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尾聲(1 / 3)

以前的下灣村民房濟濟,但當年日寇的肆虐早使鱗次櫛比、井然有序的民居滿目蒼夷。大多數的廢墟都被人們整理成菜園子了,“老大娘子”閑不住,也有這麼一塊菜園子,就在住屋的旁邊。與眾不同的是,她的菜園子裏還種著一顆令人讚不絕口的柚子樹,結果的時候那柚樹上的柚子一個挨著一個,且甜甜的,脆脆的,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柚汁頃刻間便溢滿了牙縫。每年的中秋時節“老大娘子”總愛給遠近的兒女們捎上幾個。

柚子樹上的果子結得多,“老大娘子”的子孫也越來越多了,就連小女兒翰賓也當上母親了。小學五年級時翰賓念的是“躍進班”,還沒上六年級,整個班就被一些中等專科學校錄取。翰賓在縣城的衛校念書,不久也是因為機構精簡而回了家,後來便出嫁了。翰賓一直做著“代課老師”的工作,幾經輾轉,現又在姐姐玉荷家附近的一所學校任“代課老師”。翰賓的丈夫是一名複員軍人,在樂安的一家礦上工作。“文革”爆發的這年年初,翰賓生下個大胖小子。起初,為喂乳方便翰賓將兒子放在姐姐家照看著,後來玉荷也快要生了,翰賓便將已脫奶的兒子轉交給風力口的母親帶著。以前,“老大娘子”與良振、琪霏兄弟倆的小家庭住在一幢屋子裏,隨著家裏人丁興旺,屋子倒是越來越擁擠了,翰賓為了方便自己能常去看望兒子,便在母親家後麵的屋子租下一小間房,平時就讓母親帶著兒子住著。這屋子比較大,由前後相連的兩幢屋子組成,且各有一口天井,也住著不少人家,對於年逾花甲的“老大娘子”來說確實蠻不錯,除了帶帶小外孫還能與不少人聊聊天,日子過得倒蠻有滋味的。

但這一年卻是個多事之秋——“文革”爆發了!

解放初期三叔子本在河對麵任鄉長的,後來去了省城工作。“文革”爆發不久,三叔子便被揪回風力口批鬥,家裏連個送飯的都沒有,身為大嫂的“老大娘子”便吩咐六子琪霏給三叔子送飯。從舊時代過來的三叔子被“曆史問題”糾纏,好在其曾工作過的地方的鄉民們樸實仗言:萬鄉長在土改時體恤民情,給一貧如洗的鄉民們帶來了不少農具,工作也是積極肯幹,辦了不少好事……

三叔子算是逃過了一劫,而“海外關係”卻又糾纏著“老大娘子”的幾個兒子。這年頭,有“海外關係”也成了一種莫大的罪名,人們都象中了魔一般,也仿佛是驚濤駭浪中的舟葉,一會兒衝上浪尖,一會兒沉入萬丈深淵,看似不可思議,卻又順理成章,但到頭來還是莫名其妙!

在家的良振、琪霏兄弟因“海外關係”而挨批受審,甚至被關押。平日裏良振為人較為隨和、靈活,略經風波後倒也沒啥大事。而琪霏卻沒那麼幸運了,平時琪霏心直口快,也愛打抱不平,在生產隊裏也曾做過負責工作,難免得罪一些人。於是,在冠冕堂皇的陰影之下,琪霏常被人蒙上雙眼打得遍體鱗傷,斯文掃地的幾乎尋了短見。望見妻兒老小,受盡淩辱的琪霏不得不苟且偷生。心靈上的傷痛得靠歲月的流逝去愈合,而肉體上的傷痛卻是晝夜難熬!本來家境就不寬裕,為了治傷買藥,琪霏不得不將土改時分得的一些地主浮財變賣,最後就連家裏的地板也給撬起拿去賣錢了。

自鳴領著長女回家探親來了,這倒令家人頗覺突然。每次回家之前自鳴都會寄信告訴家裏的。雖說他在千裏之外,卻也難逃“海外關係”的糾纏,出生入死時流淌的鮮血,也洗刷不了這莫須有的“汙點”。生性剛烈的自鳴身心受到了莫大的創傷,從此,雙手便落下了時常顫抖的“怪病”。

“哥呀,家裏的地板都被我撬起來賣掉了!”

