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革(一)(2 / 3)

在父母的多次叮囑下,為了不使父母擔心,他減少了唱歌的次數。

語文老師於次龍很喜歡嵇州龍,對他的作文總是認真地批改,而且還寫大量的有用的批語。

嵇州龍很欽佩於老師的文才,同時也非常感激他。不過,令嵇州龍感到驚奇的是,於老師還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每天放學後,於老師總要把嵇州龍帶到自己的房間,教嵇州龍學半個小時的英語。

令於老師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嵇州龍對英語也很感興趣,非常願意學。

一個學年下來,嵇州龍已掌握了英語常用的三千詞彙,和一些簡單的日常會話。

嵇州龍對自己能在短時間內,把英語學到這個程度,而感到有些自豪。同時,他也發自內心地感謝於老師。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於老師苦心孤詣地教他,他是不可能取得這樣的成績的。而且,於老師都是用的他自己的業餘時間,隻教他一個人,不收取任何的費用。這是多麼的難得啊!

就在嵇州龍沾沾自喜的時候,一天,於老師把他叫到了房間,語重心長地對嵇州龍說:“州龍,你學英語也有一段時間了,也有一些基礎了。不過你不要驕傲,離真正精通還差得遠呢?因為,我與你用英語交流的時候,語速比較慢。因為快了的話,你是聽不懂的。再一個,我的發音也不是很標準,總帶一點沈陽口音。這可能你也聽得出來。長期再由我教下去的話,你的發音可能就會成大問題了。現在,洋人說的話,你是聽不懂的。因為他們說英語比我們中國人說漢語還要快。而且其中還有很多的習慣用法和悝語,你不與洋人接觸是永遠聽不懂的。我今天說這番話的意思就是,你能夠找一外洋人來教你。以你現在的基礎,是進步很快的。你要知道,現在我國飽受洋人的欺淩。他們憑的是什麼,不外乎就是船堅炮利和先進的科技。所以,我希望你能趁早打好基礎,將來到外國去留學。學成之後,回來報效祖國。”

嵇州龍聽了於老師的這一番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把他的話牢牢地記在心上。

過了一會,嵇州龍問:“於老師,我到哪裏去找洋人來教我呢?”

於次龍說:“我的意見是,你現在轉到洋人辦的教會學校去讀書。那裏用英語授課,而且所設的課程比較合理。我敢保證,不出一年,你也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能與洋人毫無阻礙地交流。”

嵇州龍聽到“你也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時,心中非常高興。歡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他的腦海中一直盤旋著於老師的話。念之叫了他三四次,他才去吃飯。吃了飯後,他又一個人在書房發呆。這時,他的母親韓水風走了進來。

韓水風說:“瑤兒,你又不舒服了?”說著就伸手去摸嵇州龍的額頭。

嵇州龍攔開她的手,說道:“媽,我沒事。”

韓水風道:“沒事?為什麼你一回來就這個樣子。你在想什麼事嗎。”

聽韓水風這樣說,嵇州龍就默不作聲了。

韓水風又道:“你在想什麼事就告訴媽,別悶在心裏,那樣會增病的。”

嵇州龍撲閃著眼睛道:“我是在想一件事,可我要跟爸說。”

韓水風道:“好吧,我現在就把你父親請來。”

她對外屋叫道:“念之,請老爺到書房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念之嗯了一聲,就去請嵇信品了。

不一會兒,嵇信品就踏著輕快的步子來了,邊走邊說:“水風,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韓水風道:“不是我有事要跟你說,是你的寶貝兒子有事跟你說。”

“噢,他有事,”嵇信品問嵇州龍:“瑤兒,你有什麼事要跟爸說。”

麵對嵇信品的目光,嵇州龍怕說出來父親不高興,嘴唇動了幾下,還是沒有說出來。

韓水風道:“瑤兒,你說呀,你剛才不是說有話要跟爸爸說嗎?”

