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原始佛教聖典的結集及漢譯《四阿含經》
第一節原始佛教的兩次結集
(王舍城和毗舍離結集)
王舍城的五百結集,是佛陀入涅槃以後,佛教界的第一件大事。這一次結集,決定了原始佛教的動向,也造成了佛教分化的必然形勢。
釋迦牟尼入滅以後,一代的說教,當然是要結集的,結集是佛弟子的共同要求,所謂結集(梵文Samgiti)又作集法,集法藏或結經、經典結集,乃是合誦之意,即諸比丘聚集誦出佛陀之遺法。佛陀在世時,直接由佛陀為弟子們釋疑、指導、依止等,至佛陀入滅後,即有必要將佛陀之說法共同誦出,一方麵為防止佛陀遺教散失,一方麵為教權之確立,故佛弟子們集會一處,將口口相傳之教法編集,稱為結集。
王舍城的結集是由大迦葉發起的。大迦葉為有名的大德,在僧團中以“頭陀第一”而受到尊敬。釋迦牟尼最後遊行教化,到拘屍那入滅,大迦葉並沒隨從。但知道了佛陀將要入滅,就率領五百比丘,急忙趕去。在佛陀入滅的第七天,大迦葉趕到了拘屍那,以上座身份,主持了佛陀遺體的毗茶大典,就在這時,發起了結集法藏的會議,決定在當年的安居期中,在王舍城召開結集大會。王舍城一向是大迦葉遊化的區域,這次又是從王舍城趕來,又決定去王舍城結集,對這次結集,大迦顯然起著重要的決定作用。
關於結集的原因,傳說有二:一是出於諸天的勸請,這可以理解為是當時佛教界的一致的要求;二是出於大迦葉的意思。據佛典的記載,都一致說到:當大迦葉來到拘屍那,途中得知釋尊已入涅槃的消息時,有比丘說:“彼長老(指佛陀)常言:應行是,不應行是;應學是,不應學是。我等於今始脫此苦,任意所為,無複拘得。”這位比丘是誰呢?據《銅律》、《長部大涅槃經》說是老年出家的須跋陀羅;《五分律》、《四分律》、《長阿舍遊行經》都說是六群比丘之一的跋難陀(跋難陀與其兄難陀均為六群比丘,但非是佛陀之弟或從弟);《迦葉赴佛般涅槃經》作老比丘波或,波或即波婆的異譯,是地名而非人名。筆者認為,不會是須跋陀羅。因為,須跋陀羅是在佛陀入滅當天皈依佛陀的,在大迦葉的奔走途中不會相遇。所以《十誦律》隻說是老年出家不懂事的比丘,故又有人認為是摩訶羅。總之,大迦葉發現了這種論調,而這些論調中所指的具體內容,實際就是佛陀遺命的“小小戒可舍”的主張,並由阿難傳達佛陀的這一遺命。大迦葉不同意這種主張,因而下了立即召開結集會議的決心。如果重視這一召集結集會議的主要動機,再與結集會議中所發生的重要事項作綜合的分析,也就能理解王舍城結集的特性。
在結集法會中,大迦葉對阿難有不尋常的行動。起初,拒絕阿難參加結集法會,後來,因為阿難傳達佛陀的遺命——“小小戒可舍”,而對阿難作一連串的責難。大迦葉崇尚苦行,不染塵欲,厭惡女性,威嚴峻肅,但更有自視極高的慢餘習。他自以為受到佛陀的特別重視,佛陀當眾稱讚他;佛陀的九次第定和六通,大迦葉也能得到,因為得有九次第定和六通的大羅漢在佛陀的弟子中並不是少數,但他以此引以為榮,覺得是和佛陀相等的。他在多子塔初見釋尊時,自稱弟子,以自己所穿的貴重衣服,折疊為佛陀座,佛陀稱讚“此衣輕細”,他就發心供養。佛陀於是說:“汝當受我糞掃衣,我當受汝僧伽梨。”他換得佛陀所穿的糞掃衣,也覺得是不凡之遇。