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強是在千僖年的春天來北京的。在千僖年的鍾聲敲響之後,他就收拾好了行裝,做好了北上的準備。之前他從老家的一所中專畢業,沒找到理想的工作,心情鬱悶的很。應該承認,大強不是那種安於過地方性小日子的人,他的心野的很,也大的很。再加上碰上了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年紀,不成就一番輝煌的事業豈能善罷幹休,辜負了一身的好光華到老的時候真是後悔都來不及。大強不想像街坊胡老爺子那樣,做了一輩子的革命工作,到頭來還是守著那間岌岌可危的宿舍聊度餘生,而且他聽說不久那棟樓也要拆了,財大氣粗的房地產商要把這裏規劃成新的花園小區。到時候,胡老爺子也就不知道該安排到哪裏去落腳了。大強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走進胡老爺子的房子,要去跟他做個道別。胡老爺子是看著他長大的,出生於80後的大強腦子裏僅有的一點五講四美拾金不昧樂於助人的革命道理還是胡老爺子那會教給他的。當然,他也背著胡老爺子幹過很多惡作劇的事。最嚴重的一次就是把水管不知怎麼鼓弄壞了,結果水漫宿舍,害得胡老爺子收拾了好幾天,比台風襲來的損失都要大。胡老爺子沒有責怪他,反而樂嗬嗬的對他爸媽說,這孩子機靈,隻是要注意引導,將來有可能做成一番事。胡老爺子的這番話說的身為普通工人的大強父母引以為豪。他們堅信他們的大強會成就一番事,從此授予了他放任自流的權力。
“胡老爺子,胡老爺子。”大強熟門熟路的摸進門來,叫醒了還在午睡的大爺。胡老爺子睜開眼,看見了儀表堂堂的大強就站在了他的麵前。“哦,是大強啊。來,坐,坐”胡老爺子從老式竹搖椅支起身,以慣常的熱情招呼大強落座。“怎麼樣?工作還好吧!”胡老爺子習慣性的問起了他工作的情況,中專畢業後安排到機械廠工作胡老爺子也是出過力,所以也就理所當然的問起了他的工作情況。我辭職了。
沒想到大強輕描淡寫的就回了胡老爺子。“幹得好好的,怎麼就辭了呢!”看起來胡老爺子確實是老了,不適應時代發展的潮流,辭掉一份國營廠的工作對他來說等於是一件比天還要大的事情。“我準備去北京發展。”大強沒有正麵回胡老爺子的話,而是直截了當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可是大事啊!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過幾天我就走。您知道的,江書不是就要大學畢業了嗎?我想去他那裏看看。大強說的江書也是他們一個院的孩子,跟他是發小,因為老爸是市電視台的總工程師,靠著子弟的關係當年照顧上了北京的一所藝術院校。江書要畢業了,沒想到這對大強來說卻成為了一個機會。
“江書跟你不一樣。他畢業了還不是回電視台接他爸爸的班。”胡老爺子語重心長的對大強說。
“他可不想回來,他要留在北京發展。”
“留在北京發展,說的倒輕巧。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胡老爺子沒忘最後感歎了這麼一句,然後躺在竹搖椅上晃了晃。
大強站起身,做好離開的準備。躺在搖椅上的胡老爺子輕輕看了他一眼,沒有示意他留下的意思,而是淡淡的問了一句:“真的要走嗎?”