嵇州龍終於鼓起勇氣,囁嚅著說:“我不上學了。”

“什麼,不上學了,”,聽了這話,嵇信品的臉上立時就罩了一層寒霜。他是從來不放縱他的寶貝兒子的。

韓水風見嵇信品的神情,馬上打圓場,道:“這孩子可能今天不舒服,盡說胡話,我看去找個醫生看看。”

嵇信品道:“我看他不是在說胡話。”

嵇州龍道:“我是沒有說胡話,我是不讀書了。”

嵇信品問:“是真不讀還是假不讀。”

嵇州龍答:“是真不讀。”

嵇信品問:“為什麼?”

嵇州龍答:“我想轉學。”

嵇信品道:“現在這個學校不是很好嗎?你要轉到哪裏去。”

嵇州龍慢吞吞地道:“我想轉到教會學校去。”

“不行,”嵇信品厲聲道:“到那些老毛子開的學校去,這不把人給讀壞了。”

嵇信品從小就聽老人講,洋人如何如何地侵略中國,致使中國割地賠款,開放港口同意外國設租界,同意外國駐軍等一係列喪權辱國的事。所以,他雖然不大關心政治,但還算是一個富有民族氣節的人。一提到洋人,他就火冒三丈。

但嵇州龍一心想學一口流利的英語,父親的話他根本就聽不進去了。仍堅持要轉學到教會學校。

嵇信品見兒子這樣頑固不化,火氣更大了,舉起手就向兒子的頭打去。嵇州龍本能地用手一擋,隻聽得咣當一聲響,一件東西從嵇州龍身上掉了下來。

嵇信品看見那東西,也顧不得打兒子了,連忙從地上把那東西撿了起來。

那東西是一件銅器,是秦朝時代的,距今約有一千五百年的曆史了。嵇信品對之十分珍愛。嵇州龍出生後,嵇信品就用一根紅線給穿起來,掛在嵇州龍的脖子上。一為避邪,二為保平安。

這東西外形較小,呈梭形。正麵是小篆文字。背麵全是花紋,無一文字。

嵇州龍帶上這東西後,似乎並不能保他的平安。經常小病不斷,不及時治療,就有可能演變成大病,甚或有生命之虞。於是,嵇信品就想換一件給嵇州龍戴。無奈嵇州龍非常喜歡這梭形器物,死命不肯換。見兒子這樣決絕,嵇信品也不再強求。他也清楚,兒子的命,不是換一件器物就能保得了的。這完全要靠上天和祖宗的保佑。

嵇州龍在沒事的時候,總愛把那玩意兒拿出來看。今天父親打他的時候,在他揮手抵擋那一刻,紅線剛巧斷了,那東西從懷中掉了出來。

今天,那玩意兒總算起了一點作用,保佑了父親沒再打他了。

但是在轉學一事上,嵇信品還是沒同意。嵇州龍知道拗不過父親,就沒再提轉學的事。隻不過他比以前更勤奮學英語了。他幻想著有一天,他能學成一口流利英語,遠渡重洋,學習先進技藝,回來報效祖國。

時光往前衝。

一九三一年七月和八月,日本帝國主義先後挑起了以侵略東北為口實的“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

“萬寶山事件”的經過是這樣的,一九三一年四月間,“長農稻田公司”經理、漢奸郝丙贛,在萬寶山地區租得肖尉爭等人生熟荒地四百餘坰,為期十年。不經縣政府批準,郝丙贛就擅自將上述土地轉租給被日本帝國主義剝奪了土地而流落到中國來的朝鮮農民李升薰、李造和等九人耕種,也以十年為期,此項契約也沒交長春縣政府立案。到五月上旬,在長春居住的二百餘朝鮮農民移居該處,立即從事開墾和挖渠築壩。他們的行為直接侵犯了中國農民的利益。五月二十日,中國農民一百餘人向當地政府呈訴。七月一日,中國農民眼看溝壩將要修成,自己的大片熟田會被淹沒,這是個關係到死活的問題,於是自發地集合起三百餘人前來填溝,結果雙方發生衝突。日本警察公然開槍,在日本警察的“保護”下,朝鮮農民於同月十一日修成溝壩並通水。在這次衝突中,中國農民多人受傷、被捕,而日本警察和朝鮮農民卻無傷亡。可是日本卻大造輿論,進行欺騙宣傳,煽動仇華,因而在朝鮮國內發生了大批殺害華僑的流血慘案。僅在七月三日到九日,就有一百多華僑被殺,九十多人失蹤,一百六十多人受傷,民宅、商店被毀數百所。在日本掀起的排華風潮中,自朝鮮返回國內的受難同胞,到七月十日止已達四千五百人,其中返回安東的為二千八百八十一人。