(其實這件糞掃衣早就壞了,但被想象為賦予重任,因而造成了關於“大伽葉受衣”的無數傳說)受佛讚歎和受佛陀糞掃衣二件事,使大迦葉自覺為有攝導僧伽、結集法藏的當然責任。不但如此,大迦葉還有幾乎和佛平等的傳說記載,《雜阿含經》卷41第1143經中說:佛在舍衛國,大迦葉從阿練若處來。眾比丘見他“衣服粗陋,無有儀容”,留著長長的須發,大家都輕慢他。佛陀因此說:“善來迦葉!於此半座。我今竟(不)知誰先出家,汝耶?汝耶?”(這是北傳佛典特有的傳說,大迦葉在印度的北方地區受到特別尊重,與此相當的巴利經典沒有這段記載)意義非常深長,佛陀分與半座,不隻是尊重,表示了與佛地位的平等。因為傳說頂生王升忉利天時,忉利天王也分與半座,頂生王與忉利天王共同治理天宮。所以表示與佛平等,與佛共同統攝僧伽。說到出家的誰先誰後,就事實說,大迦葉未見佛陀以前,早就出家苦修,後在多子塔見佛陀,就執弟子禮,也沒有“善來”受戒的儀式。佛陀的這一問,表示他出家很久了,也表示佛陀對他不以師位自居。雖然大迦葉當時說“佛是我師,我是弟子”,而且退到了旁邊,但傳說的影響極其深遠。如《迦葉赴佛般涅槃經》竟說:“佛每說法,(迦葉)常與對座(應是並座)。人民見之,或呼為佛師。”這未必是當時的事實,這是推重大迦葉集團所有的傳說,多少與大迦葉的意境有關。這一與佛平等的傳說,又表現在“獨覺”的傳說中。大迦葉行頭陀,常著糞掃衣,乞食,林間住。佛陀見他年老,勸他舍頭陀行,大迦葉不肯,說:“我已長夜習阿練若,糞掃衣乞食,讚歎糞掃衣。”這在《增一阿含經》卷126經裏,說得更詳細:“我今不從如來教,所以然者,若當如來不成無上真正道者,我則成群支佛。然彼辟支佛,盡行阿練若……我行頭陀,如今不敢舍本所習,更修餘行。”這表現出了大迦葉重要的思想境界,他以為自己不見佛陀,也會證悟解脫的,這不但是一種自視過高的“慢”,對於聽受佛陀的教益,也不夠尊重。他以為,見佛陀以前,一向勤修頭陀行,這就是辟支佛行,現在不願改變,所以不願習聲聞行,不願受施衣,受諸食及寺院中住。總之,大迦葉自視極高,我行我素,不願接受佛陀的指導。他雖然推重佛陀,自稱弟子,卻認為自己與佛的功德同等,不需要佛陀的教化。但是,僧團若以大迦葉之習為風,這對攝理增事,遊行教化顯有違礙。所以佛陀遺命阿難宣布“小小戒可舍”,而大迦葉對“小小戒”則認為是一種僧伽的典範,覺得自己所修的頭陀苦行盡善盡美,當然不願放棄改行聲聞的行儀,故爾對阿難有所責難就不難理解了。
佛陀住世的時候,佛教的事務內有阿難,外有舍利弗、目犍連等協心同力,讚揚維持佛陀的教化。舍利弗被稱之為“第二師”,“逐佛轉法輪將”。舍利弗和目犍連被稱之為“雙賢弟子”,阿難雖然年資較淺,卻也被尊為“毗提訶牟尼”。傳說一切佛教都應該有智慧、神足、多聞的三大弟子,佛陀說惟有舍利弗、目犍連、阿難,才會止息僧伽的諍事。這可見他們三人在僧團中所有的崇高地位,絕非大迦葉所及的。佛陀涅槃前二三年間,舍利弗和目犍連相繼入滅,三位合作的僧伽中心,顯得空虛,佛陀也有不勝的感慨,大約在這個時候,頭陀第一的大迦葉在佛教中的威望,方才迅疾地重要起來,佛陀也希望他能多多地攝理僧事,多施教化。據佛典的記載,佛陀多次勸告大迦葉:第一,勸他舍頭陀行,已如前述。本來頭陀的隱遁苦行,雖然不能契合佛陀的精神,但不累塵欲,與世無爭,所以稱讚他。