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玉
遂州城裏的鎮江寺,很風光地矗立在涪水之濱。寺廟不知建於前朝的
什麼年間,由於年代久遠,州裏把它當成了寶貝疙瘩一般地加以保護,連
去州衙的威風大道,都繞它而行。
寺廟坐北朝南,巍峨壯麗。正北的大雄寶殿,簷牙高翹,佛堂宏闊。
殿的兩側廊腰縵回,紋欄列隊成行,廊道的粉壁上,等距相間地開有木格
花窗。正南一座大樓,高三丈有餘,樓分為上下兩層,上層為有名的遂州
大戲台,可容納五十人同台合演大戲;戲台下開有巨門,兩扇木門沉重如
鐵,內外包裹著厚厚一層銅皮,銅包釘粗大如碗。寺廟正中一庭甚大,平
時裏胡亂擺著百十把竹椅茶幾,供茶客們品茗聊天擺“玄龍門陣”。設若
有成渝兩地的川劇班子途經此地演出,經營茶園的主人就將竹椅茶具收
了,騰出空壩來做戲迷們聽戲之用。據說川劇名角水仙花從成都來演出
時,小小的鎮江寺裏,一下子塞進了五百名戲簍子。鑼鼓響處,兩畝地的
院壩上人山人海,擠得縫縫都沒有,連東南角上那棵大黃葛樹上都爬滿了
人。
鎮江寺雖然名叫寺廟,但通觀寺中卻無神像香火,倒極像一家秦陝會
館,實在不知道當初營造者是何用意。遂州人對此並不感興趣也沒有人去
研究,閑暇時隻管去品茗賞戲“衝殼子”。大清鹹豐、同治年間,鎮江寺
是遂州城中少有的繁華熱鬧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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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風和日暖,遂州城郊杜鵑聲聲。
城西風山書院學子張涪山呼朋喚友來到鎮江寺,這天是他二十五歲的
生日,他囑咐茶園的主人家除了泡一壺上好的龍井外,還好酒好菜地置辦
了一桌宴席。中午同袍相賀,說了許多吉利的話,又是“金榜題名”,又
是“洞房花燭”。
張涪山興高采烈地持酒相謝,大醉而狂歌。他醉醺醺地向主人家要了
筆墨,乘了酒興,在回廊的左壁上揮毫題下了一闋《念奴嬌》,詞曰:
“大江西來,月中天,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悠然心會,由衷難與君說! 應念
此生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黑發蕭騷襟袖冷,放眼四海空闊。盡
攬西川,細酌北鬥,往來多豪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張涪山筆走龍蛇,一氣嗬成。其詞境界高闊,文采燦爛,懷才不遇之
感憤顯露無遺。
書畢,擲筆複大笑,又連飲十數觴。一眾同袍,無不為之傾倒。
時有老嫗偕二八女郎靈泉寺燒香經過市中,見張涪山醉後狂草,驚為
張旭再世、懷素重生。
女郎輕聲讚曰:“宋玉之才,東坡之骨!”聲似黃鸝,婉轉如歌。
張涪山聞言,心中酒意全無,放眼望去,果然絕色佳麗也。不由得書
生意氣再發,擊節歌曰:“花為貌,鳥為聲,月為神,柳為態,玉為骨;
冰雪為膚,秋水為姿,詩詞為心,翰墨為香!妙哉妙哉!”
女郎見他酒後輕狂,羞得滿臉胭紅,隨老嫗匆匆離去。
張涪山看見女郎嫋娜而行,氣韻如仙,心中忽然癡迷,返回家中迷迷
糊糊臥倒在榻上……
四野清幽,林木蔥鬱,溪水宛然如畫。女郎隔岸回眸,夭夭如桃花。
忽勁風過林,落英繽紛,女郎翩躚墜澗中。
張涪山大叫而醒,原來南柯一夢,回想夢境,依然曆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