“中村事件”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日軍參謀部上尉部員中村震太郎,於三一年六月奉命到中國東北執行秘密軍事偵察任務,一名旅居東北的日本退伍軍人、一名蒙古人和一名白俄人跟隨。他們化裝成中國農民,到興安嶺索倫山一帶進行軍事地理調查後,在返回途中於六月二十六日在興安區葛根廟附近蘇鄂公爺府被駐防當地的中國屯墾軍第三團所部拘獲。以他們的行囊和中村的棉被中搜出調查筆記、軍用地圖等,並查出寒暑表、指北針、測繪儀器和一支南部式手槍。他們的間諜罪證確鑿,團長關玉衡下令將中村等人處死。此事發生後,日本當局借題發揮,一方麵向中國抗議,一方麵煽動反華戰爭的狂熱。八月二十日,陸軍大臣南次郎提出要求中國方麵保證不再發生類似事件,否則日本將使用武力。關東軍作戰主任參謀石原莞爾認為:“中村事件是向附屬地區以外的地方出兵的天賜良機,甚至可以成為在柳條湖行使武力的前提。”

蔣負浪於一九三一年六月六日發表了《告全國將士書》,稱“赤禍”是中國的“最大禍患”。二十一日,蔣負浪離南京赴南昌,親自指揮三十萬國民黨軍隊,對江西中央革命根據地進行了第三次“圍剿”。“萬寶山事件”發生後,蔣負浪於七月二十三日發表的《告全國同胞書》中說:“惟攘外應先安內去腐乃能防蠹……故不先消滅共匪……則不能禦侮……”中村事件發生生,蔣負浪於八月又給張仁毅發一銑(代16日)電,內稱:吾兄萬勿逞一時之憤,置國家民族於不顧。張仁毅曾將這個電文轉知東北各軍事負責官長一體遵守。

民國二十年,公元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

日一關東軍製造了“柳條湖”事件,對中國東北地區發動了武裝攻擊,這就是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

柳條湖位於沈陽內城以北二點五公裏處,在沈陽站與文官屯站之間。關東軍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作為爆破地點,其原因有二:一是這裏比較偏僻,便於行事;二距東北軍北大營比較近,便於誣為中國軍隊破壞,也有利攻擊。

是夜,彎月掛起,高粱地裏黑沉沉一片;疏星點點,長空欲墜。二十二時二十分,炸藥點燃,一聲巨響,震蕩長空,炸毀一段鐵路路軌。以爆炸聲為信號,早已準備好的全副武裝的日軍,便向預定目標攻擊,同時沈陽站附近的日軍大炮向北大營猛烈轟擊。二十三時四十六分,花穀正以土肥原的名義給旅順關東軍司令部發出第一份電報,謊稱中國軍隊在沈陽北部北大營西側破壞了鐵路。襲擊日本守備軍,日中兩軍在衝突中。

中國軍隊的反應是怎樣的呢?