佛典中說:“迦葉,汝年老,可棄粗重糞掃農,受施衣,請食,近我而住。”“近我而住”漢譯作“可住僧中”,可見是希望他舍頭陀行與佛陀共住,生活在僧團中。也隻有在僧團中生活,才能攝理僧事,助揚教化,但結果被大迦葉拒絕。第二,佛陀一再勸他,與佛陀一樣的為比丘們說法,但又為大迦葉所拒絕了。理由是:“今諸比丘難可為說法教授教誡;有諸比丘聞所說法,不忍不喜。”這說明了僧團中有些人不滿意,也不喜歡他的說法。有一次,事情很明顯地表露出來了。因為佛陀勸請他說法,又被他拒絕之後,佛陀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大迦葉才說:“我見有二比丘:一名槃稠,是阿難弟子;一名阿浮毗,是摩訶目犍連弟子。彼二人共諍多聞。”聽聞佛法是為修行作目的,大迦葉所說也對。但論議佛法的學風,在智慧第一、多聞第一的門下,佛陀住世的時候就早已展開,流風不已,後發展成為蜫勒、阿毗達梵等論藏。論辯法義的學風興起,難免有互諍勝負的情形。這是大迦葉所不能同意的;論辯法義者,也未必尊敬大迦葉。大迦葉所說的“有諸比丘不忍不喜”,顯然是指當時佛教的中心——舍利弗、目犍連、阿難等的門下,槃稠與阿浮毗,隻是特別的例子而已。如《長偈注》(《目連偈注》)說舍利弗的外甥出家,也不滿大迦葉而受嫌責。當時阿難在場,說了幾句,就受到大迦葉的嚴厲警告。阿難說:“且住!尊者摩訶迦葉!且忍!尊者摩訶迦葉!此年少比丘少智惡智。”
尊者摩訶迦葉語尊者阿難言:“汝且默坐!莫令我於僧中問汝事。”(《別譯雜阿含》卷6第112經作“汝莫於僧中作偏黨語”)就文而論,阿難沒有說他們互諍勝負是對的,隻是希望大迦葉寬容他們,不要因為年少出家的沒有真實智慧的比丘,而不肯為諸比丘說法。但大迦葉卻認為阿難偏護了他們,並且警告阿難,不要惹我在大眾中舉發你的過失。大迦葉在佛陀前說這些話,而且以大眾力量來威脅,未免也太嚴重了。阿難默默地容忍下去;佛陀把二人叫來訓誡一頓,才算完事。但從這裏可以看出:一向圍繞在佛陀左右,由舍利弗等三人攝導的僧團青年,多逐漸傾向於議論,這種學風與大迦葉的頭陀學風不合。所以佛陀要他到僧團中來為比丘們說法,應是在舍利弗和目犍連去世之後的事情,大迦葉一概拒絕,不僅是不願意,而是因為學風的不同,彼此間有了距離。佛陀在世的時候,大迦葉維持了對佛陀的一分敬意,我行我素,不問僧團的事務,但也不多與阿難等爭執。可是,一到佛陀滅度,大迦葉就以上座的身份,對僧團和阿難有所行動,企圖轉移佛教的學風及修學方式。
發起結集是佛陀的弟子們一致讚成的,而其結集的地點決定在王舍城外的七葉窟,那是大迦葉的決定,說到參加會議的比丘,律部都是五百比丘,而《大智度度》和《西域記》說有一千比丘;《僧祇律》說,大迦葉率一千比丘到王舍城,選得五百人參加結集。阿難從佛陀遊行到拘屍那,相從的是五百比丘,大迦葉率眾來拘屍那,也是五百比丘,兩眾相合是一千比丘,大約參加結集的比丘是從這一千人中選出的五百比丘。但是,佛陀的弟子大阿羅漢那麼多,散居各地弘法教化,大迦葉為什麼不廣為召集,而進行少數結集呢?《僧祇律》說,大迦葉遣人去邀請著名的大德,大家聽見佛陀已入滅,也就先後的自己入滅了。大迦葉覺得召集無益,也就與五百比丘舉行結集了。除了被邀請者入滅之說而外,還有說大迦葉擊楗椎集眾,於是有眾多的比丘從十方來,有說來者為一千,有說八萬四千眾,於中選出五百。這不太可能,楗椎聲響所達之地方,不過數裏之遙,擊楗椎聚集,可能是結集典禮開始召眾入七葉窟的信號。但就事而論,結集者是五百眾,而且主要是屬大迦葉學團和優婆離學團。