琪霏既傷心又愧疚地拉著三哥自鳴哭訴著。因為家裏住著的這些房子,還是憑著自鳴當時的“誌願軍”身份分給的。

“六弟,地板賣了也就算了,治病要緊!”

自鳴是個很幹脆的人,同病相憐的也不忍心責怪琪霏。這年頭,大難不死的就算萬幸!況且自己……

兄弟們難得團聚,卻隻能在這“光榮之屋”裏忍受著莫名的屈辱。

不久,自鳴的胃病又複發了。以前,自鳴在剿匪部隊作戰,轉業後又要求去了條件較差的河南,艱苦的生活使他犯下了嚴重的胃病。盡管自鳴一個勁地堅持回河南治療,弟妹們還是趕緊將倔強的三哥自鳴送進了縣城的醫院。自鳴已到非動手術不可的地步了。

縣城的醫院也籠罩在“紅色恐怖”之中,醫術好的醫生都被冠以“權威”的罪名,而自鳴的“身份”更使人畏懼。好在有老鄉從中艱難斡旋,手術才得以進行。自鳴被抱上手術台時,胃液竟從口鼻中噴出一大灘,醫院條件比較簡陋,站在手術房窗外的妹妹們看得真切,竟被嚇得直哭起來。

自鳴的胃病屬嚴重的“胃穿孔”,且是多處多次的。當醫生得知自鳴本打算回河南後再作治療時,竟被驚得膛目結舌——病人若不是及時送來做手術,莫說回千裏之外的河南,恐怕還捱不到在九江上船人就不行了!從風力口去河南,須在九江乘船過江後再換乘火車的。可以斷定病人是苦撐著回來的,此前就已有發作,且很厲害……

想起此前的一些情形,弟弟妹妹們頗感淒涼——三哥此行是與家人作最後訣別的!

“哥呀,你可得想開點兒哪,上有老下有小的。”

自鳴第一當著弟弟妹妹的麵流下了眼淚:“唉,實在……受不了了……真是……生不如死……幹嘛還要麻煩……”

“哥呀,你不是從小就教我們學習英雄的嘛——”玉荷倔強地說道。

在家人心目中自鳴就是個響當當的英雄。可這年頭,有多少英雄沒倒在槍林彈雨的戰場,卻淹沒在這場撲朔迷離的政治風暴中。

東邊雨來西邊晴,道是無晴(情)卻有晴(情)。家人的關愛,親情的溫暖,將已近邊緣的自鳴拉了回來。

自鳴出院後便在玉荷家休養,自鳴的媳婦接到家裏的電報後,也匆匆趕來了。兄弟姊妹們團聚在苦澀的氛圍之中。

稍事休養的自鳴在妻女的陪伴下要回河南了,一家人不得不依依惜別——不知下回的團聚會是何時何樣。

不久,玉荷的丈夫又遭受了殘酷的衝擊——一個從未成年的苦孩子,靠聰明好學刻苦鑽研,成為優秀的技術骨幹,“二十五歲就賺六級工資”的“又紅又專”式的標兵,一夜之間竟成了眾矢之的的“牛鬼蛇神”,而釀成這一切的卻是因“是非之人”搬弄的口舌。玉荷家住的地方被稱著“烏龜山”,卻是個“無風都有三尺浪”的地方,有的人在努力工作創造美好的生活,有的人則是挖空心思唯恐天下不亂,整日“磨洋工”的對別人卻格外眼紅……唉,口水也會淹死人哪!玉荷一家受盡淩辱,甚至死裏逃生,每月靠僅有的三十元生活費艱難度日。千裏之遙的三哥自鳴,寄來了一家省吃儉用擠出的費用,更是“雪中送炭”地寄來了一份溫暖的手足親情。

卻說玉荷有個從小就很要好的巧芸妹妹,失去聯係多年,有一回不期而遇地,姐妹倆竟當眾灑淚擁抱!

“姐姐,你到哪兒去了,弄得我找得好苦!”