當日本突然襲擊時,北大營第七旅旅長王以哲不在軍中。參謀長趙鎮藩當即一麵下令全軍進入預各備陣地,一麵給王以哲打電話,並用電話直接向東北邊防軍參謀長榮臻報告。榮臻接到上麵的命令,命令:“不準抵抗,把槍放在庫房裏,挺著死。”

一部份士兵回到床上等死;也有一部份士兵違抗了上級命令,與日軍發生了激戰;還有一部份士兵趁著夜色,逃了出來。

“九一八事變”發生時,日本方麵關東軍的正規部隊約為一萬零四千人,另有在鄉軍人約一萬人,滿鐵沿線的警察約三千人,共計約二點三四萬人。而東北軍產總人數約有三十萬人。除軍閥混戰調到關內的十一萬人外,留在東北的還有近二十萬人。

好一個不抵抗政策,好一些執行得好的軍事長官,以二十萬人對付二萬餘人,竟使日本人幾乎是沒費多大勁兒就在一夜之間占領了沈陽。

當日本人用炮火猛烈地攻打北大營的時候,巨大的響聲傳到了離北大營不遠的沈陽城內。這下,整個沈陽城人心惶惶,炸開了鍋。

在近段時間,日本人的軍演特別頻繁,情況異常,早就引起了沈陽市民的注意。所以,他們一聽到連綿不絕的炮聲,就知道有可能日本人與中國軍隊交火了。可他們猜的不完全對。雙方幾乎沒有交火,東北軍執行了上麵的不抵抗政策,沒有還擊。大部份都是待宰羔羊。

這時,沈陽市民們都三五成群地站在了大街上議論紛紛。

“這小日本也太囂張了,就憑他們那些人,也敢向我們的軍隊開火,管保打他個落花流水。”

“嗬,這也很難說,小日本早就作好了準備,可能是突然襲擊呢?”

“突然襲擊也不怕,難道我們的軍隊就沒一點準備?”

“有準備也不一定打得過日本鬼子。他們的武器很先進呢?”

“你不要在這裏滅中國人的誌氣,助日本人的威風了。”

……

議論的聲浪越來越高,但大家的麵色都非常凝重,因為他們都對這場戰爭的勝負沒有任何的準確的猜測結果。他們的大部份人都很擔心中國軍隊輸給日本人,若是真的這樣,不知道日本人會對沈陽市采取什麼措施。

嵇信品也在人群中,表情嚴肅,靜靜地聽著那些人的猜測和議論,一言不發,腦子卻在不停地轉動。他在想自己應該采取什麼樣的措施;他想從人們的議論中捕捉一點有用的信息。因為對他來說,比大多數家境平平的人要緊張得多,他可是有一份偌大的家業在沈陽市內。那可是他一個南方人,不遠萬裏,來到北方,經過十幾年辛勞打拚才取得的成就。這確實是來之不易啊。

那些家財在一夜之中是無論如何也搬不走的。要是日本人打進了沈陽市內,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其實,對家財的擔心他還是放在第二位的。他最擔心的是韓水風和三個孩子。如果日本人進了城,他們的生命又會是怎樣呢?想到這裏,他不再敢往下想了。誰也不能保證凶殘暴戾的日本人,不會亂開殺戒。

他從小就聽老人講過“濟南慘案”。在那次事件中,凶殘的日本鬼子一下子就殘殺了我國人民幾千人,還凶殘地割下了中國外交官的鼻子和耳朵,手段之殘忍,實是令人發指。他一想到“濟南慘案”,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隻在街上站了約四十多分鍾,他就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家裏。這時,他的妻子韓水風和兩個女兒及兒子嵇州龍正在把一些最值錢的古玩往樓上的一個密室搬運。

這個密室空間很能小,而且密不透風,隻有一個很小的孔,用來通風。平時,這個小孔是用塞子塞住的。如果把孔塞往,把門關上,人是不能在裏麵呆久了的。透過這個小孔,可以看到一樓發生的事情。