五百結集中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就是優婆離,他是釋迦王族的理發師,屬於首陀羅種姓。隨佛陀出家後,經常“與持律者俱”,被譽為“持律第一”。持律與持戒不同,持戒是受持學處,清淨不犯,是每一個出家者的本分。持律則要求通二部毗尼,精識開遮持犯,熟習僧伽的一切羯磨之法。優婆離是著名的大德,但流傳的事跡並不太多,尤其是有關法義的。他曾經向佛陀要求去住阿蘭若,但佛陀告訴他,修學應契合機宜,應先成就戒,守護根門,正念正知。末了告訴他:“汝宜僧中住,安穩。”當然,優婆離也是大羅漢,但在最初的修學過程中,佛陀要他漸次而入,先著重戒律的陶冶,成就法器。所以,優婆離持律,特重僧伽律製,應與這一教授有關。
優婆離持律第一,嚴謹的作風是可以想象到的。他與尼眾多團的關係,不知道什麼原因,也不融洽。傳說他與持律者外出遊行,尼眾多沿路罵他。據說他為了毀壞一座尼(或說是尼的兄長)塔,為尼眾所毀罵,如若不事先避開,那狼狽的場麵就很難設想了。優婆離與尼眾僧團的關係,與大迦葉一樣,所以在結集的大會上,大迦葉對阿難的責難,如“小小戒可舍”、度女眾出家等,優婆離與大迦葉的立場觀點一致。頭陀行與律行有共同的原則,那就是“少欲知足、易養易滿”,而實際的行持則是不同的。戒行有彈性,能容納多數人修,頭陀行僅為少數人所接受。優婆離為律行者,若從當時的情況及佛教未來的影響來說,優婆離學團是真正的成功者!大迦葉的頭陀行者對僧事、僧伽製度等素不關心,對說法教化也並無多大興趣,因而對注重智慧、多聞的佛教傾向不太滿意。所以,優婆離學團也成為了王舍城結集的核心成員,而事實上優婆離學係成為實質的佛教中心。
在佛陀住世時的僧團,阿難是內管家,用現在的話說,可以稱為秘書長或者辦公廳主任,給佛陀當了二十五年的侍者,一直隨奉在佛陀的身前身後。並且他聰敏好學,稱為多聞第一。除《十誦律》以外,所有的記載都說阿難參加王舍城的結集是經過一番留難的。就是從拘屍那到王舍城的途中,也看得出阿難被冷落的跡象。如有部的《十誦律》與《雜事》,說大迦葉先行。《僧祇律》說,留阿那律守舍利,阿難供養舍利,大迦葉與千比丘先行。《善見律》說,大迦葉與阿那津各率二百五十眾去王舍城,阿難與剩餘比丘,先到舍衛,再轉王舍城。這都記載了阿難是遲一步才到達王舍城的,但與“秘書長”或“辦公廳主任”的身份是極不合情、極不合理的事。召開結集大會,沒有多聞第一和充當了佛陀二十五年待者的阿難參加,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大迦葉竟以阿難“位居學地”,不是阿羅漢為理由而提了出來。但是,為了結集,雖然不滿阿難的大有人在,到底少不了阿難。《善見律》說,大眾要求阿難參加。“大迦葉!應取阿難足五百數,此是眾意也。”關於留難阿難,或者說大迦葉拒斥阿難,是經大眾的說項而準予參加的(《銅律。小品五百犍度》、《四分律》卷54);也有說大迦葉勉強順從眾意,準予列席參加而又拒斥,等到證了阿羅漢果,才得參加的(《有部毗奈耶雜事》卷39、《毗尼母經》卷4、《迦葉結經》);或說先予拒絕,等到證了阿羅漢果才準參加的(《五分律》卷30、《善見律》卷l、《大智度論》卷2)。總之,阿難參加結集大會曾經發生過困難。據說,大迦葉還曾經表明心跡,說他不是惡意的,並無輕慢之心。
