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西昌基地
●李福澤邊看地圖,邊對照菠蘿溝口實地,連聲說:“好地方,好地方!”
●馬長根說:“現在我命令:今天你們每個人都必須喝!會喝的,要喝!不會喝的,也要喝!”
●命令一宣布,司令員領著大家一起高唱《長征》組歌。3000官兵一起高唱,聲震寰宇。
● 西昌基地
決定勘選大三線基地
1969年底,中蘇關係進一步惡化,邊境局部衝突不斷。於是,中央考慮到,一旦中蘇爆發大規模戰爭,臨近中蒙邊境的東風基地將首當其衝。
為此,中央決定在“三線”地方再建一個新的衛星發射基地。新發射場的一個重要原則是,既要考慮長遠發展,又要便於保密和施工。
1969年12月,東風基地組成了一支40餘人的選場勘察小分隊,曆時3個月,走遍了滇北、黔東、鄂西、川南、晉東、西以及洞庭湖、鄱陽湖等9省、25個地區的81個縣,預選了16個方案,最後精選出3個預選點。
3個預選點之中,勘察小分隊又首選越西場址。方案上報後,很快得到了國務院和中央軍委的批準。
越西位於四川涼山境內,四麵環山,地形隱蔽,其優點是戰略地位穩定,向東北發射大傾角衛星和飛船時,一、二級火箭落點比較安全。
但隨後複查時,卻發現越西存在著電力供應緊張、交通不便、施工量浩大等缺陷,因此就出現了兩種不同的意見。
爭論之下,東風基地決定第三次對越西實地複察,並對西昌進行補充勘察。
1970年6月,東風基地司令員李福澤和副司令員喬平率領有關人員到達位於大涼山腹地的西昌,實地複查在此建立宇航發射場的方案。
在察看沙壩溝時,眾人乘擺渡小船跨過安寧河,沿狹窄的小路及田間小道向溝內步行。
當天下午,勘選人員到達菠蘿溝口,在小河旁的一棵桃樹下打開地圖,對準方位。李福澤邊看地圖,邊對照實地,連聲說:“好地方,好地方!”
菠蘿溝口在兩河彙合處有一塊較為平坦的壩子,從溝口向北有一塊梯田台地,長著綠油油的水稻。
這裏四周群山環抱,山外有山,非常隱蔽,作為發射場十分理想。
於是,李福澤像當年指揮打仗一樣,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地圖說:“這裏可以作為一個陣地,按兩個工位考慮,一開始可以先上一個。”
他望了一眼四周,又接著說:“另外,向西兩公裏的青杠壩,向東3公裏的麻葉林,可作為下一步安排,再建兩個陣地。這樣共有3個陣地,或者5至6個工位。技術陣地可以放在楊家溝,一個技術陣地對應3個發射陣地。”
喬平伸手指著遠處,劃了一個圈說:“趕羊溝那幾座山頭,可以考慮放光學測量設備。”
返回西昌後,李福澤又聽取了基建部工程科參謀陳德威,關於西昌地震問題的調研情況。
陳德威介紹說,西昌地處安寧河斷裂帶,曆史上曾發生過破壞性大地震。最近一次是1850年,西昌縣城毀於一旦。
作為新建的宇航場區,地震自然是一個很大的威脅。不過,這一帶發生大地震的周期時間長,一般是100年至200年左右。
大家爭論了半天,李福澤把手一揮,果斷地說:“就這樣吧。地震問題今天還不能深刻認識它,現在關鍵是爭取時間,應該下決心了!”