這時,終溫和念之又從店鋪搬回了一些古董。嵇信品蹲下身來,挑出一些最值錢的,叫他們迅速地搬到樓上的密室去。

這些古董雖然體積不大,重量不大,但要一一把它們放到樓上的密室去,還是很花時間的。這不能與搬桌子、椅子等相提並論。因為,這些古董有的價值連城,很是嬌嫩,都經不起碰撞,一碰撞很容易破碎。隻要一破碎,那麼它的身價就可能下降幾十倍甚至上百倍。況且,密室的門和空間都很小,進出很不方便,特別是人多的時候。所以,他們進出密室時都是小心翼翼的。終溫和念之還是第一次進入這個密室。要不是情形這樣緊張,他們可能一輩子也進不了這個密室。嵇信品是不可能讓仆人進入這樣的重要地方的。所以,在搬運的過程中,嵇信品一直在叮囑他們要小心輕放。

由於緊張,嵇州龍的二姐和念之都打破了一件古玩。這在平時,嵇信品肯定會大光其火,把她們大罵一通。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嵇信品強忍著怒火和心痛,安慰大家不要著急,慢一點,拿穩一點。他自己則把那些碎片掃在一旁。

其實,嵇信品比他們都要著急。隻不過沒有表露出來。他知道,如果他也著急成那樣的話,那麼家中更會亂成一團糟。

他們在搬運的同時,外麵的人來人往的聲音,大聲說話聲,小孩子的哭聲,馬叫的聲音,馬跑的聲音,不斷地傳入他們的耳朵。特別是那馬得得得的跑聲,就好似馬腳踩在他們的心上,更增加了他們的緊張。他們都很擔心那可能是日本人來了。

經過幾個小時的緊張搬運,終於把一些最值錢的東西搬入了密室。嵇信品長籲了一口氣,但凝重的臉色始終沒有改變過。懸著的心也沒有一點下降。因為,他一家人的性命遠勝過那些東西。現在,還不知道一家人的命運如何?他的心又怎能放得下呢?

七人坐在客廳裏,麵麵相覷,一言不發。

“唉,隻有聽天由命了。”嵇信品在心裏說。

“老爺,喝杯茶。”念之給他端來了一杯熱騰騰的嶽陽君山毛尖。

一喝到來自故鄉的茶,就每每勾起嵇信品對故鄉的回憶。

他已經八年沒回過去了,他想念老父和弟弟們。他在想,遇到這樣的局勢,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老父親。為人子者,沒盡多少孝道,他感到十分地慚愧。

這時,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嵇家所有的人心裏都咯噔了一下,心跳迅速加快。接著敲門聲又響起,而且還有人叫道:“姐夫,快開門,是我。”

聽到這聲音,嵇信品才鬆了一口氣,叫終溫馬上去開門。

原來叫門的人是韓水風的弟弟,名叫韓航沛,也在做著古董生意。

韓航沛左手提著一個小包,右手牽著一個男孩子神色緊張地走了進來。那小孩是他的唯一的兒子,名叫韓單羽,比嵇州龍小四歲。

嵇信品說:航沛,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人出來就是了,還把多兒也帶來?

多兒指的就是韓單羽。多兒是他的小名,也是綽號。因為韓單羽一生下來,他的左手掌就比別人多了一個指頭。所以,多兒就這樣叫開了。

韓單羽焦急地說:“姐夫,我有一件重要東西要存放在你的密室來。”

嵇信品道:“什麼東西還會比多兒重要?”

韓單羽道:“是這樣的,前天一個客戶在我那裏買了一對北宋的玉石獅子鎮紙,已經交了定金,說好明天來取貨。現在遇到這樣的局勢,我怕到時候交不了貨,所以就先把這東西在你這裏放一放保險一些。”

嵇信品道:“航沛,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錢、誠信都要放在第二了,性命要放在第一了。”

韓航沛道:“姐夫,不管是什麼時候,我覺得誠信都是很重要的,我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失信於人。”

嵇信品道:“你哪,腦裏就是一根筋。誠信,誠信。到時候別把命給丟了。”

這時,韓水風發話了:“在這個時候,你還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你又不是不知道航沛的為人,他做事一慣是這樣的。還是先把他的東西收好再說吧。”

嵇信品聽韓水風這樣說,就道:“好吧,航沛,你自己去。”說完就把密室的鑰匙給了韓航沛。

韓航沛拿著鑰匙正準備上樓,沒想到多兒說:“爸,我也要去。”