王舍城結集了些什麼內容,這是首先應該研究的。釋迦牟尼的言傳身教,在王舍城結集以前,可以說早就有了部分的編集,王舍城結集以後,也還需要繼續結集和流通。據學者們研究,佛陀住世的時候,聖典集成的部類至少已經有了《法句》、《義品》、《波羅延》、《鄔陀南》、《波羅提木叉》等五種。
《法句》是德行(法)的類集;《義品》或譯作為《義足》、《義句》,是甚深類的義集;《波羅延》譯為彼岸道,是到彼岸(涅槃)的法門;《鄔陀南》譯為(無問)自說,是佛陀因物因事而說的感興話。這四類或是佛說的,或是佛與弟子間的問答;甚至還有編集者的敘述語。在文體方麵,都是易於傳誦的偈頌。《波羅提木叉》(別解脫)是佛陀所製的成文法典,佛陀住世的時候,有半月誦《波羅提木叉》的製度,可見早就有了集子。但《波羅提木叉》是因事立製,所以不斷增加,逐漸完成。佛陀涅槃時,比丘戒不可能就有二百五十或二百六十條戒目,南傳《增支部》說:“一百五十餘學處(戒)每半月誦。”雖然漢譯的《雜阿含經》已改為“二百五十餘戒”,但玄奘大師所譯《大毗婆沙論》引經,也還是說到“誦戒百五十事”,可見一百五十戒的古說,不隻是南傳銅部的傳說,佛陀住世時所誦的《波羅提木叉》也許就是這樣!
王舍城的結集,是大迦葉領導下完成的。由優婆離誦出《律藏》,阿難誦出《經藏》。說到《論藏》,無論是內容還是誦者,傳說都不相同。《僧祇律》、《銅律》和《五分律》都根本沒有說到《論藏》的結集,覺音的《善見津》(銅部《銅律》的論著,也稱為《銅律論》),法藏部的《四分律》雖說到《阿毗曇藏》,但沒有說出誦者是誰。而且《善見律》所說是分別等七部論;而《四分律》所說是“有難無難係相應處”,與《舍利弗毗曇》相合。摩偷羅有部的《十誦律》,說阿難出《阿毗曇藏》,舉五戒為例,與《大智度論》相合。首舉五戒,意指有部的《法蘊足論》。《根本說一切有部雜事》說,大迦葉誦出摩裏迦,與《阿育王傳》相合,這是有部譬喻師的傳說;《西域記》也說迦葉出論,但說阿毗達磨。此外,真諦的《三藏部執論疏》,傳說富樓那出《阿毗曇藏》。總之,王舍城結集論藏的傳說,是難以使人相信的。
在大迦葉的主導之下,優婆離學係成為實質的佛教中心。依傳說,幾乎所有的律部都說先由優婆離出毗尼,這完全是乎合事實的,有關五百結集的紀錄,廣律已經標名為《五百集法》、《五百集法毗尼》、《結集三藏法品》,而古典的《毗尼本母》則稱為《五百集毗尼》。所以,王舍城的結集,實以集毗尼為首要任務,出經顯然是次要的。大迦葉發起結集的原因為的是毗尼;大迦葉責難阿難,也與毗尼有密切的關聯。因此,首先誦出的當然也是毗尼無疑。這次結集,對戒法,否決了佛陀遺命的“小小戒可舍”,而確立了輕重等持的原則,逐漸完成了嚴格而瑣碎的規律;對比丘尼眾僧團,采取了嚴厲管教的態度,從而樹立尼眾絕對尊重男眾的製度。佛陀教團的僧製,尊上座而重大眾,行、坐、食、宿,以戒臘為序次,是尊上座。羯磨則集眾,斷諍則從眾,是重大眾也。