“是的。”大強似乎不敢直視大爺的眼睛,而是不自然的望著地上晃動的竹椅腿,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害羞的孩子。
“好吧!大爺也不留你了。到了北京記的給大爺寫信。”胡老爺子直起身子,送大強離去。一直看見大強走出房門,才重新躺在竹搖椅上搖了搖頭,咕嚕了這麼一句:出去闖闖也好,也知道鍋是鐵打的。
其實,與胡老爺子的道別還隻是出征前的第一步,下麵他還需要說服他媽,一個本本份份任勞任怨的農村女人。後來嫁到城裏來,成為了他媽。雖然他們家的事一般都是他爸說了算,但孩子辭工遠行對於一個母親來說畢竟是一件大事。
大強走進家門,徑直走到他媽麵前。他爸這會還沒下班,辭職北上的事之前他在廠裏就跟他爸打過招呼,雖然不可避免的遭到了一頓迎頭痛罵,但冷靜下來,他爸還是默許了兒子的這個決定。跟胡老爺子一樣,望著其堅定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去吧!混不好就回來,老子還是你爸。接下來他隻需要說服他媽就可以輕裝前行了,這麼想著,他走到他媽麵前輕輕的叫了聲:“媽。”他媽正在看電視,聽見兒子的叫聲,意外的回過頭:“怎麼,今天這麼早就下班了。”“哦!”大強習慣性的應付了一聲,然後就坐到了沙發上,跟他媽一塊看電視。應該說,他媽是一個敏感的女人,很快就發現了兒子的反常,連電視都顧不上看了,而是扭過頭來看著她兒子,好像是要在這種注視中看出點什麼出來。終於,還沒等她媽發言,大強就低下頭去搓了搓手,搶先開口了。
“媽,我辭職了。”
“什麼?辭職了,什麼時候辭的?”他媽的反應果然很大。對於她來說,在就業如此艱難的情況下,辭掉一份安穩的工作可是一件大事。
“我準備去北京。”大強搓著手,盯著電視對他媽說到。
“去北京,你去北京幹什麼?”他媽顯然不明究竟。而且北京對於她來說就像天邊那樣遠。這也難怪,雖然已經進入新世紀了,但除了浙東的這塊地界,他媽確實哪也沒去過。
大強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他媽的話。直截了當的說顯然是不行的,他媽不是胡老爺子也不是他爸,他必須考慮到她是他媽,是一個幾十年來本本份份過日子的女人,沒有那麼多胡思亂想。但如果編個謊話騙他媽也覺得不太好,因為從小到大他都沒騙過他媽,他還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什麼意外之舉。於是,他想到了他爸,對,就是他爸,他是他們家裏的權威。
“我爸說要我去北京闖闖,見見世麵。”大強終於底氣十足的說出了這句話。
他媽這下傻了眼,隻得哀聲歎氣的對他說。“兒啊!跑那麼遠去見什麼世麵哦!你爸也不心疼。”
好了,這回大強反過來安慰起他媽來了。他說,“媽,你不要擔心,我爸也是為了我好。北京是什麼地方?北京是咱們的首都。去那個地方不就把所有的世麵都見了嘛。”然後大強懂事般耀五耀六的比劃了一番,把他媽說的一愣一愣的,就像他剛去了北京回來了一樣。
晚飯大強吃的格外輕鬆。因為他相信在此之前他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兜裏揣著明天北上的火車票和必要的錢,半年來的那點工資他一分也沒交給他媽。望著一桌子的菜,大強終於忍不住狼吞虎咽起來,就連平日裏最不愛吃的菜今天他也吃的特別香。吃了不一會,大強意外的聽見了細細的抽泣聲,聽得越來越真切,他抬起頭,看見了他媽因難受而幾乎變形的臉。當然,我們應該理解這個當媽的,遇兒遠行總是難免擔心,而且這件事一家人還瞞著她,直到幾個小時前才使她知道,無疑是加重了她的傷心難過。他爸看見他媽的這個樣子也放下了碗筷。他說:“好了,好了。大強也就是出去看看,又不是不回來了。”他爸在他媽麵前最喜歡強調事情的嚴重性或非嚴重性做為兩極。用嚴重性來震攝他媽,用非嚴重性來寬慰他媽。二十多年來他爸就是用這樣的方法牢牢的套住了他媽,套個不恰當的形容,好比是軟硬兼施。
事情到了這裏,大強該出來有所表示了,他爸的眼神也在示意他這麼做。所以大強情急之下也就說話了。他說:“媽,我會給家裏打電話的。哦!江書,你知道江書吧,他就要畢業了,要留在北京工作,我正好去找他。”做為發小,江書已經是不止一次被他拿出來做為擋箭牌了。他媽抬起袖子,用力的抹了把淚,然後說到:“吃飯吧!不知道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也沒做什麼好菜。北方冷,給你準備了幾件衣服,記的帶上。”要說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個當媽的雖然在家裏沒什麼權威,但對於兒子的執意遠行還是盡其所能的做著力所能及的工作。
晚飯後,他媽在收拾碗筷。他爸出人意料的出現在了大強的房間要與他促膝長談。大強開始還有些害怕,因為他爸出現在他房間不是打他就是罵他。誰都知道他爸脾氣不好,總愛找大強出氣或是說事。然而這次他爸沒有這麼幹。他把被子都抱了進來,放在大強的床上,對他說:“今天我就睡這裏了。明天就要走了,咱們好好聊聊。”他爸的語氣特別的輕柔,大強放下心來,往邊上挪了挪,給他爸讓出位子來。
“在外麵多長個心眼,千萬別被人騙了。”忘了告訴大家,大強他爸早年是廠裏的業務員,走過南闖過北。所以這句話不算是空口無憑的話。
“還有,混不好就回來,有我們一口吃的也就有你一口吃的。”你看,看出大強他爸的仗義來了吧!大強用力的點了點頭,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以後他之所以在北京能折騰出那些事想起來與這句話也脫不了什麼幹係。因為當時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的卻是,混不好?混不好我就不回來了。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此去不複返的內在氣魄。
“好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說完這句話,他爸也就鑽到被窩裏睡去了,留下大強還睜大著眼睛久久不願睡去。
他興奮啊!