更沒想到的是,嵇州龍也說:“姨夫,我也要上去看看那東西。”

韓航沛看了一眼嵇信品,緊皺眉頭的嵇信品看都沒有看他,就對他說道:“你把他們兩人都帶上去吧。”

多兒和嵇州龍跟著韓航沛上了樓,進了密室,韓航沛順手關上了密室的門。嵇州龍看著那對玉石獅子鎮紙,覺得非常有趣,久久不肯下樓。

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正沉浸在對故鄉回憶中的嵇信品突然聽到一陣整齊的靴子發出的跑步聲。這聲音由遠而近,在他家的院外,戛然而止。緊接著砰砰砰的猛烈的撞門聲就傳了進來。

“終溫,你去開門。”嵇信品整了整衣裳,氣定神閑地說。

“是,老爺。”終溫就跑著去開院門。還沒出客廳,就聽見砰硼一聲,院門被撞倒了。雜遝的腳步聲和日語聲傳了進來。

嵇州龍的兩個姐姐都依偎在母親韓水風身邊。韓水風伸開手,緊緊地抱住他們。

緊接著,又是砰硼一聲,客廳的門也被撞倒了。一隊十三四人的日本軍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帶頭的是一個小隊長,四十來歲,留著仁丹胡子,腰間掛著一把長長的東洋刀。

他們在客廳中站定,四處打量了一下。然後,那個小隊長向身後的人示意了一下,那些人就馬上四下散開,翻箱倒櫃,尋找值錢的東西。

約過了半個多小時,那些日本兵背著幾袋東西回到了客廳。

那名小隊長問:“就這麼多。”

一名日本人答道:“搜了好幾遍,隻搜到這麼多。”

那名小隊長惡恨恨地對嵇信品道:“識相的,就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不然的話,性命難保。”

他身後一個矮子把他的話用中文說了一遍給嵇信品聽。

嵇信品全家都有些驚訝,弄不清那人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嵇信品淡淡地道:“值錢的東西都在前麵的店鋪裏,早被你們洗劫一空了,我哪還有值錢的東西。”那小隊長聽他這樣說,目光盯了嵇信品幾分鍾後,就集中在家中的幾個女人身上了。

他大踏步走到韓水風麵前,細細地看韓水風的臉,一邊看一邊說:“漂亮,大大的漂亮,大大的漂亮。”說完這話,他就伸出右手去摸韓水風的臉孔。

韓水風一把推開了他的手。他對天哈哈大笑起來,一臉的猙獰相。

笑聲甫歇,他就三下兩下扯開韓水風的手,用手去扯韓水風的衣服。

韓水風一邊反抗,一邊大叫。

這時,嵇信品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叫:“蓄牲,你們這些蓄牲,你們還有一點人性嗎?簡直就是豬狗。”他一邊怒吼一邊向小隊長猛撲過去。

小隊長沒防到他會撲過來,被他一腳踢翻在地。小隊長惱羞成怒,從一個日本兵中接過一把手槍,對著嵇信品連開三槍,當場就打死了嵇信品。他扔掉槍,繼續撕韓水風的衣服,接著就對韓水風實施了強暴。

這一切都被樓上密室裏的嵇州龍通過小孔看得清清楚楚。此時此刻,他的眼裏在冒火,他想馬上衝下來,去救他的母親。但是被他的舅舅韓航沛死命抱住了,而且還緊緊地封住他的口。韓航沛知道,他們下去是無濟於事的,隻會多死三個人。他把小孔塞住了,不讓嵇州龍再往下看。可嵇州龍硬是把塞子拿開,睜大眼睛往下看。

