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雲渡
秋風漸起,蘆花紛紛揚揚地飄起來,雪片一般彌漫。涪水漸漸消瘦,
裸露出嶙峋的礁石,不時有野鴨從江畔飛過,嘎嘎地落入江心的沙洲上。
野雲渡口,青石壘成的碼頭圍著三棵碩大的黃葛樹,樹下的礁石上,
蹲著一位手執釣竿的漁人,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頭上的竹笠遮去了
他大半個臉,讓人辨不出他的麵容和真實年齡來。唯有那一隻緊握釣竿的
手,十分地穩健,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見其有過絲毫的晃動。
天色向晚,兩岸的青山剪影一般漸漸隱去。
暮色蒼茫中,兩騎快馬沿著江岸的驛道嘚嘚地飛馳而去。看騎手們的
穿著打扮,可判斷出二人必是遂州州牧王明甫大人的家丁無疑。但不知道
為了何事,這麼晚了,他們還在驛道上匆匆地趕路。
早在十天前,王明甫就得到京師友人的暗示,說有一位朝廷要員將到
遂州來,可是等到今日,也沒有見到這位京官的影子。於是,遂州城內
就傳得沸沸揚揚,說這位京師大員神秘得很,放著遂州城裏繁華的客館不
住,偏偏選擇了野雲渡邊的清風驛為下榻之所。
王明甫並沒有證實這些消息是否可靠,但他還是做了相應的準備工
作。昨日一大清早,他就派兵丁將清風驛徹底地清理了一遍,並在往來驛
館的大小道路上,設置了明卡暗哨。他有理由相信,不論是誰進入清風
驛,他都會在第一時間裏得到消息。王明甫這麼做,明裏是保護京師要員
118
的安全,暗地裏卻是在防同僚們搗亂,怕他們在京官麵前說自己的壞話。
王明甫貓在清風驛館已經兩天了,可是他連京城裏來人的影子也沒有
見到,心裏好生納悶:難道京城中的朋友傳遞的信息有誤?不可能,絕對
不可能!王明甫搖了搖頭,自己都覺得好笑。
打烊時分,王明甫一個人站在驛館的階沿上,望著不遠處靜靜東流的
涪江,一道殘陽鋪在一蕩一蕩的水波上,染得滿江殷紅如血。王大人正看
得出神,那兩騎快馬已飛一般來到他的麵前,馬上的人將一份官牒模樣的
公文遞給了他。王明甫接在手裏,打開信函一看,頓時滿麵驚訝,連忙帶
了貼身小廝,徑直奔江邊而去。
江畔夕陽映照,蘆花片片飛紅。大礁石上,漁人正準備收竿。
王明甫急匆匆地來到渡口的黃葛樹下,江畔怪石嶙峋,腳蹬官靴的他
走起來十分吃力。倒是跟在身後的小廝,如潑猴一般三跳兩跳就到了漁人
身邊,壓低聲音說道:“王大人請唐先生早些到驛館歇息。”
漁人一點反應也沒有,把頭上的竹笠壓得更低了些,不慌不忙地收了
釣具,徑直往清風驛而去。
王明甫慌忙跟在漁人後麵,屁顛屁顛直樂。
清風驛外,戒備森嚴,官兵們裏三層外三層地持刀把守。
頭戴竹笠的漁人目不斜視地徑直往驛館裏走去,守在館門處的兵丁正
要喝問,冷不丁看見州牧大人點頭哈腰地跟在漁人後麵,無不驚詫萬分,
趕緊低下了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緩步跟在王明甫身後的那個小廝,一臉的稚氣。他看見平時裏霸氣淩
人的王大人,竟然對一位漁翁如此地畢恭畢敬,感到十分不解和好笑。
等到漁人進入了內室後,他便將王明甫悄悄地請到一旁,輕聲說道:“大
人,小的認為此人不像是京師來的官員,倒很像江湖豪客毒腸劍……”
王明甫輕聲斥道:“鬼刀,不可胡說!兵部文牒我已親見,怎會有
錯?好好保護唐大人,出了差錯,拿你是問!”
119
鬼刀?這滿臉稚氣的孩子,竟然是州牧王明甫身邊一等一的侍衛鬼
刀!
“是!”鬼刀雖然將信將疑,但當他聽到王大人如此嚴厲的訓斥後,
十分堅決地應道。
清風驛內紅燭高照,管弦齊鳴。廚子們將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一
般送到上房裏,又無聲無息地倒退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