第二天,他媽陪著他早早的趕到了火車站。他爸因為要上班,沒時間去送他。要說這個火車站也有些年頭了,見證了很多迎來送往的事情。還是在他小時候,他媽就曾經在這裏多次送他爸出差,盼他爸回來。遇到送接不爽的時候就拿大強來出氣。一邊追著大強跑一邊罵。死砍腦殼的,一個人在外麵逍遙快活,從來不想著回來。其實,可能他爸明天或後天就要回來了,他媽這樣罵也不過是消解心中怨氣的一種方法。現在,兒子就要走了,做媽媽的難免會動真情。她陪著大強坐在小小的,嘈雜的候車廳等候著北行的列車。一直對他交待這交待那的,嘮叨個沒完。很奇怪,大強不像以前那樣覺得他媽煩,而是很認真的在聽他媽的嘮叨,也許都是離情別緒惹得禍吧!反正在北京的那些日子他再也沒有因為動情而如此認真過。
很快,接他的火車進站了,是一輛過路車,售票員在門口喊,去北京的趕快上車。大強騰得一聲站起來,拎著兩個包就往出口大步邁去,他媽跟在他後麵在喊:慢點,慢點。大強在出口檢了票就進入了月台的範圍了,他媽卻被檢票員攔住了。檢票員問她,你的票呢?她媽奇怪的望著她說,前麵那個是我兒子,我要送他上車。檢票員繼續問她,買站台票了嗎?他媽不知道進入新世紀以後小城的火車站管理越來越專業化,送人的須花一塊錢買張站台票才能進入月台。他媽送他爸的時候沒有這個規定,根本不知道新增加了站台票的事。怎麼辦?著急也沒用,他媽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兒子消失在眼前,走上那輛他不想再坐回來的列車。
那一刻,他媽的眼睛濕潤了。
火車上雖然很擠,但大強還是順利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還是靠窗的位置。大強放好行趙,輕鬆的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對麵坐著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她一直望著窗外,對車廂內的擁擠始終無動於衷,安靜的就像一塊美玉。當女孩扭過頭來鬆鬆脖脛的時候,發現了大強直勾勾的眼神。女孩斜視了他一眼,複又把頭扭向窗外。這時候,火車緩緩駛動了,離開了這座小城,奔向首都北京。
大強的心沒有隨著火車車輪的轉動而跳躍起來。雖然這是他第一次出門遠行,按常理來說應該會興奮起來。這倒不是他心理素質好的緣故。因為他的心思在那一刻不可避免的發生了飄移。對,就是對麵的那個女孩。在那一刻,她奇跡般的抓住了大強容易跳動的心。大強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她在看,可對方卻並不領情,始終沒有把頭轉過來,與他的目光發生那麼一絲一毫的交流。無奈之下,大強隻好嬉皮笑臉的湊上前去主動出擊了。他問:“你也去北京啊?”女孩終於望了他一眼,回道:“是,我在北京上學。”語氣雖然有些生硬,但聽得出來無戒備,於是大強進一步告訴她:“我去北京找同學,他就要畢業了。”“哦!是旅遊吧!”女孩張著天真無邪的眼睛望著他,等於是進一步撩撥起了他的心思。大強想也沒想就狠狠的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不知不覺火車已經駛離浙江的地界了,可是大強卻毫無察覺,因為那時那刻他正張麵聚眼在望著聽著女孩以一個導遊的身份給他介紹著北京。至於介紹的什麼內容很快他就從耳朵出去了,他關注的是對方的臉,那張潔淨如空氣般的臉。一直等到女孩說完故宮北海頤和園還有就是天安門,大強總算是盼到了說話的機會。他問,“你叫什麼名字啊?”女孩熱情的告訴他:“範景蘭”“真是個好名字。”