這時的情狀更是不堪入目。那名小隊長發泄完了獸欲後,用東洋刀刺死了韓水風,並把她的兩個乳房割了下來,最後,還往韓水風的陰道刺了一刀。

嵇州龍看到這種情形氣得暈了過去。韓航沛用手抱著他,自己通過小孔觀看樓下的情況。看著姐姐和姐夫被害,他也是悲憤填膺。無奈他也無法救自己的親人,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那名小隊長向身後的士兵使了個眼色,那些士兵丟下槍,如狼似虎一般撲向嵇州龍的兩個姐姐和念之。就這樣,嵇家客廳中的女人都遭到了日本人的強暴。發泄完獸欲後,他們把她們通通殺死,並像那名小隊長一樣,在她們的陰道捅了一刀或是幾刀,才帶著戰利品離去。

等他們走了約半個多小時,估摸他們不會再回來了,韓航沛才叫醒嵇州龍和多兒一起走下樓來。

一下得樓來,嵇州龍就對著父母的遺體放聲大哭。韓航沛也是淚流滿麵,對姐姐和姐夫的遇害深表悲痛。

想著平時父母對自己的恩情,嵇州龍簡直是心膽俱裂,哭了不一會兒,就又昏了過去。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舅舅已請人把父母的遺體裝殮好了。嵇州龍推開棺蓋,默默地仔細地看著父母和姐姐的遺容。這是與他們的最後道別了,嵇州龍久久不願合上棺蓋。在舅舅的多次勸說下,才合上了蓋子。嵇州龍拭幹了眼淚,在家中找出一把小刀,從懷中拿出那件秦朝的器物,用楷書在背麵刻下了“日本人不死,嵇州龍不活”十個小字。小小年紀的他,對國仇還不是十分理解,但是家恨卻是刻骨銘心了。

韓航沛回到自己家後,他自己也差一點就暈了過去。他家也遭到了與姐姐家同樣的境遇。妻子和一個女兒被奸殺,家財洗劫一空。韓航沛在短短的時間內,失去了六位親人,他欲哭無淚,牙齒都快要咬碎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要不是他為了對得起那位客人,執意要把那對玉石獅子鎮紙送到姐姐家去,那麼他與多兒可能也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在這兵荒馬亂的日子裏,韓航沛拿出僅餘的一點錢草草安葬了六位親人。這飛來的橫禍,使他一下子仿佛老了十歲。對他而言,不僅僅是家恨,還有更大的國仇要報了。韓航沛在心中說:“日本鬼子,你等著吧,你們不要太囂張了,總有一天,你們也會有這樣的下場的,你們會死得更慘的。”

韓航沛的店鋪位於兩條大街的交接處,通往市政府那條路的右側。他賣的大部份都是一些廉價的商品。當然,珍貴的也有,但是極其少。因他人生得和氣,對人也謙和,所以生意還是很不錯的。除了能夠使一家三口不挨餓,還能夠積攢下一些錢來。

他姐夫嵇信品密室的鑰匙現在還在他的手裏。而且他也知道,在密室裏的那些值錢的古董都沒有被人發現,仍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裏。除了在剛開店時,由於手頭缺乏資金,從密室拿了兩尊古董出來賣之外,以後,他就再沒去動過那些古董,甚至那樣的念頭都從來沒有過了。他可不想沾別人一點便宜。

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別人的東西是不能要的。盡管是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他們也是別人;盡管他們已經不在了,盡管密室的鑰匙就在他的手中,他還是不會去動那些古董的。隻要他有了邪念,把那些東西占為己有的話,他馬上就可以變成一個大富商,可以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而不用再為一日三餐操勞。但他寧願過平淡的日子,也不會去那樣做。如果他那樣做了的話,也就不是原來的韓航沛了。因為,不管怎麼說,那畢竟是屬於他姐夫的東西。

當然,他對他姐夫的這些珍玩還是有一個設想的,那就是等嵇州龍長大之後,把所有的這些東西都原封不動地交還給嵇州龍。因為,他認為,嵇州龍才是這筆財富的唯一的合法的主人。他現在要對這筆財富要做的事就是,盡自己的最大力量保護它不受侵犯,將來能對嵇州龍有一個交待,也不枉他姐姐和姐夫對他的恩德。

