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著,但不說出來,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如同特工一樣,不求名,不逐利,就是工作,最大限度地把它發揮到極致。大多數時候,你說不清楚什麽叫愛,或者說怎麽就愛了,但你肯定知道什麽不是愛,真正的愛你可能說不準確,也可能說不清,但它一旦出現,你能確定,這就是愛,愛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努力,隻是一種判斷。如果你要追逐或者追求,你可能一輩子也找不到它,就像一個事實,她就那麽存在著,無需苦苦尋找或者追趕。含巧就是這樣,他自從第一眼看到沛凝,就和紅樓夢裏賈寶玉看到林黛玉一樣,覺得似乎見過,早就認識一樣,沒有陌生感,也沒有任何距離,就是認識。為此也不必刻意迎合,好像男人戀愛結婚的戴麵具變臉,因為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戀愛結婚,而就是溝通,就是一個知己,所不同的是彼此異性而已。許多時候,多數人都認為男女之間沒有友誼和友情,隻有愛情和戀情,可說實話,含巧對沛凝就是友情,哥們兒,還是鐵哥們兒那種。男人之間的哥們兒還有不少是麵子朋友,酒肉朋友,工作夥伴,但和沛凝就是精神上的朋友。含巧始終就一副樣子,一種嘴臉,真實而不做作。她喜歡和沛凝在一起說文學,侃工作,聊哲學,好像沒有什麽不能聊的,說話沒有禁區,連女人也聊,好像就是一種探討,就是一種勾通,人張嘴就是為了說,就是為了把心裏想的全都說出來,如果欲言又止,說半句留半句,就覺得相互提防,都不敢直言了。以前不覺得,父母教導也是,領導提醒也是,說話總要找個把門的。可和沛凝交成哥們兒之後,真為世界上的啞巴感到惋惜,為明星政治家的慎言感到可憐,含巧甚至想問他們,你們一輩子能說出心裏的話,說出哪怕一句百分之百的真話嗎,即使偶爾不小心蹦出一句,也要在出口之前偽裝修飾一下,就像女人永遠不會素麵朝天出門,隻是有時化了濃妝,有時化了淡妝。含巧和沛凝就是如此,從來不裝孫子,因為沒有其它世俗的目的。經常的兩個人聊聊的就爭論起來,你說你的觀點,她堅持她的己見,互不相讓,往往為了一個觀點,爭得麵紅耳赤,劍拔弩張。可爭完該怎麽還怎麽,不記仇,按含巧的說法,狗改不了吃屎,最終又臭味相投到一起了。沛凝在含巧麵前最大的本事就是爭論不過的時候不服輸,不斷偷換概念,轉換主題,使得爭論最終脫離開始的問題。含巧每次指出時,沛凝還特生氣。但爭論就是爭論,和其它的沒關係,這就是不同。有一次單位開會,會期三天,含巧要提前安排,沛凝也跟著陪綁,白天邊工作邊聊,晚上兩個人不玩牌,不搓麻,不唱歌,就是兩個人躲在一個地方幹聊,每天閑話都要聊上10多個小時,總有的說,而且從來沒有重樣的。八年的時間,不知道聊了多少話題,說過多少話,就像人民日報的新聞,每天都是新的。
溝通不代表沒有矛盾,含巧和沛凝爭論的時候死掐,這是出了名的。不知道的以為這是一對冤家,永遠尿不到一個壺裏,可楊林說,這是兩個穿著一條褲子還嫌肥的主兒。大多數時候,請含巧必定要請沛凝,反過來請沛凝也必須請含巧,因為請含巧,你不請沛凝,含巧也會帶去,請沛凝,沛凝準會問,含巧去嗎?含巧要去,我就去,含巧不去,我也不去。雖說如此,兩個人叫起針來,那還真是針鋒相對,讓你都莫名其妙。那次小耿跟別人打賭,說可以當著沛凝的麵兒虎抱含巧。含巧和沛凝都蒙在鼓裏,中午吃完飯,含巧一進門,小耿就迎著走過來,含巧沒明白怎麽回事,剛想躲開,小耿一個直給,把含巧著著實實給抱住了,兩個乳房用力貼在含巧的身上,雙手用力抱住含巧的腰。含巧嚇了一跳,拚命掙脫,“你這是幹什麽?”“我想量量你的腰圍。”“你這也太過分了,這不是強奸婦男嗎?”沛凝臉都變了,站起來,拉開門走了出去。其實這本來和沛凝沒關係,她已經結婚了,含巧也已經賣給老婆了,可沛凝就是看不得別人和含巧這樣鬧。當然她自己也沒和含巧這樣鬧過,連拉手都沒有過。沛凝一出去,小耿她們幾個都笑起來,含巧沒明白。晚上下班沛凝死熬,就是不回家,也不說什麽,舉著一張報紙翻來覆去地看。含巧看出沛凝不高興,也沒往別處想,笑著說,“不回家,等著我請客呢?”“你應該請。”“我怎麽應該請客?”“一個風騷女人,狠狠地撞進你懷裏,這種懷春的感覺不錯吧?”“你說什麽?”