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顯在醫院的走廊裏亂撞,象是一頭困獸,始終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他的耳朵放在產房,腦子卻放在錢上,他不知道在沒有自留地的城市,怎麽解決沒有錢還要生存的問題。他就象是一種特殊的生物,理性讓他沉寂,感性讓他躁動。就像關在籠子裏的老虎,滿懷敵意地看著外邊的一切,也仇視著外邊來來往往的人群。他怎麽也搞不明白,這滿大街的閑人,進進出出各種各樣的市場,甚至排著長隊等著付錢,連醫院的收費口都排著長隊,好象生怕自己的錢花不了,或者花不出去作廢。銀行裏也是排著隊,郵局裏也是排著隊等著彙款,好象他們掙錢特容易,有的是錢,好象他們家有印鈔機,隻要一按按鈕,花花綠綠的錢就出來了,要多少有多少,臭顯擺什麽。世界就是這麽不公道,窮的窮死,富的又富死,沒錢需要錢的人,拚命掙錢掙不到,還要滿世界去找,難怪老家人管掙錢叫苦錢。而有錢的人身不動膀不搖,錢就嘩啦嘩啦來了,和大風刮來的一樣,連樹上都象長了錢,好象錢在後邊追著他們往上送,推都推不掉。這世界怪了去了,總是讓你擁有希望,可卻永遠實現不了,真不明白理想是理應想,還是實在沒必要想,想也是瞎想,好容易要實現了,又有了新的煩惱,不知道理想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還是人太不知足,奢望太多。
沒有兒子的時候想兒子,盼兒子,好象兒子是他今生的全部希望和理想。為了得到這個兒子,他幾乎用盡了各種辦法,雖然白天還要拚命打工,晚上依然不敢怠慢。他承認和城裏細皮嫩肉的女人比起來,香之不算好看。可他覺得香之效率高,一看就是高產量過日子的女人,大屁股翻翻著,大奶子像充足了氣的大氣球,奶牛一樣,不用說吃,就是看著都垂涎欲滴。香之最大的好處是實用。他聽說要想生兒子,男士就要占主動,采取猛烈的進攻策略,於是下位、側位、站位,甚至射雕式都用上了,而且減少次數,提高質量,以質量求生存,不僅如此,他還請人算了時間,在算定的日子裏行房,自己也戒了煙酒,減少死精率。總之,隻要能使精子最大限度地進入和存留在香之體內,他都不遺餘力。香之也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要個兒子,也就盡著包顯換著花樣折騰她。一切為了兒子,包顯的同學和夥伴都有了兒子,隻有他一個人還沒完成任務,何況他在家還是獨子。前年好容易懷了一個,超也說是個男孩,兩口子很高興,家裏的老人當然更高興,盼星星盼月亮,都9個多月了,馬上就要大功告成,功德圓滿。可不知碰到哪根筋了,最後一次一複查,說是死胎,把香之和包顯坑的姿歪姿歪的,真有點養活孩子讓貓叼去的感覺。可那是天意,好象命裏就沒有兒子的命,後來又懷了兩次,一超都是女孩,排著隊來的,做掉沒商量。就是這樣,懷了做,做了懷,雖然沒落月子病,可香之的身體也毀的差不多了。村裏管計劃生育的老蹲著他,他們不敢打陣地戰,隻能轉成遊擊戰,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僅要知己,還要知彼,現在好容易要出生了,秋收了,包顯是又高興又著急。交完住院費,他不知道用什麽慰勞完成這次任務的最大功臣,即使大人好辦,兒子也需要。別說豬的前蹄,就是大棒骨都沒錢買。
他正胡思亂想著,就聽一個護士叫道:劉香之家屬!劉香之家屬!
包顯趕緊一連聲應著:在,在,我就是。
護士看了包顯一眼,你是劉香之的家屬?
我是家屬。
包顯覺得有點忐忑,不知道護士到底是什麽意思。
恭喜你,劉香之生了個兒子,七斤八兩,母子平安。
我能看一眼嗎?
等一會,洗完了就推出來了。
護士的話剛說完,又一個護士抱著一個孩子走出產房叫道:
劉香之!劉香之!好象在找劉香之。
包顯楞了一下,沒敢答茬,因為他不叫劉香之,他叫包顯。那個先出來的護士不滿地說,叫你呢,裝什麽傻。
包顯這才醒過悶來,也沒分辨,大聲應著:我就是劉香之。
劉香之是你?
是我。我是她愛人。
看看,這是劉香之給你生的兒子。
包顯湊過去,掀開白色毛巾被,看到一個麵色紅紅,皮膚被肉填充的滿滿的小孩的臉,那孩子好象早就認識他一樣,看了他一眼,又好奇地轉動頭四外看著,好象要認真打量一下他已經來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