大強恭維到。然後他說:“我叫趙大強,你就叫我大強就行了。”女孩對他微微笑了表示會意,激動的大強手忙腳亂的從包裏一骨腦的拿出了他媽給他買的海苔、牛肉幹、娃哈哈礦泉水還有康師傅方便麵堆在台麵上。他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告訴景蘭:“火車上的東西又貴又不好吃,我帶的東西多,咱們一塊吃吧!”景蘭被他的熱情打動了,但是她還是說:“你自己吃吧,我喝這個就行。”她指的是桌上擺著的那瓶農夫果園。
天越來越暗了,火車已經進入了夜間行車階段,硬座車廂嘰嘰喳喳的聲音和繁忙的走動都弱了下去。坐在景蘭旁邊的那個中年婦人也忍不住打起了長長的哈欠,但是因為她離台麵遠,靠不上,隻好下意識的把頭靠在了後背。這一切被大強看在了眼裏。他覺得機會來了,於是伸過頭去,說:“大媽,咱們換個座吧,靠在台麵上可能舒服點。”中年婦人當然很樂意了,換了過來還忍不住誇他幾句。而這時候景蘭早已靠在台麵上眯上了眼,但是被換座的響動給驚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見大強在笑眯眯的望著她,於是下意識的問:“你不困啊?”“沒事,我精神好。你睡吧,我幫你看著東西。”後一句話進一步打動了景蘭,她說:“你也睡會吧,火車明天下午才能到呢!”這麼一說,大強更睡不著了,但他還是聽話的把頭靠在了後背上,假裝眯上了眼。
火車隨著時間在走,車窗外漆黑一片,忽閃忽閃的燈光點綴其間。景蘭沒有繼續躺在台麵上,而是捋了捋蓬亂的頭發,又一次扭頭望著窗外,真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啊!景蘭的思緒可能也隨著閃爍的燈火在閃爍吧!隻是不小心她的肩感覺到了重量,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大強的頭已經靠了上來。當然,他是故意的,不過假裝熟睡中不小心滑落的樣子。在做出這番舉動之前,大強的內心自然經過一番掙紮,他偷望了景蘭一眼,然後以慢動作的姿勢把頭靠了上去。當身體接觸的霎那,他的心像兔子一樣在撲通撲通的跳。還好,景蘭對這番用心無所察覺,就當是他的頭確實需要一個倚靠,況且她暫時還能承受這樣的重量,所以沒有推醒他,而是繼續望著窗外,也繼續著自己的想像。感覺到景蘭的默契,大強不禁竊喜,開始他還不敢亂動,後來頭在景蘭的肩頭也開始運動了。他這麼對自己說,晚上睡覺他就喜歡翻過來翻過去的。譬如入睡前是一個姿勢,早上醒來後卻變成了另外一個姿勢,這都是運動的結果,連他自己都覺得離譜,況且是坐在火車硬座上睡呢!運動當然是自然而然的事。也許是感到不舒服了吧,景蘭終於是輕輕的往裏挪了挪,留給他少的運動空間而不至於使他的頭因為滑落而驚醒。不一會,景蘭也撐不住了,她重新趴在了台麵上,大強的頭順勢準確的沿著她的後背滑落下來。那一刻,海軍感覺到了鑽心的溫存。你知道,那可是夏天啊,景蘭隻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大強假裝驚醒起來,準備道歉,沒想到景蘭躺在台麵上卻睡著了。她也許感覺到了那種滑落,隻是並未在意。大強重新坐正姿勢,也往裏挪了挪,靠近了景蘭。可能是真的累了吧,大強還來不及有所表示,就隨著一個比前麵那個大媽還長的哈欠靠在後背上眯上了眼睛。這回,他是真的睡著了,很快,頭又靠在了景蘭的身上。我可以向大家保證,這次是真的,不是裝的。他確實是睡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景蘭率先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捋了捋頭發,然後推醒了還沉睡在夢鄉中的大強。你們要相信,她不是故意推醒他的,實在是不得已,因為她要趕著上廁所。大強稀裏糊塗的醒來,然後又稀裏糊塗的把腿挪開,讓景蘭過去。當然,之前大強聽見一個輕輕的女聲對他說,過一下。等到景蘭邁著修長的腿從他身旁擦過的時候,糊塗的大強才看清原來是景蘭。眼睜睜的看她離去,他的眼睛終於明亮起來。