“我說你很幸福,很會討女人的喜歡。”“又不是我主動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你也願意。”“好了,好了,我請你吃飯。”“你讓人家抱一次,請我吃飯是慶祝吧。”“真沒看出來,當著那麽多人麵就這麽抱,要是看不見,還要接吻,上床了吧。”“你看你,想象力也忒豐富了,好了,我們去吃飯,邊吃飯喝酒,你邊批評,也好有力度。”“不行,你也要滿足我個條件。”“你說吧。”“你也要量量我的腰圍。”“沒有皮尺?”“就跟小耿給你量一樣。”“別這樣,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這是對你的懲罰。”“你要量好,還不能碰到我。”“你這比懸絲診脈還難。”“你量不量?”“還是我好好請你一頓客,算是賠罪。”吃飯的時候,沛凝咄咄不休地就這個問題說個沒完,最後眼淚也下來了,弄得其它桌的客人老看這桌,以為含巧欺負了沛凝。含巧覺得十分難堪,一個勁道歉,並保證下不為例。回家的路上含巧還想,我媳婦不錯,還專門有一個替她看著我的。
沛凝和含巧鬧得最激烈的一次,是因為翁新。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就是因為翁新和含巧兩個人單獨吃飯,而且還是在紅蘋果樂園,讓沛凝抓了個正著。紅蘋果樂園是什麽地方,這誰都知道,那是一個大雞窩,是純粹男人的娛樂場所,用沛凝的話說,你到妓院吃飯,到底吃的是那口兒。何況翁新本身就是個悶騷的女人,見到男人就走不動道兒,而且還視力,隻要有利可圖,拚命巴結,使盡渾身解數全力貼。她的臉蛋和身體是她最大的資本,就跟一輛公共汽車似的,誰都能上,誰都可以上。其實沛凝從來不到這裏,也巧,前一天單位因為招待上麵的基建處長,大腦袋讓沛凝過來結賬,正好看到含巧和翁新。含巧和翁新是小學同學,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發小。小的時候,兩個人鬧著玩,不是含巧從後邊悄悄遛過來,突然把沛凝的鬆緊帶褲衩拉下來,就是沛凝悄悄繞到含巧身後,一下子把含巧的鬆緊帶褲衩拉下來,玩的出奇。後來翁新經常玩含巧的小雞雞,還故意把它拉的很長,含巧就和她急了,翁新也會哄,躺在地上,扶著含巧的小雞雞硬往自己下邊尿尿的的地方放,說這樣就不疼了。含巧進去一試,果然舒服多了,從那以後,含巧和翁新時不時就試一次。後來翁新搬了家,兩個人的這種遊戲才結束。就因為翁新的幫助,含巧的雞雞比同齡的男孩子長得都長,硬起來也大。翁新走了以後,含巧有時還是想玩那種遊戲,可沒了對象,就隻能象翁新那樣,一想就自己用手解決,直到大口喘氣,舒服了為止。後來上中學,一次區裏組織六一兒童節文藝演出,含巧才又看見翁新,含巧是觀眾,坐在台下,翁新是演員站在台上,還化了濃濃的妝,和一個男孩子表演二重唱《瀏陽河》。翁新本來就好表現,唱歌的時候,嘴不閑著,手也不閑著,總是配合著歌詞,做出動作。當她唱出瀏陽河,彎過了幾道彎,幾十裏水路到湘江時,手用力一伸,褲子一下子落到了腳麵,隻剩一個很小的紅內褲,來了個大曝光,全場哄堂大笑,後來就再沒見過麵。有一次含巧下戶回來,剛要進大門,有人跳起來從後邊蒙住了含巧的眼睛,身體幾乎摽在含巧的身體上,兩個乳房緊壓在含巧的後背上。含巧嚇了一跳,心想,哪兒來的女人這麽瘋。他伸手從身後把這個身體拉到身前,蒙住他眼睛的手也鬆開了,可一張臉已經快碰到她的鼻子了。“大雞,你一點都沒變。”含巧也認出來了,“瀏陽河!”翁新伸出繡拳就雞啄米一樣,頻率很高地砸著,“你忒壞,忒壞了!”雖然在一個單位,可含巧和翁新交往並不多。翁新屬於那種有利可以賠血本,不管不顧的人,單位裏幾個實權派人物,叫翁新摻和的都發生了兩口子之間的大戰,而翁新的老公呢,是個普通工人,用他自己的話說,是真滿足不了翁新的欲望,而且哪兒都滿足不了,床上滿足不了,金錢滿足不了,權力滿足不了,就是說既滿足不了肉體的,更滿足不了精神的。有人能幫助自己滿足她,也就隨她去了,隻要不耽誤自己,她好,我也好。翁新這次貼含巧,是聽說中層幹部要重新競聘,她也想鑽鑽。她知道含巧操作這個事,就幾次電話邀請含巧吃飯,含巧知道翁新不是什麽好鳥,想推掉算了,可翁新就是不死心,電話一天一個,“我說大雞,你知道我的深淺,我知道你的長短,你就別跟我裝了。”無奈,含巧開玩笑地問,“你準備到哪兒請我吃飯。”“隨你的大小便。”“那就紅蘋果樂園。”“就紅蘋果樂園,我們還要開房。”“誰怕誰,我能把你給淹上。”含巧剛要說是開玩笑,翁新電話已經掛斷了。就這樣,翁新真的就在紅蘋果樂園定了餐,兩個人回憶著小時候的故事,笑得正歡,就被沛凝撞個正著。沛凝當時也沒表現出怎樣,直接走過去打招呼,然後結完帳看也沒看含巧和翁新,直接就走了。