“妹妹啊,我也好想你呀。可就是找不到你……”

巧芸婚後夫妻很是恩愛,因在家是獨女,便把爹媽從風力口接到自己的小家庭來一起過日子。也難怪玉荷無法尋找了。

姐妹久別重逢別提有多開心,真是無話不說。而得知玉荷一家的遭遇,巧芸格外難受。

“我老公這人哪技術是不錯,可嘴巴子卻是笨得無法形容。‘文化大革命’一開始,人家就推舉他出頭,說他技術好出身好,是竹子削的扁擔兩頭尖,砸在地上當當響!嘿,連句話都說不清楚。起先我是極力反對的,可又拗不過他。其實他是個很老實很忠厚的人,可使起性子來比牛還倔!真拿他沒辦法。本來大家也隻是‘文攻’的,不想後來竟‘武鬥’起來。哼,這下可好了……”

“姐姐,當初姐夫那麼做也是政治上求進步嘛。”

“哎喲,妹妹呀,他腦子裏天生就沒這根弦兒!當初在‘中正大學’做工的時候,那裏鬧得挺厲害的,可他家裏還是‘吃大家子’幾代人都沒分家的,家裏挺窮還指望他那些工錢呢。那時年輕都老老實實地……唉,要在七叔七嬸身邊就沒這檔子事兒了,他可聽他們的。我倆兒還是在他們家安新房的呢!”

對於這場災難,玉荷夫婦始終不知是何人在作祟。那是個被稱作是“烏龜山上的老鬼”的家夥,板金工的本職工作幹得是一塌糊塗,卻是個出了名的“口水工”,工作上幹不過別人卻老挖空心思地搬弄是非,還常常洋洋得意地暗地自喜——興風作浪屢屢得手!俗話說得好,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為,兩麵三刀地還是有人看穿了他。可還是有不少人被他蒙騙,因為他“陽”不過別人卻“陰”得過別人,有一肚子的壞水。玉荷的小叔子是他的徒弟,當初他了解到一些情況後,便出餿主意把玉荷的丈夫騙到這家廠子來。而玉荷並沒被按事先的商定安排工作,而七叔七嬸的長子本來也在這家廠子裏工作的,後來下放了,當初他的工作是丈夫幫著介紹的。丈夫覺得自己被騙被戲弄,原本渾身使勁沒日沒夜地幹工作,為此與單位領導鬧情緒,並賭氣將當初帶來的一些工具藏了起來,而這些,後來卻成為別人指責他“辦地下工廠”的罪證!當初,廠領導得知玉荷丈夫鬧情緒的原因後,自然會指責那“老鬼”的不地道。“老鬼”倒覺得“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本想借此抬高自己的,因而懷恨在心伺機陷害。廠裏有位領導卻是個“糊塗蟲”,生活作風出了問題,被“老鬼”傳了出來,卻誣險到玉荷丈夫的頭上。玉荷丈夫是廠裏的技術尖子,經常與領導在一起討論工作出差學習。那“糊途蟲”離了婚丟了官還被開除了黨籍,卻將這一切都怪罪與玉荷丈夫,對“老鬼”則言聽計從,在“文革”假公濟私瘋狂報複。“老鬼”卻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洋洋得意……當這一切都大白於天下時,“糊塗蟲”後悔不迭,玉荷的丈夫已飽受摧殘與淩辱,家屬也受連累。

“烏龜山上的老鬼”故然齷齪可恨,可“烏龜山”上的人們耳朵根子咋就那麼軟呢?

這“烏龜山”上的水也夠淺的。

玉荷一直在丈夫的單位裏做“家屬工”,與其他職工的家屬在一塊做搬運種菜地。適逢地方上興辦教育而師資短缺,需從地方上各單位抽員充實,玉荷被首位推薦。但另一位家屬也很想去,而名額隻有一個。盡管有不少人慫恿著,玉荷還是放棄了這一難得的機會。

自從與玉荷邂逅巧芸格外牽掛姐姐。正好巧芸的丈夫與那單位的新領導挺熟,便順便說道了。其實大家也為此不平的。玉荷丈夫解放了,恢複工作後繼續挑著大梁,卻也難免有點安然神傷,畢竟心靈上的創傷太深。玉荷百般安慰,為支持丈夫的工作,常從微薄的生活費中擠出錢來買技術書籍,夫妻倆的感情更深了。後來,玉荷被安排到小賣部工作。盡管一家子的生活恢複了平靜,但陰影還在不時地籠罩著。

兒女們承受的苦難令“老大娘子”倍受煎熬,而令“老大娘子”感到莫大欣慰的,卻是兒女們都能忍辱負重地維係著自己的家庭,堅強地生活著——誰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老大娘子”倒更愛聽另一句話:培成喬木風聲大,望及浮雲天際寬!

