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即將要來的旅程2(1 / 2)

還是來晚了。病床上已是一塊白布從頭遮到腳。醫生拿著病情記錄夾,麵無表情地說:“你是她家屬吧?她全身多處骨折,頸動脈大出血,在十分鍾之前就……辦手續……”

霍景半晌才抬起頭來,臉上全無血色,嘴唇艱難地動了動:“對不起,請讓我和她獨處一下。”

一語成箴。他說:“我會告訴善銘,她媽媽死了。要問仔細點,就說她車禍了。”他是瘋了才會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下這樣詛咒!他看著那塊白布,慢慢地伸手過去。那樣輕的一塊布,他完全沒有力氣去揭。詠恩不可能躺在那塊布下。絕對不可能!他在一周之前還看見過她。她的音容笑貌他還記得很清楚。

電話鈴聲響了。他任它響著,它還是不停地響,在拚命地打擾著他瘋亂的思緒。他索性掏出來,看也不看往垃圾桶那邊扔過去。他盯著這塊白布,費了全身的力氣還是不敢去揭開,更沒有足夠的意誌力去看那張臉。他屈膝跪在她的床前,手探進去尋到她的手握住,冰涼冰涼的,他輕輕地說:“詠恩,你……起來!嗬,我的女人不會這麼脆弱的。”

“聽見了嗎?該回家啦。”

無人應答。他咆哮:“給我起來!”

良久,憤怒化作一股淚水衝了出來。他喃喃地說,“這不公平……該死的是我。是我!如果就像你說的這是報應,該死的是我。他們來報複我了,剝奪我最愛的女人……詠恩,我想我真的錯了,你說的對,沒人可以隨意剝奪別人的生命。我做事真的太絕了……我錯了,你苦口婆心地勸我反省,我卻一意孤行地認為自己是對的,覺得你像個瘋子一樣不可理喻。你想離開我,我竟然耍手段逼迫你留下,對你的痛若視而不見。我覺得累了,決定離婚,卻把婚姻的失敗和錯誤扣在你頭上,讓你一輩子不能見善銘……詠恩!你趕緊站起來,說你恨我、說你永遠不原諒我、你怎麼懲罰我都行,你要去哪裏都行,隻要你起來……”

霍景麻木地拉著她的手,後悔、內疚、痛心,已快要精神崩潰。這時,門呯地一聲像被踢開了。有個絡腮胡的肥胖男人衝了過來,沒站穩摔倒在地,連跌帶爬摸到了床邊,哭喊起來:“秀珊!秀珊!你醒醒!醒醒啊……”

兩人一起跪倒在床邊,互相望了一眼。霍景回過神來:“秀珊?”

絡腮胡沒理會他,把布一把揭開,趴在床上的人的身上嚎哭起來:“天啦——秀珊,早上還見你好好的……”

認錯人了。

“真蠢!”霍景從病房出來時,腳步輕得像在飄,似夢遊者從夢境中醒來。悲喜劇的轉變太過迅猛,他仍處在驚心動魄的餘震中,不曉得該往哪裏去。所有的事是一場瘋狂的想象,他莫名其妙地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別!這樣的誤會真的要人命。他心裏有種荒誕的驚喜——詠恩沒事!她沒事!她那樣善良的人怎麼會有事?她還活著,真好。

他坐在大廳的椅子裏一直對天花板傻笑,像神經病一樣地笑,嚇得司機要命地道歉:“對不起,怪我太急了!沒聽清楚病房號就把你帶了過去。不過,我明明聽到醫生說黎詠恩小姐是在4021號病房呀,難道耳朵真的背了?”

霍景語氣相當溫和:“當然是錯的。”

司機過意不去,想了又想還是不踏實,又去細問了護士。回來說:“實在是對不起!原來,霍太太的病房是在4027!我可能是說快了,因車禍來檢查的有好幾個人,那護士被一堆家屬圍著,病房號念得快,害得我聽錯了……”

霍景一驚,差點跳起來:“你說什麼!詠恩真的在醫院?!”

兩人往4027病房奔去。

裏麵空空如也。前台的護士說:“她額頭撞破了個口子,流了點血,暫沒查出大問題,醫生叫她留院觀察三天的。她待不到十分鍾就說著急趕飛機,在四十分鍾之前就走了!肇事司機的賠償費都不要了。這人,怪!”

霍景這才記起自己手機,吩咐司機替他找回來。那四個電話全是同一個陌生號碼。看時間,是一點四十分的來電。他推算了一下,現在已是兩點半,詠恩錯過了十二點鍾的一趟飛機,應該是改乘了兩點鍾的。她在登機前二十分鍾打了電話給他——可他沒接,真的錯過了。

也許,他在去醫院的途中與她的車子擦肩而過……

回到湖邊別墅時,房間裏是異樣的寂寞和空虛。他看遍各處,尋找詠恩,尋找她留下的痕跡,房間太幹淨、清疏,抹去了生活的痕跡。熄燈躺在床上,在合著的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向他擠過來。他被周圍所排擠,奔到樓下,有昏黑繞在他的周圍,心沉靜下來,卻感到沉重的壓迫。他站在花園裏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直到天空露出微熹的晨光。

詠恩應該已到達溫哥華了。

她打電話給他時,他正在痛徹心扉地懺悔。那會兒,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報應”這兩個字——詠恩還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了他。從痛失親人的打擊中,他終於地看到了真實的自我:其實內心深處是承認那些事是錯的,愧疚之意隻是被放逐在了角落。一直以來,唯我意識太強烈了,不肯承認完美的自我會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