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這掏心窩的一番話,讓詠恩愣了一愣。在天台上他為她擋的那一槍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在她生命中是永不可磨滅的一筆。他待她是情深義重,這輩子兩人的婚姻產生再惡劣的矛盾,她對他也不會有大恨。可沒人會受得了親眼目睹親密的人那樣慘烈地死去。霍景是最早的知情人,卻把事情瞞得那樣密不透風,對她加以欺騙。最主要是他那種麵對別人生死而無動於衷的薄冷,讓她心寒。
那些事從頭扯起是非對錯,永遠也扯不清。霍景也有他的難處。
她覺得頭痛,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來。輕歎一聲,翻了個身,說道:“睡吧。”
霍景把詠恩摟到臂彎裏,下巴擱到她的脖子邊,呼呼地吹著氣:“別生氣了,老婆。”
詠恩想推開他,沒成功。半晌,啞著聲音呢喃:“我夢到鄭南坐在滿屋子血裏,他向我伸手,叫我救他,說他很痛很痛……我想他的靈魂一直沒有安息,所以總托夢給我。”
霍景不相信鬼魂這回事,知道詠恩被那段暴力血腥的視頻嚇到了。若真要他發表對鄭南的死的看法,隻有兩個字評價:活該!為照顧詠恩的情緒,他安慰說:“他總該安息了,凶手也自懲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不要老記掛著這事。過去的讓它過去。”
“但是……”
“沒有但是!你對於前夫已經仁至義盡了!”霍景為詠恩的寬容和慈悲感到有些惱火。那也許是他們唯一的分歧之處。她能輕易原諒人的錯誤,而他則相反——犯錯必受嚴懲,讓人永遠後悔餘地。
自此,詠恩沒有再提這件事,也沒衝霍景發脾氣了。
這次小風波似乎過去了。
霍景為把存儲卡遺落在抽屜裏的失誤非常懊惱,又為老婆的精神狀況很擔憂,在百忙之中抽空帶了她去渡了假。在覆滿綠色荷葉的湖泊中,劃著小竹排上同她一起畫畫,采荷葉,摘蓮子,千方百計要排解她心中的鬱氣。知道做惡夢這種事是心理作用,他本來不信神,也帶她一起去了寺廟,燒香祈福,替她正兒八緊地求了一道開光的玉菩薩係在脖子上,能夠想到的寬她的心的事都做了,簡直費盡心力。
忙乎了一陣,霍景要去國外出差,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法國?帶你出去走走。”他恨不得天天把她帶在身邊。
詠恩替他整理行李箱裏的衣服說道:“不用。這陣子你陪我太多了,好像我真的得了精神病一樣。隻是惡夢而已,現在好多了。我不能老請假了,得去陶藝坊按時上班了。”
霍景挑起她的下巴,連綿地吻著:“一個人睡,不會怕麼?”
詠恩的睫毛在他臉上扇動如蝴蝶展翅,嗬得他癢癢的。她被吻得頭暈,慢慢推開他:“別擔心。我不會一個人睡的,有男人陪。”
霍景怒:“誰!”
詠恩微微一笑:“也姓霍,霍善銘。”
她剛洗過澡,素麵朝天,笑容輕輕漾開在淨若白瓷的臉上,清新似雨後的蓮。霍景覺得非常曖心,整個世界都要明亮起來。他實在是又懼怕又心疼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他撫弄她的長發,讚道:“這個樣子漂亮極了!真不跟我一起去?”
“不去。”
“你放心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
詠恩仰頭靜靜地看他,目光閃爍:“霍景,我突然想知道——你會不會還有事情瞞著我?”
霍景說:“好,我坦白——我在法國有個舊情人,長得像蘇菲瑪索。”
詠恩低頭把行李箱慢慢合上,說道:“不和你貧了,時間差不多了。”
霍景覺得她的表情很微妙:“你又在憂心什麼?”詠恩不說話,他捉住她的手,聲音低沉溫柔:“除了視頻的事,我沒有任何事情瞞你。”
“沒懷疑你,隻是有時候……突然沒底。”詠恩抽出手來,看看表:“老公,該走啦。”
霍景看看她,沒有再多說,怕越抹越黑。
霍景走後,詠恩閑著無事把房間裏都整理了一番。書房裏也收拾了一下,她敏感地發現,所有的書櫃都已清理過了,上了鎖的抽屜全都打開了。這種整理的痕跡並不太明顯,但她感覺得到。書沒有動,抽屜裏的紙片,信封,U盤等零碎的東西都清掉了。因為以前她的《我的名字叫紅》在書櫃放著,她去拿一次,隻覺得裏頭信封很多,在書和櫃頂之間亂塞著。她那時並無好奇心,沒有特意翻過。她想,是自己太敏感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