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溪水潺潺(1 / 1)

溪水潺潺地永不停息地向前流淌著。

綺煙已洗完衣服。但她不想就回家。回家有永遠也幹不完的家務,有永遠也洗不清的煩惱。她坐在溪潭邊的棰衣石上,癡癡地想,溪水彙入小河,湧進大江,流過省城。哦,溪——河——江是一條帶子,把這山旮旯和大省城牽連著。清清的溪水呀,請你把我的心思帶給省城那頭的阿浩哥!

阿浩哥,我有好多好多話,有好多好多苦衷,讓這溪水捎給你傳給你吧!

阿浩哥,你一定還記得,我們有一個多麼美好的童年,過得多麼快活呀!最最讓我難忘的是我們在這條小溪上的玩耍。

他們在溪水上用石頭、用泥巴築過小水壩,把溪水灌進兩邊的田裏。他們在溪潭裏戽過魚。那時魚真多,鯽魚、鯰魚、塘角魚……常常戽一次就有一簍子,完了他總分一半給她,且總把最大那條給她。更難忘的是熱天在這清清的溪潭裏洗大涼,大家脫得一絲不掛,在水裏浸啊遊啊,有時互相戽呀潑呀……

哎呀,阿浩哥,水裏映出我這紅紅的臉蛋。你呢?你臉紅嗎?那時我們不知道有男女之分,可後來……唉!永遠不知道有男女之分多好!阿浩哥,你說呢?時光老人怎麼不把我們永遠留在童年,怎麼要催我們長大?可長大就長大,又怎麼給人許多不順心,給人許多苦惱……

原來過些天,綺煙就要嫁人了,就要嫁給溪那邊比她大十歲的阿強。

“唉呀你才十七歲呀!你一定要抗爭!婚姻自由,絕不能聽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呀!”綺煙曾寫信告訴過阿浩,阿浩曾這樣語重心長地寫信告誡過她。

可怎麼抗爭法?綺煙想,她家裏困難,她讀書時用過不少阿強家的錢。兩家老人早就算計著結親家——這是她後來才知曉的。

怎麼抗爭法?綺煙又想,除非有另外一個人,先賠出阿強家的錢而後娶她。她臉倏地又紅了:這人最好是你阿浩哥。可是那不可能,絕不可能:你中專畢業後就成了吃皇糧的人,怎麼會要一個山野村姑……

綺煙隻得認命。過了些天,她就嫁給了阿強。

沒想到阿強是個極其粗野的男人。他不但不去體貼年輕漂亮的妻子,反而常無事生非,常把妻子當作出氣筒。後來他怎麼就懷疑她和阿浩曾有私情,那蒲扇大的巴撐動輒就扇過去。不久就把一個水靈靈的妻子折磨得成了個苦瓜幹……

綺煙依然天天到溪潭邊洗衣服,常目光呆滯地盯著清清的溪水,常想起水帶那頭的阿浩,常在心裏叨念:阿浩哥,又有人欺負我了,可你再也幫不了我了。

她又想起他們幸福的讀書時代。

她和阿浩一起讀小學、初中。阿浩一直把她當作妹妹那樣嗬護著……讀五年級時,有一次一個頑皮男生偷偷把一條死蛇放進她的書包裏,把她嚇得要命。阿浩了解情況後,一拳把那男生打翻在地。此後就再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後來,綺煙生了個女孩。因為阿強是獨子,她更受盡了家人的白眼,日子過得更慘了。

畢業前那個寒假,阿浩回來了。

阿浩傻了眼:他看到的是一個苦瓜幹,苦瓜幹背上扒著一個更小的苦瓜幹。

“你怎麼不聽我的話?這麼早結婚,還有了孩子。”阿浩似忌恨又似憐憫。

“我有什麼辦法?!”綺煙嚶嚶地說。

“你就這麼軟弱?就不能等一等?”

“等?等誰?”

“你還不知道我的心?”

“你怎麼不早說。”

“我不給你寫過幾次信嗎?”

“信?我沒接到。哦對了,一定是那個打靶鬼截下了。”

後來,阿浩又兩次偷偷地把綺煙約出來。他依然叫她抗爭。他依然深深地愛著她。可她說她不想抗爭,叫他忘了她(其實是認為自己原來不配他,現在更不配他了)。

假期末滿,阿浩就走了。綺煙以洗衣服為掩護等他送他。阿浩到了溪潭前,四目相對,淚水簌簌,滴滴彙進溪水裏。

溪水依然潺潺地流淌著……

2000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