會上不給好處不辦事的謠言,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
姚瓊華說:這不是謠言,這是真的!
牛二說:就算是真的,我牛二不是那號人!我也是爹媽生的!你要給我弄,也不要用這個理由。用這個理由,我即使要了你,心裏也別扭,好像我是一個強盜了!我是支部書記,幫你是應該的,真的沒有想圖你們什麼!
姚瓊華說:我不相信現在還有一點兒不圖什麼而幫別人的人!
說著,趁牛二不備,“咚”地一下跳上床,還迅速地褪下了褲子,仰麵躺在了床上。
牛二瞥了一眼姚瓊華白生生的身子,在地上頓了一下腳。姚瓊華的身子和她的手比起來,要年輕得多。她的皮膚白得有些晃人,大腿也充滿了活力,三角地帶那片草叢也十分葳蕤的樣子。
在那一刻,牛二幾乎就要向自己投降了。
牛二突然覺得自己的呼吸像是短了路,腦子裏滿是潮汐洶湧的浪濤聲。這浪濤像下定了決心,要把他吸入漩渦淹死似的。他口渴似的咽了一口氣,像是一塊幹燥的海綿被突然泡在了水裏,身子迅速膨脹開了,快要撐不住了。
牛二就閉上了眼睛想:這可怎麼辦呢?這可是主動送上門來的,我幹了她,算不算違反了下過的決心?我要不幹她,看她那樣子還會不高興,這……
牛二在心裏作起鬥爭來。
姚瓊華在那兒直挺挺地躺著,大腿張開,每寸肌膚都做出一種準備承接牛二全部重量和熱量的準備,散發出一道強似一道的電波,表達著她內心真誠的呼喚。
牛二堅持著不讓自己窒息過去。除了心裏像是白熾燈的燈絲在燃燒以外,還有大腿中間那個物件,好像聚集了身上的全部熱量,燒烤得他難受。
牛二感到自己沒法忍住了,就慢慢向床前走去。
可是,當他剛走到床邊時,他突然像是看多了日複一日重複著同樣節目的鄉間草台班子的演出,忽然之間對那些節目厭煩了起來似的,猛地站住了。
姚瓊華見牛二站住了,就抬起頭問:怎麼了?
牛二聲音有些嚴厲地命令說:你起來把衣服穿上!
姚瓊華又一下愣了,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樣,目光有些可憐地看著牛二說:你還是看不起我?
牛二忍著心裏的欲火,說:這事又不是鋤地,想鋤就鋤!你也得讓別人有那個情緒,才行嘛!
姚瓊華聽了,又一下爬起來,說:你還是嫌棄我!你要不嫌我,就會有情緒了!
說完又說:你如果真的不嫌棄,哪有女人自己送上門來會不喜歡的!
牛二聽了這話,心裏說:你他媽要是早些時候送上門來,看我不把你弄得半死!可現在……
牛二想著又摸了摸了後腦勺。
姚瓊華見牛二猶豫的樣子,忽然赤身裸體地跳下床,雙手鉤住牛二的脖子,把胸脯緊緊貼在牛二的身上,輕輕摩挲起來。
牛二一下又感到快要被洪水淹沒了。
牛二就在心裏猛地下了決心,既然這婆娘非要自己幹不可,就全當做一回好事,成全了她吧!
這樣想著,牛二就把姚瓊華擁到懷裏,半摟半抱地往床邊走去了。可就在這時,陳昌盛父母那兩雙渾濁而充滿感激的眼睛,忽然在牛二眼前閃動起來。不但是眼睛,兩個白發老人下跪時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晰地響在牛二耳邊了。牛二猛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停下了。他忽然警惕地看著姚瓊華問:陳昌盛知不知道你到我這兒來了?
姚瓊華看了一會兒牛二,把頭低下了,喃喃地說:知道!
牛二一驚,說:什麼,他知道?
姚瓊華的頭幾乎埋在了地下,說:事情都這個樣子了,我也不想瞞你,就是他叫我來的!
牛二更吃驚了,說:他叫你來的,這怎麼可能?
姚瓊華的腳趾在地下使勁鑽著,仿佛想鑽個地洞鑽下去似的,紅著臉說:是他叫我來的!起初我沒答應,還罵他是畜生,可他後來流著淚對我說:娃兒他媽,你想想我們一家人,能夠走到現在,是靠了牛支書。如果你還想像現在這樣讓他繼續幫我們,你就去找他!又說:我現在這個樣子,吃得動不得,老的老,小的小,要這個家黃桶不散箍,你、你隻有到外麵去找一個能幫助我們的人!這村裏,誰有能力幫助我們家?除了牛支書,再沒有這樣有好心腸又有能力的人了!可我還是不好意思來,他就抱著我哭,說:我知道你顧麵子,可再沒麵子,也比一家人四分五裂強,比死了沒人端靈牌強呀……我聽了這話,心都要碎了,怕他再難過,就一咬牙,來了……
說著,姚瓊華的眼淚就“撲簌簌”掉下來了,一邊哭,一邊說:你罵吧,罵我賤吧!
牛二聽完,身上的所有欲火仿佛被潑了一盆涼水,消失得一點兒火星也不留了。他心裏酸酸的,對姚瓊華說:你這不是害我嗎?要是你丈夫不知道這事,我把你弄了,隻是你知我知的事,在人前還可以裝個人樣。可現在你丈夫明明知道,我要是把你幹了,見了你丈夫,我這臉往哪裏放?再說,你公公婆婆把我當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我要是把你那個了,不是修了一輩子行,放個屁就把名聲汙染了!你快把衣服穿了,我肯定不會弄你了!你放心,天理良心,我牛二一定會幫助你們的!
姚瓊華聽了這話,才抬起了頭,嘴角露出一個尷尬的也是懷疑的微笑。
牛二說:說假話我牛二就不是娘生的!
又說: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和陳昌盛結拜為幹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姚瓊華聽了牛二這話,心裏才似乎燃起了一股甜蜜的火焰,菜青色的臉竟泛起幾分嫵媚的光彩,果然很快穿好了衣服,又把頭發往腦後攏了攏。
牛二看她穿戴好了,就對她說:快回去給孩子們做飯吧,我不會說話不算數的!
姚瓊華“嗯”了一聲,很溫順地點了點頭,又目光灼灼地看了一眼牛二,就回去了。
看著姚瓊華陽光下逐漸遠去的身子,不知怎麼的,牛二心裏突然湧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