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表白(2)(1 / 3)

砰——

議事廳的大門被踹開,風塵仆仆的我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看向靠在窗邊的班傑明,咧咧嘴,“我聽說,號稱北岸幻影的班傑明先生,當年傳遞信息的速度比戰鴿都快,看來,我是達不到那個水準了。”

菲力克斯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你……你是泰思小……”

“我們也是剛剛收到戰鴿一會兒,”班傑明打斷半醉不醒的菲力克斯,道,“你一女流之輩,動作著實很快,令在下佩服。”

我輕輕一笑,又向阿諾德點頭示意,道:“既然大家都平安無事,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聚。”

“哎哎哎,那麼急著回去幹什麼!”菲力克斯趕緊端著酒杯湊上來,笑眯眯道,“泰思小姐,最起碼代表巴奈特喝幾杯慶功酒是吧,來來來,我給您倒上。”

我幹笑著用手地輕輕推推他,力道真的不大,他卻一個不留神,把酒倒到了自己的褲子上,若是不知,真會誤以為他這麼大的人還尿褲子呢,惹得眾人大笑,他卻羞得抱著酒壺滿議事廳亂轉。

班傑明看著想笑又笑不出的我,又歎了口氣,“他傷得很重嗎?”

我咬著牙點點頭,班傑明輕道:“難為你了。”

眾人漸漸收斂了笑聲,菲力克斯不好意思地湊上來,抓抓自己的頭發,“那個……抱歉啊,我不知道……他受傷了。”

我勉強笑笑,“沒事,其實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們放心吧。”我行禮告別,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議事廳,淚意又不覺湧上心頭,沒有生命危險又怎樣,他注定不會再是從前那個笑起來足以閉月羞花的美貌男子了。

回到巴奈特城,我輕輕推開他的房門,壁爐依舊燒得正旺,映著牆壁上典雅的畫作,盡是熟悉的味道。好久,都沒有感受到這種熟悉的味道了。

悄悄走到他的床前,他閉著眼睛,把自己縮在被裏,好像很冷的樣子,我伸手準備去摸摸他的額頭,手還懸在半空,床上的人就睜開了眼。

“你……醒了啊?”我扯扯他的被角,俯身,輕聲問道,“傷口都包紮好了?”

“恩,好了。”巴奈特翻個身,準備坐起來,我扶住他,他卻打開了我握在他胳膊上的手。

我垂下眸,勉強笑笑,“去,跟誰裝純潔呢。”

“我沒有。”巴奈特低下頭,雙臂抱住自己的膝蓋,我看著他,真的是很少見他這般無助的模樣。

我把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試圖給他一些安慰。他的手很涼也很蒼白,顯得指骨十分突兀,當時我攔住正準備離開的大夫,他也說他的狀況不是很樂觀,可什麼叫不是很樂觀呢,大夫隻是歎息著搖了搖頭。

一想這些事情,心裏就止不住難受起來,我把頭靠在巴奈特的肩膀上,用力把他的手握住,好像一鬆開,他就會被神明帶到另一個世界去。

巴奈特提提肩膀,看著動也不動的我,笑了,“你累了?”

我搖搖腦袋,感到雙手被反握住,這才抬起頭來,巴奈特的氣色不是很好,但笑容卻不算勉強。

“時候不早了吧,你不困嗎,先休息吧。”巴奈特鬆開我的手,扶著牆撐起身子,把床讓給了我,“快睡吧,不到明天早晨,不許起來,聽見沒?”巴奈特說著,徑自笑出了聲。

“那你呢?”

“我去隔壁。”巴奈特扶著牆笑得很無所謂,我搖搖頭,起身去扶他,“巴奈特,你別鬧了,你這個樣子怎麼讓人放心。”

巴奈特聳聳肩膀,“你別把我想得太脆弱,去,躺下。”

我還想勸他留下,他卻靠著牆,擺出一副你再過來我就和你拚命的樣子,歎口氣,向他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巴奈特勾勾唇角,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揪著被角,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那麼久沒見,本以為可以躺在你身邊說說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我想說,我膽子真的大了很多,我可以一個人喬裝打扮和陌生人搭訕了,我想說,我還有表演的天賦,以前忍不住就會衝動的我,也會在痛楚麵前理性的忍耐了,我想說,我們反抗的前夜,我已吩咐休伯特好好照顧我們一起種的花草,我想說……如果還有機會,多想回去看看那些花開的樣子,可是巴奈特,你現在是怎麼了?

頭一次在天亮前靠自己的力量睜開了眼睛,其實,便是真的硬撐著一晚上沒睡,也不算是撐著,幾次鼓勵自己趕快進入夢鄉,可就是毫無睡意,想想悲傷的過去,又把未來想的好壞好壞,幾次抹著眼淚啜泣,幾次如被噩夢驚醒般惶恐的坐起身子,望望窗外黑了又漸漸變亮的天色,月光淡去,傷感依然。

再次轉過頭,已經感到有陽光透過紗簾,輾轉了一夜,躺得身子都酸了,我吃力地支起身子,頭有點暈,暈得我惡心。

縮在床上幹嘔了幾下,感覺沒什麼事了,就疲憊地穿好衣服,這時,房間的門卻突然被打開,巴奈特站在門口愣了一下,才輕聲道,“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早了?那我繼續睡好了。”我賭氣地躺進被窩,動作誇張地抱起身邊的枕頭。巴奈特笑笑,一副很是無所謂的樣子,“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了。”說著,他就準備退出房間,我狠狠將枕頭砸向他,生氣道:“巴奈特,你到底怎麼了!”