含巧看到下班後人都走了,隻有沛凝沒走,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我說四姑娘,醒醒吧,下班了。”沛凝依然一動不動,好像沒聽見一樣。含巧知道和翁新吃飯讓沛凝撞到,就是自己理虧,討好地走過去,用手推了推沛凝的胳膊,“我說大小姐,該回家了。”“別碰我,我是大姐,不是小姐。”“我們隻是吃頓飯。”“你是吃飯還是幹別的跟我說什麽?”“我幹什麽了?”“你幹什麽都與我無關。”“我錯了。”“你沒錯,我錯了。”話不投機,最後是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這種沉默讓時間都停止了運行。最後沛凝起身,背起包,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一連幾天,沛凝都沒和含巧說話,連工作上的話沒有了,實在必須要說,也變成了公事公辦,所有人看著都別扭。好容易熬到周五,早晨上班前,辦公室裏隻有沛凝和含巧,沛凝走到含巧跟前:“主任,你晚上有時間嗎?”含巧聽沛凝這麽稱呼覺得十分難受,可那是自己找的,隻能應著,“晚上沒事。”“晚上到我家吃飯?”“沒問題。”沛凝邀請完,一本正經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沛凝晚上做了一桌菜,桌上還擺了兩瓶二鍋頭,她家解淦沒露麵。含巧想緩和氣氛,沒話找話說,“你家先生還沒回來?”“他出差了。”“那還請誰了?”“就我們倆。”“那也太腐敗了。”沛凝沒說什麽,“我們喝最後一頓酒吧?”含巧不解地問:“什麽意思?”沛凝冷笑著,拿過一瓶二鍋頭,擰開蓋兒,“主任,這瓶是你的。”“沛凝,我們這是在家裏,幹嘛搞的那麽嚴肅。”沛凝拿過另一瓶二鍋頭,同樣擰開蓋,“這瓶是我的,我們喝完這瓶酒,就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幹了。”“你沒喝就醉了,把酒給我,我一瓶不夠。”說著含巧就去抓沛凝手裏的酒。沛凝更快,把瓶口伸到嘴裏,咕咚咕咚。喝水一樣就灌了半瓶,含巧搶過來時,酒應經剩了半瓶,沛凝的眼淚不知道是被酒嗆的,還是忍不住流出來的,已經掛了滿臉。嘴裏嘟噥著,“給我酒,我想醉,醉死了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你不能這樣,你要是不痛快,就掐我,咬我。”“我幹嘛要咬你掐你,我是自己找的。”說著,沛凝瘋了似的拚命抓扯自己的頭發。含巧抱著沛凝的雙手,用力托起她,把她抱到了床上,坐在床邊,按住她的雙手,抱起她的身體。沛凝隻是哭,“你不用管我,我愛死不死。”“我沒權力管你,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我管什麼閑事。”含巧知道沛凝醉了,待她安靜下來,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是含巧第一次吻沛凝,輕聲說,“我先放下你,給你喝點醋醒酒。”“我不吃醋。”“那就喝點白糖水。”含巧給沛凝灌完醋,依舊抱起她,一開始沛凝還嘮叨,漸漸地安靜下來,慢慢地睡著了。就這樣含巧坐在床邊抱著沛凝,看著她一點點變得安詳的臉,就像欣賞一件珍貴的藝術品。含巧把沛凝放在床上睡好,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她給沛凝蓋好,自己輕手輕腳退出去,反撞上了門。大街上靜靜的,含巧一個人走在這毫無人煙的大街上,白天的喧鬧曾經讓她煩,而現在的死寂又讓她怕。失去,失去或許真的很可怕,他不敢想,可又不能不想。明天,誰能預報明天,含巧有點怕明天。他希望黑夜很長,長的沛凝一直睡著,睡到忘記一切,睡的失去記憶。他就一直走著,他看到首班車已經開過來了,心撲撲的跳的厲害,他自己都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