大強下意識的摸了摸了旁邊的座位,那上麵還留著景蘭坐了一晚上的氣味,正是熱的時候。然後他喝了一口娃哈哈,然後還用它打濕了手和臉,力圖讓自己保持足夠的清醒。很快,景蘭就回來了。因為大部分人還沒醒,用廁所的人不多。大強一直盯著她煥然一新的從長長的走道邁向自己,就像看著一位仙女從畫中走來。他一邊挪開腿一邊說:“這麼快。”可是說完後真想扇自己一嘴巴。景蘭倒並不在意。她說:“是啊!”語氣中分明含著些許的調皮。大強心花怒放,待景蘭落座就關切的問道:“吃方麵吧,我去給你泡。”沒等景蘭回答拿起台麵上的兩碗方便麵就跑了。加完開水,他一手拿著一碗滾燙的方便麵小心翼翼的走了回來。景蘭在吃著細細的餅幹,對擺在她麵前的那碗方便麵看起來沒有多大的興趣。她說:“我不吃方便麵的,你吃吧!”大強一下子對擺在台麵上的兩碗方便麵無言以對,幸虧坐在對麵的那位大媽剛洗漱完回到座位上,大強順水推舟似的把一碗方便麵推到了她麵前。他說:“大媽,來,吃方便麵,剛泡的。”大媽對這份突如其來的驚喜搞得不知所措,感覺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無疑加深了對眼前這個小夥子的良好印像。大媽呼拉呼拉的在吃著方便麵,看的大強和景蘭都目瞪口呆。在此之前,景蘭對大強投來了柔情的目光,被大強悄悄的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本來浪漫的情緒正在彼此心中醞釀,沒想到卻被眼前的景像打破了。大媽很快吃完麵,然後用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嘴巴,望著大強在傻笑。大強趕快埋頭吃方便麵卻忽然沒了口味,吃了兩口就沒吃了。待負責打掃的列車員過來,陪著大媽順便把碗和麵扔進了垃圾袋。
快到北京了,景蘭就像一隻鳥興奮起來。她告訴大強下了火車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她還告訴大強本來她每次都是坐飛機回北京的,趕上高峰,不但飛機票買不到,就連臥鋪票也買不到了,隻好買硬座票了。景蘭似乎是有意無意的把高消費的生活習慣透露給大強,使他不覺自慚形晦起來,尤其對於那碗吃了沒幾口就扔掉的方便便,剛才還有些可惜來著,現在卻在想當初根本就不應該把它拿出來。這時候,坐在對麵的大媽卻關切的問起了大強的動向。她問:“小夥子,去北京找工作啊?”大強驚訝的看著大媽卻很平靜的回道:“不是,我去旅遊。”說完他望了眼身旁的景蘭。此刻她專心望著窗外,對兩人的對話根本就不感興趣。大媽接著說:“小夥子,我看你人挺不錯的。”大強應付性的笑了笑。他原本想打聽打聽大媽的動向的,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而是轉過頭陪著景蘭看著窗外的風景。
火車在石家莊做了短暫的停留然後急不可耐的駛向終點站北京。這時候,列車上的廣播響了,伴隨著煽動人心的介紹有列車員拿著賓館酒店的預約廣告走了過來。走到大強身邊,大強鄭重其事的拿過廣告本翻了翻。上麵那些光鮮亮麗的賓館酒店的麵孔和注在下麵低廉的價位給大強留下了良好的印像。當然,最後他沒有預約,而是鄭重其事的把本還給了列車員。這番舉動都在景蘭的注視下進行,大強應該也感受到了。待列車員走後,景蘭終於說話了。她說:“剛才嚇死我了,還以為你打算訂上麵的賓館呢?”大強煞有介事的說:“是打算訂的,隻是沒找到合適的。”“千萬別訂,一訂你就上當了。那些都是假的,北京哪有這麼便宜的賓館啊!”景蘭的話使本來還得意的大強蒙了那麼片刻,很快不屑一顧的說:“我本來也沒想訂。隻不過無聊隨便翻翻。”景蘭被大強的機智給逗笑了,這才是大強企盼的效果。大強趁勝追擊,把手湊了上去,景蘭沒有拒絕,任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麵,這使大強的心由緊張回複到平靜,笑著看著景蘭。