風力口在承受著巨大的劫難。古老的建築上隨處可見塗寫的標語,成塊的語錄,下灣村前首的“雙節坊”更是被弄得麵目全非,精美的鏤雕、楹聯也被厚厚的黃泥糊蓋著。曆盡滄桑,優美典雅,由幾代人苦心積累的文化遺產——“玻蔚小學”,也被平白無故地冠以“封建堡壘”的罪名,而夷為平地,實在令人扼腕長歎!

——風力水在默泣。

玉荷有段時間沒回娘家了,碰巧單位上有車去那邊采購農副產品,便領著兒子搭了趟便車。

翰賓在丈夫工作的地方找到了“代課老師”的工作,把兒子也帶過去了。“老大娘子”仍住在翰賓租住的房子裏,晚上睡覺有琪霏的長女陪著。

玉荷牽著兒子,從橫巷旁的一條小巷進去,穿過幾戶人家的屋子,便到了母親住的屋子了。“老大娘子”正在灶屋裏忙著,這灶屋也隻是用些亂磚搭起來的半人高的圍牆。

“我的命啊——,我的寶啊——”

才進屋門,就被“老大娘子”一眼瞥見,還一個勁地不停地喚著,象唱曲子一般。

“好久沒回家嘍!”屋子裏的鄰居打了個招呼。

“誒、誒,有點兒忙的……”玉荷笑著答道。

“老大娘子”擦好手便拉著玉荷外孫端祥起來。這孩子長得挺象父親眉清目秀,還機機靈靈挺招人喜歡,可就是有點兒瘦。

“寶哇,想吃點兒啥,外婆弄給你吃!”

孩子瞪著眼沒吭聲。

“老大娘子”緊攥著孩子的手,笑了:“玉荷啊,幫媽把這籃子拿給琪霏家去。”

早晨“老大娘子”去菜地轉了轉,這天老下雨,幾天沒來的菜倒長了不少,密密麻麻的便多摘了些,順便用琪霏家的籃子拎了過來。

玉荷一走,“老大娘子”又問起來了。沒想孩子卻說,想吃飯!

“啊?你們連飯都沒得吃啊——,那天天都吃些啥?”

“天天吃泡飯……”

“好,外婆煮飯給你吃!”“老大娘子”好不心疼,“寶啊,還想吃啥好點兒的?說給外婆聽!”

“想吃青菜梗炒肉……”

碰巧玉荷回來了,孩子竟低著個頭不吱聲了。“老大娘子”不由地細問起來。玉荷卻說,小孩子懂啥說著好玩的。

玉荷要回家了,“老大娘子”怎麼地也要把外孫留下。玉荷隻好暗地裏叮囑兒子,不許向外婆說想吃這吃那的,外婆也沒啥錢的。孩子低著個頭輕輕地說了聲,好。

“老大娘子”也不再問外孫了,隻是不斷地變換花樣顧自地忙乎,吃得個小外孫直咂嘴,世界地上居然還有紅燒肉紅燒魚!那紅燒鱔魚可真粘嘴,飯後擦好了嘴還能舔出點兒味道來。

那些個甘蔗得劈成細條兒,熟菱角得剁掉刺弄成兩半兒,蓮蓬仁兒也得剝出來。這些個事兒都可吩咐那些年長點的孫輩們去做,反正他們本來就愛跟小弟在一起玩兒。

“老大娘子”常常要去忙乎,種了菜也養了些雞鴨,孫輩們也要上學,隻好把個小外孫留在家。

小外孫挺聽話的,不哭不鬧地一個人吃著玩著。外婆家好是好,可畢竟不在爸媽身邊,感覺上也總有點兒怪怪的,就連這兒的氣味兒都與家裏的不同。屋裏屋外好象總是朦朦朧朧的,真教人迷糊兒!有一天可真迷糊起來了——朦朧中望見爸媽來了,自己卻象中了邪一般坐在那兒呆呆地沒啥反應。爸爸伸過手來一摸額頭不覺大吃一驚——滾燙滾燙地正在發燒呢!

玉荷夫婦趕忙帶兒子回家看病。後來兒子還為此住了醫院。夫婦倆兒再也不敢把兒子單獨留在外婆身邊了。“老大娘子”心裏很不是滋味兒,自己還沒疼夠孩子呢!