他是一個講誠信的、厚道的人,現在雖然他的身份是一個生意人,其實際上他就從來沒認為自己是一個生意人。

他是一個飽讀詩書之輩。在生意之餘,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讀書看報。中國的經、史、子、集的大部份他都看過,一些喜愛的詩詞歌賦,他順口就能背出來,而且一字不差。他的國文根底是很深的。他既能用文言文也能用白話文寫一筆流暢的文章,也能夠一氣嗬成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

在他的店鋪正中,掛著他所寫的一幅嶽飛的《滿江紅》大中堂。字字皆如鐵劃銀鉤,非常地觸目。來到他的店鋪的人,看到這幅書法作品,大部份人都認為有儲遂良的風格。聽到別人的讚賞,韓航沛內心也十分地滿足。雖然他知道那裏麵少不了有誇張的成份。

他是一個典型的儒商。他與姐夫嵇信品截然不同。嵇信品是一個很少讀書看報的人,也不在關心國家大事,一門心思地想著發大財。他卻十分地關心政治,經常與人探討時局和討論曆史。而且一說起來就沒完,把其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拋到腦後去了。

所以,盡管他原來也在姐夫的照顧下做著古玩生意,但是由於癡迷於書本,並不太在意生意,以致於做了多年的生意,生意並不興隆,沒有賺到多少錢。而他姐夫嵇州龍一心一意撲在生意上,其他的事不大關心,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紅火。

嵇信品曾勸過他,要他把時間放在生意上多一些,放在書本上少一些。當時聽了這話,他隻是淡淡地一笑,對嵇信品道:“姐夫,我一天不讀書,就感覺到心裏很不舒服。店鋪關一天門,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嵇信品道:“航沛,你真是不長進,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在做生意,不是在做學問。你讀那麼多的書,難道會有飯吃?難道能夠發財?”

他卻對嵇信品掉起了書袋,道:“姐夫,這你就不懂了。古人雲:書中自有黃金屋,你怎麼說書讀多了連飯都會沒得吃呢?”

嵇州龍聽他這樣說,連連歎氣道:“唉,航沛,你真是個癡人,真是癡到家了,連錢都不想要了。”

這時,在一旁的韓水風發話了,“信品,你又不是不知道航沛的為人。他從小到大就是對書特別地感興趣,對其他的事物就不那麼感興趣了。他和你正相反,你是對書一點也不感興趣,隻專注於做生意。生意上的事你就不要再說他了,你隻要在他困難的時候多幫襯他一下,他就很感激你這個做姐夫的了。”

嵇信品聽了妻子的話,無話可說,隻是一臉的苦笑。

韓航沛的店鋪前右側經常有一個鋦碗、盆、缸等的攤子停留,往往一停就是一個多小時,比在其他的店鋪前停留的時間要長得多。攤主年約四十歲,佝僂著腰,臉上的膚色不是很好,顯出一副病態。空閑的時候,他就坐在長凳上,叼著煙鬥,吸上一袋大煙。吸煙的同時,不斷地咳嗽,而且聲音很大。在店鋪裏的韓航沛都聽得清清楚楚。一袋吸完了,隻要沒人來鋦東西,他又接著吸下一袋。他就是在吸煙和咳嗽中過日子。

他除了和來鋦東西的人搭搭話,一個整天都不開口,不是吸煙咳嗽就是一幅沉思的模樣。連與他隔壁做生意的人,他也從不與他們交談。街上的人都把他看作一個怪人。

在一次比較空閑的時候,韓航沛來到他的攤前,看他幫別人鋦碗。那人的手藝真是沒得說。隻見他先在破碗上打眼兒,然後用一把精製的微型小鑽一下一下地拉起來,那模樣就像是在拉二胡。待鑽好了眼兒,他就慢慢地打上鋦釘,再用一把小錘子慢慢敲打,最後就在鋦過的地方抹上一層膏狀的東西。他把鋦釘的位置打在非常適當的地方,使整個圖案添花不添疤,不破壞原有的龍鳳獅虎、花鳥魚蟲的整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