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彥家三代聖賢師長，桃李滿天下，怎就生出一個不學無術惹事生非胡作非為的丫頭。若你是男孩我也認了，可是，偏偏你是一個姑娘。而且，區區一個姑娘居然可以放肆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你叫我有何顏麵麵對我的學生，有何顏麵麵對鄉黨鄰裏，麵對黃泉下的先人……”彥達文第九百八十五次抖著不成樣子的食指努力指住彥湘的鼻子，訓人的話語一溜煙便脫口說出。
彥湘垂首偷偷翻個白眼——聽聽，這刻板老頭兒的訓話就一個詞兒足以形容——刻板，而且，這種刻板的訓言還是特別專屬於她的，從不外用。雖然她是很感激彥老頭子對自己的重視，不過能不能換一段話，她做夢都能背出來了。
彥湘第九百八十五次自覺的杵在她老爹彥達文彥老夫子麵前聽他百年不變一句的訓話，隻差沒翹起屁股等他一藤條下去結束讓她腿麻的站立。
“雖然‘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你出身書香世家，若你真無才無德，豈不有損彥家顏麵！孔子每日三省，你倒好，你非但不知反省，還去招惹一堆麻煩給你老頭子受氣……”
唧唧歪歪、唧唧歪歪……
她垂首躬身默不作聲，心不在焉的盯著自個兒繡花鞋子上的青竹。看似一副誠意悔改的模樣，可是一雙水靈黑瞳裏漾滿倦意。她自知理虧，若再惹老爹生氣，沒準他老爺子心腸一硬直從天黑念叨到天明。
洛陽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彥老夫子有一個沉魚落雁之貌的獨女彥湘。峨眉淡掃，黑眸靈動，顧盼中便迷倒不少男女老少。
洛陽城內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彥老夫子那個沉魚落雁之貌的女兒是一個搗蛋調皮的鬼靈精，闖起禍來，那叫一個——壯觀。
彥老夫子頗有為人師表的一貫風範，念了兩個時辰，連水都沒灌下一口，他不渴，彥湘都替他口渴了。
哎~~心底偷偷歎氣，她深有所感，當一個為人師表的刻板老頭的女兒真是不容易，而當一個全國聞名的刻板老頭的女兒更是難上加難。除了每天要和老頭子的學生一塊兒學習之乎者也的古老道理，還得琴棋書畫樣樣不可缺，偶爾翹課就會被抓個現行，她必會受到他老爹光榮偉大的訓言懲罰。小懲小罰她是無所謂，反正她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放在心上，隻要別來個皮肉懲罰就謝天謝地。
又是滔滔不絕了幾個時辰之後，彥老夫子終於開審，顫抖的手指又對上她低下去的腦袋，“你給我從實招來今天幹的‘好事’。”最後兩個字特別加重了語氣。
每次闖了禍，冤家債主都是找到他頭上，他還得好言好語一番替她善後，多沒麵子。
終於肯讓她說話了，她低頭想了很久，多想提醒一句：“這樣站了三個時辰，她真的好累，不如坐下來有話好說。”可是她沒種，所以到口的話就變成“我……我不小心把、把馬桶倒蓋在一個人的身上。”
“……誰？”彥達文臉都氣歪了。
“就……就……就是……陳大人的……閨女。”腦袋低得不能再低，她忍著脫門而出的衝動，底氣不足地答道。
彥達文抖著的手指更抖，並不是害怕得罪達官權貴，而是——氣得發抖。
“不過那個馬桶洗得很幹淨。”她趕緊大聲補上一句，希望這句話大有減輕自己的罪狀的效果。
“……”彥達文氣得話都說不出來，饒是那馬桶洗得幹淨，總是有汙穢之物，她居然、居然把那種穢物蓋到一個小姐身上……
她偷覷一眼老爺子，立即垂眸繼續觀察自己的繡花鞋上的竹子——好精致的竹子。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於予何誅？’”彥達文瞅她一眼，背過身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
彥達文回頭瞪她，“何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該會吧？”
“……”彥湘閉嘴不言。
並非她不知道，而是她不敢說。天知道她一說話，老頭子會再訓三五個時辰都有可能。
“今夜，你找一個馬桶在裏麵睡上一晚，看你還敢說它幹淨。”怒吼聲落，彥達文拂袖離去。
彥湘抬頭巴巴的目視老爺子的背影，有點不敢相信——完了？就這樣？
——睡馬桶？這懲罰還挺有新意的。
彥湘用無比歡快的聲音喚來外頭的貼身丫鬟，“小青——”
“小姐？”
“快，快去買一個新馬桶……記得，別讓爹知道。”
“是。”小青側目。喧囂的大街人來人往，萬般聲音彙成一片，好不熱鬧。
彥湘一身紅豔羅裙，從頭紅到腳，紅得刺眼，豔得張狂，水靈瞳眸，娥眉杏目，白皙肌膚吹彈可破。
路上初來乍到的陌生男人驚豔的目光頻頻停留在彥湘身上，目不轉睛、心底大加讚賞。女人則偷偷瞪大眼珠子恨不能將她精致臉兒瞪出幾個窟窿。
彥湘對旁人老喜歡擱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早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她直接略過。水靈眼眸眨巴眨巴亂轉，無聲似有語，黑瞳裏頭似乎藏了一堆不懷好意的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