他還想把嘴也湊上去,隻是礙於環境沒有實施出來。因為這時候很多乘客已經在收拾東西了,景蘭也迫不及待的站起來,要去拿放在行趙架上的行趙。大強看出了她的用意,他說:“我幫你拿吧!”在景蘭的示意下,大強順利的幫她拿下了行趙,隻是當他想著進一步表示的時候,火車廣播又不知趣的響了起來,這回播的是前方即將到站的消息。景蘭好像等這一刻等了很久,她揮手與大強道了別就急切的拖著行趙箱走了出去,她要去趕到前麵去排隊。大強失落之下隻好由她去了,猶豫了一會才想起要趕到她後麵去排隊,可在這個時間差卻已經有好幾個人排在她後麵去了,大強隻能望洋興歎。
火車終於停了,車門打開,隊伍一陣騷動,都爭先恐後的往前擠。大強單薄的身軀怎能經得起這番折騰,又讓不少人擠到了前麵去,但是又不敢大聲喊景蘭的名字,多少擔心別人的誤會吧!碰巧那天同時到站的火車又有兩輛,人群呼呼都湧到了站台。待大強好不容易下了車,景蘭卻早已淹沒在人群。他發現站台上的很多女孩怎麼打扮都差不多,跟景蘭一個樣。這使大強的眼前有煥然一新的感覺,掩蓋了些許的失落感。大強拎著一個有些土氣的包,隨著人群跟到了出站口。一路上口裏一直念叨著景蘭景蘭的名字,仿佛是在回味逝去的某件東西。
江書在出站口張望。大強他媽跟他媽捎過話,所以他媽就把這個消息電話裏告訴了江書,囑咐他到時候去車站接一下。大強又是第一次來北京,為了盡地主之誼江書連課都逃了專門來車站接他。望了半天,江書終於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但是耷拉著頭,單手還插在褲袋裏,直到走近,江書總算是確認他就是大強,立即就擁上去拍了拍他。大強抬起頭,意外的發現原來是江書,高興的差點熱淚盈眶。江書說:“走,先去我那裏。”然後拎起他的包就走在前麵帶路了。
“北京的公共汽車才叫公共汽車。”這是大強隨江書擠上了公交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江書自豪的說:“那是,我們那的充其量也就是巴士,不能叫公共汽車。”這樣大強目瞪口呆的隨著江書的指指點點張望了一路才擠到了江書所在的大學附近所在的站點下了車。臨畢業了,很多快畢業的大學生都搬了出來住,江書隨大流也搬了出來,這也相當於給大強提供了住的地方。大強隨江書走進了房子,一套兩居室,江書和大學同學合租的,一人一間。江書把大強的包搬進了房間,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示意大強坐在椅子上。大強從進門就開始打量房間。他說:“你小子不錯嘛!”江書笑了,然後抽出一支煙遞給他,大強紳士的拒絕了,他說:“我不抽煙。”江書把煙叼在口上,打上火,狠狠的抽了一口,然後對他說:“歇會去吃飯。”
樓下的火鍋店,江書請他吃的是具有北方特色的羊蠍子。大強啃著羊歇子,滿頭都是汗,看起來吃的還比較爽。江書的酒杯伸了過來,大強拿起酒杯跟他輕輕的碰了一下,然後幹完了杯中酒。江書說:“真沒想到你小子會來。”大強忙著啃羊蠍子,沒有回他的話。江書接著說:“不過你來是對的,北京才是幹事的地方。”大強淫笑著望著他問:“幹事?”江書嚴正的說:“我的意思是來北京能幹番事業。你小子想哪兒去了。”然後江書不厭其煩的跟他介紹起了在北京幹事業的先天優勢。大強一邊聽一邊點頭,直到鍋裏的羊蠍子啃的差不多了才優雅的拿起桌上的餐廳紙擦了擦手。他說:“以後還仰仗老兄的提拔啊!”江書是那種經不起恭維的人,他得意的謙虛道:“那是,那是。”後來,兩人又聊起了少年時代的那些事。那時候江書是個好孩子,老受別人欺負,大強就出來虛張聲勢的幫他出頭,譬如馬不停蹄的叫大人來救場之類的,適時緩解了江書的危機。從此兩人肝膽相照,結下了深厚友誼。江書說起這些事的時候還不時取笑取笑大強,搞得他隻好應付性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