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了晚飯,這幾個婦人並未急著離開,反倒是客氣地說道,“明日我們再來幫忙。”
豆娘沒推辭,應了聲,“好,那就多謝幾位嬸子了。”她心裏也是定了主意,等到時候收了銀錢,付她們一些工錢,這欠人情最是要不得,倒不如拿錢還上了,心也就踏實了。
李吳氏心裏卻是有些嘀咕,你說這豆娘可不是沒事尋出些事來做?這蠶繭隨便收了便是了,這麼挑挑揀揀的,平白無故多費了功夫。費功夫不說,還得供上兩頓飯,這青黃不接的,糧食不得省著點?
送走了婦人們,豆娘才算鬆了口氣,看著屋子裏頭堆得滿滿當當的蠶繭麻袋,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總覺得自己是在空手套白狼,隻用了半張紙便換得了貨物。希望明日能順利收足了蠶繭,然後交給於來運,也算了了這件事。
因為今日夫妻二人要住下,李吳氏嘴中一邊叨念著一邊給他們整理著床鋪。
被子和褥子似乎都是新的,隻是一直藏在櫃子中,沾染了一股黴味。即便是這樣,也比她初來時所蓋的那床被子好上了許多。看來香花嫁入王家為妾,的確改善了李家的生活水平。
床鋪一整理好,一直隨在豆娘身邊的李興貴早已興奮地脫了鞋,爬上了竹床,又蹦又跳,把竹床折騰地“吱呀”不斷,好似要斷了一般。
李吳氏見狀,嗔怪地舉著手,佯裝要打他,興貴這才不情不願地躺在床上,打著滾兒。
“你這個弟弟,可真是跟你爹一個德行,這外頭擔不了事,在家裏頭就會瞎鬧騰。原先我瞧著你吧,也跟你爹一個樣,可誰能想,你默不作聲地學會了寫字。若是你這個弟弟也能像你這般能寫能畫,我這以後進了老李家祖墳,也就能把腰挺直了。”李吳氏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眼還在那兒打滾撒歡兒的李興貴。
“娘,你若是有那個心,就送興貴進私塾去。王員外家不就有個私塾,還請了一個秀才當塾師?香花既已嫁入王家,想必這時她也能說得上話。”豆娘有心想送興貴去讀書的事,其實比李吳氏想得早,而且也還真就去打聽過。鎮上是有個私塾,是個老塾師辦的。她去鎮上時,特意從那間小院繞過而行,這滿院的學生打打鬧鬧,吵得不亦樂乎,那老塾師身邊放著壇酒,口中念著詩,一聽便知在感歎自己鬱鬱不得誌呢。這樣的私塾,豆娘還真瞧不上眼。
若是簡單隻想認幾個字,的確這樣的私塾待個幾年也是足夠了。可豆娘卻想得長遠,她想讓興貴考功名,這樣一來,也就隻有王員外家設的私塾才能辦得到了。
李吳氏聽了豆娘的話,仔細想了想,這想法好是好,可這王員外家設的私塾,似是隻收王家人。雖說現在跟王家也沾了親帶了故,可畢竟香花是個妾,這腰杆總是挺不直的,怎麼會答應讓興貴進私塾讀書呢?
“豆娘,你這想法好是好…可這要如何跟香花開口?況且,你這弟弟年紀尚小,這去私塾讀書也太早了,不如再晚幾年?”
這慈母多敗兒,李吳氏便是一個好例子了,不過幸好興貴性格像李常平,太過老實,所以沒成敗兒,隻是個沒主見的嬌嬌兒。
“再晚幾年,與興貴同齡人已是開始準備童試,而興貴卻剛入私塾,這其中的差距,怕是騎上了毛驢也趕不及。”
李吳氏聽到“童試”二字,心裏卻莫名有些激蕩,她又一次回過頭去看了看自己這個寶貝兒子,若是他能考上秀才,這李家祖先還不得把她當祖宗供著。於是,李吳氏咬了咬牙,心想,這香花都嫁到王家了,也就是王家人,不過就是讓自己弟弟去王家私塾讀書去,又不是討要他們家銀子,這王家哪有拒絕的由頭。
“我再去思量思量。”李吳氏站起了身,又對著那興貴道,“我的個祖宗!別煩著你姐了,趕緊跟著我去睡吧!”
興貴癟了癟嘴,但還是聽話地下了床,愣由著李吳氏給他穿好了鞋,又被拉著出了房,隻是還不忘對豆娘道,“阿姐,我明日一早便來看你,你莫要偷偷回家去。”
豆娘笑著點點頭,目送著母子二人走了出去,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拍了拍那張竹床,又發出一陣“吱呀”聲,時間真是如白駒過隙,自己初來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卻已過了半年有餘。
小心翼翼地躺上去,映入眼簾的是房梁上一道道的蜘蛛網,這屋子自她與香花出嫁後,便不再有人來住,這麼看著竟是有些荒涼了。木窗正對著的是院子,李常平和杜承說話的聲音不時地傳來,這翁婿倆,竟然能聊這麼久,也不知聊了些什麼。
許是白日太過勞累,不稍一會兒的功夫,豆娘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何時,一股熟悉的味道傳入了鼻尖,伴隨著一個滾燙的懷抱,豆娘知道,自己那位夫君終於結束了與父親的閑聊,進屋睡覺了。
似是才未時,便聽得院子裏有動靜。許是有心事,豆娘睡得並不踏實,聽到院子裏頭的聲音,她有些緊張,莫不是來賊了。
正想著要出去瞧瞧,隻聽得另一間房有了動靜,似是有誰起了床,又聽得大門打開的聲音,“誰啊,這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著,跑到我家院子裏頭來了。”李吳氏抬高了聲音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