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年進去，莫正康微側頭看她，似乎是看不太清，睜大眼睛，他還戴著呼吸器，不能說話。
蘇瑾年從容走近。
莫正康抬手摘掉呼吸器。
“爸爸……”蘇瑾年輕攔。
她那聲‘爸爸’喊出來的時候，莫正康神情怔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瞼，“沒事，我就說幾句。”蒼老疲憊的聲音。
蘇瑾年點頭，收回手。
莫正康深呼著氣，咬字已經不是太清楚，低低開口，“東廷……是不是傷得很重？恢複得怎麼樣？”
“他……恢複很好。”
“為了我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差點賠上自己的命……”他紅了眼眶，“我莫正康這輩子所有的成就都沒擁有這樣的好兒子來得驕傲，所以，我對他，一直一直都寄予了深厚的期望。”他停下喘了口氣，看著蘇瑾年，“你能明白嗎？”
她點頭，“我明白。”
“所以，那個時候，我不能允許你這樣的女人毀了我的兒子，我覺得你配不上。”老爺子的聲音很平緩，娓娓道來。
“我知道。”平靜的，理解的。
莫正康讚許微笑，眼角的皺紋很深，歲月滄桑留下的痕跡。
“心理醫生說我有偏執型人格，極度感覺過敏，對傷害耿耿於懷，固執……我一直抓著那些傷害背叛一意孤行，到頭來，害人害己。我對你說這些，不是在請求你們的原諒，我隻是想為兒子做最後一件事……”
蘇瑾年心重重沉了一下，已經猜到他想幹什麼了。
“不行！”斷然拒絕，“東廷也不會同意的！”
“所以我才要單獨見你，你一定會幫他的是不是！”老爺子有點支持不住，抓緊呼吸器吸了幾口，才又拿下來。
蘇瑾年心有一絲亂，堅定搖頭，“不行，絕對不行！”
“作為父親，我唯一還能給他的也隻有這雙眼睛了，你讓我為他做最後一件事，這樣，我走也走得沒有遺憾了。”
“不行！”蘇瑾年還是拒絕，活體取眼角膜太殘忍，這是剝奪他生命裏最後一絲光明。
“我已經立了遺囑，如果你不肯幫我，我這風燭殘年的身體，隨時都可以死，你們是一定要死後捐贈嗎？”
“當然不是！”
“如果你們不希望看到我馬上就死，馬上去準備移植手術！我還不想這麼快死，我還想聽天天喊我一聲爺爺，等著聽我未出世的乖孫孫第一聲啼哭，等著東廷大婚的那一天……”老爺子有些自嘲地笑，閉眼，眼角濕潤，“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蘇瑾年上前，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怎麼會是貪心，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本就該共享天倫，爸爸，跟我們回家吧！”
老淚縱橫，嘴唇緊閉，說不出話來。
門外，莫東廷斜依著牆壁，麵色凝重。
尹峰給他倒了杯水，他不接，也不說話，尹峰心裏忐忑，不會真出什麼事吧？照說老爺子也該放下心結了！
莫東廷突然站直了身子，“尹峰！”
“是。”
“帶我進去！”強勢命令。
“這……”他躊躇不前。
守在門口的護理師，“莫少，蘇小姐應該快出來了，請您再耐心等一下。”
“是啊，這五分鍾還沒到。”尹峰硬著頭皮開口。
“你出去吧！”門內，莫正康沉默半晌，低沉開口。
“我已經知會醫生取眼角膜，你們盡快安排手術，先別告訴他！”
這回換蘇瑾年沉默了，她不知怎麼回答。
“我讓東廷進來見您。”
“不用了，走吧。”莫正康閉上眼睛。
蘇瑾年秀眉深蹙，“那我先走了。”
莫正康閉著眼睛微點頭。
蘇瑾年轉身往外走，拉開門的時候。
莫正康睜開眼睛看著她背影，其實他很想跟她說一聲‘對不起’……終究沒有說出口。
“出來了！”尹峰最先出聲。
莫東廷上前，握緊蘇瑾年雙手，“沒事吧。”
“沒事。”蘇瑾年滿麵愁容。
莫東廷抬手撫上她眉頭，沉臉，“還說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