僧製尊上座而重大眾,合之則健存,離之則兩失,必相依相成而後可。但是,王舍城的結集,上座的權威提高了,被稱為正統的上座佛教。而大迦葉的頭陀行,在真正的重律學派中,也未受到特別的尊重,因為頭陀行實際並不重律製。但通過王舍城的結集,頭陀行因大迦葉而更深地與律行結,也有其成功之處。有些經典,對此卻有了過分的誇張,如《增一阿含經》,顯示出了對頭陀行的特別尊重;有部舊傳的《鼻奈耶》,竟把佛陀的因事製戒,都說成出於頭陀行者(十二法人)所提供的建議。以律為主,加深了頭陀精神的佛法,也就是所說的小乘了。但也否決了佛陀遺命“小小戒可舍”,導致了第二次結集和佛教的根本分裂。
據說就在大迦葉主持結集的時候,除了有五百比丘參加之外,尚有許多的比丘,以佛陀初轉法輪的五比丘之一的跋波為上首,在七葉窟外不遠的地方舉行了結集,因而把大迦葉的五百結集稱為窟內結集,跋波領導的結集稱為窟外結集。窟外結集沒有留下什麼資料,甚至傳說結集了五藏,即出了經、律、論三藏之外,尚有雜集藏和禁咒藏二藏,合為五藏。結集五藏之說是不可信的。但是,沒有參加大迦葉結集的比丘,另外舉行結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王舍城的結集被稱為窟內窟外結集。
大迦葉主持的窟內結集,在重律學派來說是完全成功的,並且有著深遠的影響。但不同的立場,不但阿難當眾表示出了“小小戒可舍”,而會外的比丘眾也不滿意這一結集。因此,當窟內結集結束後,就有富樓那長老率五百比丘從南方趕來王舍城與大迦葉重論律法。這位富樓那長老是佛陀最早教化所披剃的第七位比丘。是耶舍四友之一(說法第一的富樓那為另外一人),他對大迦葉的結集提出了異議。從跋波的窟外結集與富樓那的異議來看,窟內結集當時就為人所不滿意。據《銅律》記載,富樓那長老當時就說:“君等結集法律,甚善。然我親從佛聞,亦應受持。”這就是說,你們可以結集,但我所知道的也要執行受持並且傳布。這一異議,《四分律》和《五分律》也有記載。如《五分律》說:“我親從佛聞,內宿、內熟、自熟,自持食從人受,自取果食,就池水受,無淨人淨果除核食之。……我忍餘事,於此七條,不能行之。”這七事是異議的具體實例了,《四分律》作八事,各部的解說小有出入,今依《五分律》說:內宿,是寺院內蓄有飲食;內熟,是寺院內煮飲食;自熟,是出家人自煮飲食;自持食從人受,是自己伸手取食,不必從人受(依優婆離律,要別人受——手受或口受,才可以吃);自取果食,是見到果樹,可以自己取來吃;就池水受,是自己從水裏取(藕、蓮米等)來吃;無淨人無淨果除核食之,是得到了果實,如果沒有淨人為淨,自己除掉果實就可以吃了。這都是有關飲食的律製,依優婆離說,是犯突吉羅的,也就是不可以的。但富樓那率領的大眾,認為是可以的。這些,佛陀雖然曾經一度禁止,但已經開許,所以他們不受這七事的製約。其實,富樓那長老的主張,不就是“小小戒可舍”的一例嗎?筆者在四川省佛學院創建初期主持教政,遍能誌和尚讓我處理一事,即喝酒的當家師要簽一個吃肉的學僧的單,我隻說了“小小戒可舍”一語,遍老默然點頭。從今日佛教來看,筆者在雲南曾對上座部佛教作過三次考察,富樓那長老的意見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