巴奈特抱著枕頭,怔一下,然後緩緩向我走來,坐到我床邊,準備把枕頭放回原處,我卻一把把枕頭搶來,抱在懷裏。

“幹嘛又生氣。”巴奈特無奈地笑笑,準備伸手摸摸我的頭,手抬到一半,卻又收了回去。

我瞥他一眼,把枕頭抱得更緊,“你真過分。”

巴奈特幹笑幾聲,“我又怎麼了?”

“巴奈特,你沒覺得自從你回來之後你就變得很怪了嗎?”我皺皺眉頭,“你好像不是討厭我,可是卻又好像總是在躲著我,你回來,我想幫你包紮一下傷口,你卻打發我去阿諾德城報個平安,我緊趕慢趕地去了再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可是你呢,連句話都不好好跟我說!”

“哪有。”巴奈特又伸出手,猶豫了下,還是親昵地摸摸我的腦袋,“貝芙想說什麼,就說,我聽著呢。”

“叫我泰思。”我回過頭,糾正他。

巴奈特看著我,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總覺得……泰思是別人的……”

“可我又不是什麼貝芙!”

“好——那,以後叫你泰思。”巴奈特笑笑,我點點頭,垂下眼眸,伸手輕輕摸摸他的胸口,“疼嗎?”

巴奈特搖頭,我就輕輕偎依到他的懷裏,惆悵油然而生,“巴奈特,為什麼昨天會對我那麼冷漠?”

“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我隻是太累了而已,你要是覺得是自己被冷漠了,那,我現在給你賠個不是,恩?”

“按你救人的報酬賠?”我抬起頭,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巴奈特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他把頭撇到一邊,本該柔情的目光也變得深邃起來,那是一種對失去的恐懼和對命運的黯然,我抬手撫上他的眉心,不讓他把眉頭皺得更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道,“也許現在的你,已經無心纏綿於愛情了,可能是因為戰爭,也可能是因為身體的不健全,當然,也或許你覺得你就是因為上了愛情的當,才把你害成現在這副摸樣。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可是……我也在盡我最大的努力彌補這一切,雖然我也知道補償有多難……所以即使我背叛了葛蘭,背叛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跟我還有血緣關係的人,我也不曾後悔,能看著你好好的活著,沒有比這再好的了,可是你就這樣掩飾著自己的傷心,明明很痛苦,卻又不肯說出來,不說出來,還演得那麼不像,讓我陪著你一起心痛。我知道有一些罪是無法赦免的,也知道有些東西發生了就不會再改變,可是我們為什麼要因此受到永恒的折磨?為什麼就要這樣一輩子的痛苦下去!”

“泰思。”巴奈特抓住激動的我,我枕著他的臂彎哭起來。

“泰思,”巴奈特還是把眉頭緊皺了起來,他的眼底泛起更濃重的悲傷和一種自責般的無能為力,“你也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其實我早就想……隻是放心不下……所以……”

淚水依舊在流,我卻停止抽泣,我知道他在說什麼,那不僅是他的痛,也是我的痛,眼角還在析出著淚水,但嘴角卻析出了微笑,我離開他的懷抱,捏捏他的臉,“我當然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你看我幾次救了你,其實你早就想報答我了對不對?隻是擔心我不領你的情,讓你難堪,所以現在才說,對不對?這沒事,現在說了,也完全來得及。”

“我不是說這個……”

“可是我讓你報答什麼呢?”我笑著打斷他的話,擦幹淚水,故作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來,“你看,你救了人就向別人索吻,那我救了你,又要向你索要什麼呢?恩——要不,你娶我得了。”

語畢,還是忍不住讓剛剛擦幹的淚水流了下來,我輕輕笑起來,撒嬌般地搖搖他的胳膊,“你看,我激動得都哭了呢,還不趕快答應我,快點答應我啊!”

越解釋越狼狽,我揪住他的衣衫,把頭埋進他的胸膛,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讓陰霾密布的心也跟著下起了雨,你還記得那天我們相互說的話嗎,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陣營甚至是所有的一切,我也會陪在你身邊,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賴著你,都要賴著你……如果你還記得那些話,你就不該這麼對我啊,我為你流了這麼多眼淚,可是是否能有一滴滲進你正在漸漸封閉的敏感的內心,用那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溫熱感動你,挽留你,讓你親口對我許下一輩子的承諾:好,我們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而到最後,我苦苦等來的答案隻是久久的沉默。

“巴奈特,隻要我們還活著,傷總是會好的。”我難過地笑笑,“我知道你需要一段恢複期,你需要平靜,那好,別的我不再提了,隻是,你別拒絕我為你療傷的嚐試好嗎?”

巴奈特看看我,很久,才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笑起來,又躺進他的臂彎,點點他的鼻子,“巴奈特,在東岸的這些日子,我聽聞了很多關於我們以前的事,我知道我以前在北岸第三校場練過武,那裏……好像有一片草原……”

巴奈特看著我,又把目光移開,我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是掛在牆壁上的一幅畫,暖色的夕陽,撒歡的馬兒,還有一個……揮著木劍的孩童。

見他不語,我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巴奈特,等你身體舒服點的時候,能帶我去看看嗎?”

“不會頭疼嗎?”

“不會……就算是頭疼,在你懷裏靠一靠就好啦。”我在他的懷裏撒起嬌,但他的臉上卻仍舊沒有什麼笑意,很久,他才歎了口氣,“草原在班傑明城,不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