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這太子卻是何人,原來就是文宗次子燕帖古思。從前順帝嗣位,曾奉太後諭旨,他日須傳位燕帖古思,所以立燕帖古思為太子。應四十九回。
伯顏既奉太子出都,脫脫即與阿魯等密謀,悉拘京城門鑰。命所親信布列城下,夤夜奉順帝居玉德殿,召省院大臣,先後入見,令出五門聽命。一麵遣都指揮月可察兒,授以秘計,令率三十騎至柳林,取太子還都。又召翰林院中楊瑀、範彙二人,入宮草詔,詳數伯顏罪狀,貶為河南行省左丞相。命平章政事隻兒瓦歹,齎赴柳林。脫脫自服戎裝,率衛士巡城。俟諸人出城後,閉了城門,登陴以待。
說時遲,那時快,不到數時,月可察兒已奉太子回來,傳著暗號,由脫脫開城迎入,仍將城門關住。原來柳林距京師,隻數十裏,半日可以往返。月可察兒自二鼓起程,疾馳而去,至柳林,不過夜半。當時太子左右,已由脫脫派著心腹,使為內應,及與月可察兒相見,彼此不待詳說,即入內挈了太子,與月可察兒一同入都。
伯顏正在睡鄉,那裏曉得這般計劃。至五鼓後,睡夢始覺,方由衛士報聞太子已歸,急得頓足不已。正驚疑間,隻兒瓦歹又到,宣讀詔敕。伯顏聽他讀畢,還仗著前日勢力,不去理睬,竟出帳上馬,帶著衛士,一口氣跑至都門。
時已天曉,門尚未閉,隻見脫脫劍佩雍容,踞坐城上,他即厲聲喝著,大呼開城。威權已去,厲聲何益!城上坐著的脫脫,起身答道:“皇上有旨,黜丞相一人,諸從官等皆無罪,可各歸本衛!”伯顏道:“我即有罪,被皇上黜逐,也須陛辭皇上,如何不令我入城?”脫脫道:“聖旨難違,請即自便!”伯顏道:“你是我侄兒脫脫麼?你幼年的時候,我曾視若己子,如何撫養,你今日怎得負我?”脫脫道:“為國家計,隻能遵著大義,不能願著私恩;況伯父此行,仍得保全宗族,不致如太平王家,禍及滅門,還算是萬幸呢!”確是萬幸。
伯顏尚欲再言,不意脫脫已下城自去。及返顧侍從,又散去了一大半,弄到沒法可施,不得已回馬南行。道出真定,人民見他到來,都說丞相伯顏,也有今日。有幾個樸誠的父老,改恨為憫,奉進壺觴。伯顏溫言撫慰,並問道:“爾等曾聞有逆子害父的事情麼?”父老道:“小民等僻處鄉野,隻聞逆臣逼君,不曾聞逆子害父!”伯顏被他一駁,未免良心發現,俯首懷慚。旋與父老告別,狼狽南下,途次又接著廷寄,略稱伯顏罪重罰輕,應再行加罰,安置南恩州陽春縣。看官!你想南恩州遠在嶺南,鎮日裏煙瘴熏蒸,不可向邇,如這位養尊處優的大丞相伯顏,此時被充發出去,受這麼苦,那裏禁當得起!他亦明知是一條死路,今日挨,明日宕,及行抵江西隆興驛,奄奄成病,臥土炕中。那驛官又勢利得很,還要冷譏熱諷,任情奚落,就使不是病死,也活活的氣死了。爭權奪利者,其鑒諸。
伯顏既貶死,元廷召馬劄爾台還朝,命為太師右丞相,脫脫知樞密院事,餘如阿魯、世傑班等,俱封賞有差。嗣複加封馬劄爾台為忠王,賜號答敕罕。馬劄爾台固辭,且稱疾謝職。禦史台奏請宣示天下以勸廉讓,得旨允從。台官又來拍馬。乃詔令馬劄爾台,以太師就第,授脫脫為右丞相,錄軍國重事。脫脫乃悉更伯顏舊政,複科舉取士法,雪郯王徹徹禿冤誣,召還宣讓、威順二王,使居舊藩,又弛馬禁,減鹽額,蠲宿逋,並續開經筵,慎選儒臣進講,中外翕然,稱為賢相。小子也有詩詠脫脫道:
春秋書法本森嚴,公義私恩不兩兼。
鴆死叔牙誅子厚,忠臣法古有誰嫌?
脫脫秉政後,元廷忽又發生一種奇聞。欲知詳細情形,且待下回再表。
伯顏以平唐其勢功,敢弑順後,目無尊長,至專政以後,日益鴟張,生殺予奪,任所欲為,迨弑鄜王,逐宣讓、威順二王,矯製罪人,不法蓋已極矣,僅加貶逐,尚為失刑。然非脫脫之以公滅私,恐貶逐猶非易事也。脫脫大義滅親,因《麟經》所特許,固無待言;但天嫉伯顏之專擅,獨假手於其猶子以報之,何其巧歟!本回依次鋪陳,好似無數精采,隨筆而下,其實不過一敘事文而已。然讀《元史》至伯顏、馬劄爾台、脫脫諸傳,不如讀此一回文字,較有興味,是非用筆之長,曷克臻此,閱者寧得徒以小說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