但這世上的事兒有時還真不好說。就好比在風浪中駕船,直著走非但快不了,順著風浪斜著點兒走還又快又穩的。

祖孫倆在一起狠待的機會又來了!

開學了,玉荷所在的職工宿舍區的許多孩子都去報名上學了,玉荷的兒子不滿七周歲,學校不肯接收。其實,這裏麵不僅僅是年齡的問題。玉荷的小女兒從小學習成績就出類拔萃的,且是學校的文藝宣傳骨幹,學校離家很遠,為了支持女兒的文藝宣傳工作,玉荷的丈夫常常騎著自行車送女兒去學校或演出地點。玉荷丈夫的工作本來就很忙,若再添上個年幼求學的兒子,勢必分散更多的精力,也許學校領導正是擔心這一點,便以其子年齡未到為由,怎麼也不肯接收。

校方是用心良苦的,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也難免會顧此失彼。但玉荷夫婦也有自己的想法,兒子從小就機靈可愛,在宿舍區裏一般大的孩子中並不比誰差,以前在幼兒園裏還是班長哩,怎麼甘心僅僅因為年齡的原因,而使自己的兒子比別人家的孩子落後!再說小女兒的出類拔萃已使心力憔悴的夫婦倆感到莫大的慰藉,夫婦倆更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更上一層樓”。

校方的態度是堅決的。玉荷夫婦絞盡腦汁,最後決定先讓兒子去風力口的外婆家念書,以後再想法轉學回來,實在不行的話也隻好過上一年再報名上學了。

能去外婆家上學,玉荷的兒子自然快活得不得了。風力口的小學也是玉荷的母校,昔日的老師已是小學的校長了,學校也挺近的,盡管學校的條件還比較簡陋,但在外婆家學習、生活也異常開心。因在家時上過幼兒園,接受過最基礎的教育,所以玉荷兒子的學習成績還可以,每天輕輕鬆鬆地上學,放學以後便與小夥伴們在外婆家那迷宮一般的居所附近嬉戲。這裏的房屋很不一般,即使有些倒塌房屋的廢墟,依然是宮牆邐迤,殘華倚疊。外婆家也頗為有趣,那通著電線的電燈一直就沒亮過,喝的水也是舅舅家的表哥表姐挑來的,到了下雨天,外婆卻總愛用碗哪、盆的接著雨水用來燒飯。玉荷的兒子年幼體弱,以前來外婆家,常常是滿興而來生病而去,卻又偏偏格外癡迷於外婆家。癡迷村前柳樹成蔭的鯉魚塘,“雙節坊”上夾雜著黃泥的鏤雕,下雨天時嘀答成趣的天井,川流不息的滔滔河水,和牧童蓑叟時隱時現的阡陌田野。隻有那高聳在夜幕之中,在燭光中時明時暗的屋牆令人毛骨悚然,恍惚牆麵上常常會顯露出古老而陌生的麵孔,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問“你是誰呀?”

風力口是古老的,古老的街巷裏鋪著古老的石板,古老的池塘邊長著古老的柳樹,古老的屋簷棲息著古老的燕鵲,就連古老的屋子裏也飄浮著古老的氣息。街上的房子大多是有年月的,街上有家紙盒子廠,總是傳出“吱溜”“吱溜”的聲響,仿佛在唱著古老的歌謠,寫字用的作業本也象草紙一般古老,用力一劃就破了。

外婆的生活是平淡的,而每天一早漱洗好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燒香拜佛。玉荷的兒子覺得很有趣,也在一旁學著玩,而外婆卻要手把手地教著,很是認真。做事得按規矩來。上學之餘,調皮的孩子也格外貪玩,一到吃飯的時候便教外婆一頓好找。這,又引發外婆一頓好說,可別太貪玩到鍾就得準點吃飯,吃飯時要細嚼慢咽,這樣才不生病長得快。外婆不吃肉隻吃少許的魚,卻是特愛吃魚凍子,但得就著一邊吃,盛魚凍的缽大,一頓吃不完下頓還得吃,可得留清爽點兒。薑得早上吃,晚上吃薑就是薑吃人,就好比要用水之前得往缸子裏多打點兒水,可缸子裏的水夠多再往裏打水,用不上的話,水就會迸出來或把缸子擠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