從地理位置上看,西昌的確稱得上一座理想的天然發射場,其優越條件頗多。
首先是西昌地處四川西南部橫斷山脈南的西緣,這裏海拔高,緯度位置低,離赤道近。
因此,發射同步衛星時,可利用獨特的地理位置優勢,提高火箭的運載能力,比別的地方更有利於將同步衛星送入36萬公裏高的赤道上空。
二是這裏的“發射窗口”較大。發射衛星時,對發射時機的把握上,有較大的餘地。
三是這兒地處大涼山腹地,海拔高度一般都在1500米以上,因而人跡罕至,便於保密。
此外,這裏地質結構堅實,氣候適宜,水源豐富穩定,交通和通訊條件比較理想。
例如,距發射場50公裏處是西昌飛機場,跑道長3600米,可以允許C130、安124和波音747等大型飛機起降。
發射場距離成昆鐵路和川滇公路都不遠,加之東麵的金沙江航道,還可以水路通達宜賓、重慶直至上海,這些條件極利於運輸所需物資和衛星、火箭產品。
另外,國家通信幹線也緊鄰發射場,可充分保證發射試驗時的通訊,算是得天獨厚,占盡了地利。
1970年10月14日,國務院、中央軍委批準宇航發射場由越西改至西昌以北的鬆林地區。
其代號為“7201”工程,意思是在1972年前完成主要工程,準備執行發射任務。
建設大軍初步立足
在發射場勘察工作開展的同時,新的宇航區也很快成立起來,各路大軍挑選精兵良將、準備奔赴西南的工作也在緊張地進行。
1970年9月1日,中央軍委下達了關於新組建的宇航工區開赴西昌的命令。4日,工區黨委發布了搬遷動員令。
於是,分布於新疆、陝西、酒泉境內的數千名火箭將士,從9月15日起,分三批乘坐專列,浩浩蕩蕩開赴西昌。
經過兩個多月的晝夜兼程,先後有21個專列、5838名官兵和大量物資器材安全抵達西昌。
新的發射場,選定在一條被當地老百姓稱作“趕羊溝”的大峽穀裏。當這支火箭部隊滿懷希望地來到這裏後,便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這裏山高穀深,峰巒疊嶂,完全看不到他們夢想中的“南國風光”。而抬頭望去,到處都是一片荒涼。
而且,他們抵達西昌時,正趕上西昌的沙風季節,挾裹著沙子的狂風,扯著粗野的嗓門,打著滾,在山穀裏橫衝直撞,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據不少“老戈壁”的官兵們後來回憶,剛到西昌時,大家一看見那荒涼的大山溝,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有的官兵原以為離開死寂、荒涼的戈壁灘後,會駐進另一個多少有點人間煙火的地方,沒想到西昌等待他們的卻是另一種荒涼,另一種死寂。
有的戰士晚上聽見野狼嗥叫,嚇得不敢出門撒尿。有的戰士聽說山上有土匪,晚上站崗時,眼珠亂轉,萬分警惕。
有的戰士聽說彝族姑娘的裙子不能摸,隻要摸一下對方就要嫁給你,嚇得見了彝族姑娘就躲。
當地的老百姓,也從未見過如此神秘的“天兵”。對他們的服裝行李,一言一行,感到新鮮,充滿好奇。
尤其是對那些隻有4個軲轆卻成天沿著山溝遍地瘋跑的大汽車小汽車,更是視如怪物。
無論男女老少,他們整天一起圍坐在半山坡上,或者蹲在自家破舊的房前,遠遠地看著跑來跑去的大小汽車,以及奔忙的綠色身影,卻不敢和“天兵”見麵,怕與“天兵”接觸。
還有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彝族同胞,因受了有些不法分子的挑唆,認為這支火箭部隊是來侵占他們家園的。
另有部分人還懷疑,是不是國民黨的部隊又打回來了?便產生了抵觸情緒,甚至滋生了仇視心理。於是,他們紛紛收起家當,攜老帶幼,遠遠逃往深山老林。
因此,剛剛立足在這裏地的部隊官兵,很難與當地群眾打成一片,生存、生活一時間極為困難。
此外,這支航天大軍過去長年生活工作在幹旱多風的西北戈壁灘上,一下子來到西南潮濕多雨的大山溝裏,他們遇到的最大問題就是水土不適。
由於多數人當兵前生活在北方,參軍後也同樣生活在北方,現在一下子來到南方的荒山溝裏,生活上感到很不習慣。
比如,過去在飲食上一直是以饅頭為主,現在卻一天三頓都是米飯,即便偶爾吃上一頓饅頭,又糙又硬,很難咽進肚裏。
特別是對西昌的水,大家極不適應。許多幹部戰士剛到西昌沒幾天,便莫名其妙都拉開了肚子,患了所謂的“西昌病”,紛紛躺倒在床上。
所謂“西昌病”,就是拉肚子。吃什麼都拉,連喝水也拉。而且這種拉肚子吃什麼藥都不管用。
唯一的一個辦法,就是離開西昌。隻要一離開西昌,肚子馬上就不拉了。於是,大家便把這種拉肚子的病,統稱為“西昌病”。
於是在部隊抵達西昌後的最初一段日子裏,當地的老百姓便看到了這樣一個頗為稀奇的情景:
在一個叫“漫水灣”的地方,每天早上,當部隊的衛生所還未開門上班時,門口便已經排好了一支長長的隊伍。
戰士們苦不堪言,每個人都做著一個相同的動作:用手捂著自己的肚子。
事隔好長一段時間後,當地的老百姓才終於明白,原來那些捂著肚子排著隊伍的“天兵”們,患的都是“西昌病”。
“西昌病”的大量出現,對部隊的戰鬥力造成嚴重的影響。加之部隊到達西昌時,正值大雪飄飄的隆冬時節,部隊全部住宿在臨時搭起的帳篷或草棚裏。
由於天氣陰冷而潮濕,戰士們常常在夜半中被凍醒,不少戰士患下嚴重感冒。
為了驅趕寒冷,戰士們跑到荒坡上拾點幹草回來鋪在地上睡覺。有的到大山中揀上一捆幹枝回來,在帳篷前點上取暖。
此外,由於部隊剛剛來到一個新的地方,物質無法完全得到保證。因此,幹部戰士的體質普遍下降,有的因營養不良,臉上和身上還出現了浮腫。
麵對嚴酷的現實,部隊領導當即召開動員大會,號召全體官兵:
自力更生,發揚戈壁精神。站穩腳跟,向一切困難開戰!
會後,各個部隊開荒地,挖水渠,劈柴火,紛紛火速行動起來。
短短幾天工夫,綿延幾公裏長的黑壓壓的帳篷和草棚,便在山腳下和河道旁實實在在地聳立起來。
冒嚴寒搶建長征橋
就在火箭部隊剛剛在西昌站穩腳跟時,國務院根據周恩來的指示,把興建西昌發射場的工程,正式列入國家“四五”計劃。
同時,軍委辦事組還著重指示:
工程一定要加快進行,務必在1972年底以前完成西昌第一個發射場以及配套工程的建設,為發射飛船做好準備!
於是,火箭部隊當即確定了“先建設,後生活,一切以工程建設為主”的方針,力爭在3個月內實現發射場區的“三通一平”。
所謂“三通一平”,即橋通、路通、電通、場地平。並決定在1970年底之前,打響西昌第一炮,即搶建安寧河大橋!
安寧河為雅礱江的一條支流,河麵寬150餘米。據《西昌縣誌》記載,此河因兩岸寬敞平坦,土地肥沃,盛產稻穀,為民造福甚多,故人們給它取名為“安寧河”。
早在1935年5月22日,紅軍到達此地時,為了攻破瀘沽和冕寧的守敵,一支小部隊曾在此渡過了安寧河。
時任彝族先遣隊政委的聶榮臻和司令員劉伯承就在這裏指揮渡河。沒想到事隔35年後,由聶榮臻元帥統領的航天大軍又來到這裏,開拓我國第三個航天基地。
由於沒有橋,山裏山外的交通,受到嚴重阻隔。山外的人要進去,或者山裏的人要出來,唯一的辦法隻能靠一艘小木船擺渡。
而西昌發射場恰恰就選在這條河對麵的一個大峽穀裏,若是大橋不先搶建起來,航天大軍便難以進山,發射場便無法開工,有關的大批物資器材更是無法運送進山。
因此,搶建大橋,成了“7201”工程關鍵的第一仗。這關鍵的第一仗,落在了工兵團的身上。
西昌幾乎四季不分,但雨季和風季,相當突出。每年的雨季一日到來,安寧河便會洪水上漲,進而泛濫成災,禍及四野。
也就是說,大橋必須搶在雨季到來之前建成,否則難以開工。即使開工,到時也會功虧一簣。
於是,隨著一聲令下,剛剛立足的工兵團官兵們立即投入了緊張的戰鬥。
1970年12月27這天,大雪紛飛,寒風呼嘯。安寧河畔,紅旗翻卷。
工兵團3000多名官兵昂首挺胸地站在安寧河南岸的沙灘上,集體宣誓:
大幹100天,確保大橋通!
領頭進行宣誓的,是工兵團團長馬長根。這是一位以拚命苦幹而著稱的硬漢子。
他領頭宣誓完畢,轉身抱起一個酒壇,將酒倒進一個個事先擺好在地上的軍用水壺裏,而後自己舉起一壺酒,灌下一口,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