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風拂麵(1 / 3)

遠風拂麵

打箭爐有屬於自己的市井風。俗話隻說了十裏不同風,沒有說隔十年、百年的風相同還是不相同。而今拂麵的康定風可還是打箭爐當年的風?

康定的行幫、商會

老話說,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行就是行業,現在通行的說法是職業。如果說是“行幫”,就是對從事這個行業的另一種說法。而且,因為成“幫”則是因人而起,說成“行幫”,就有了一種氣勢,都在一口鍋裏舀飯吃,相互間應有點幫襯、幫助,所從事相同職業的人湊在一起,就有了“行幫”。到了有意識地組織起來了,這時才會有“幫會”。

康定的“行幫”最大的特色當然就是幾乎全部都同商業活動有關係,因此,康定城中的“行幫”就是“行業”分幫。首先是在所從事的行業上要表明;再次,是從地域上表明。當然,開始時是把從事同一商貿活動的也稱為“幫”,而忽略地域的情況。如,“麝香幫”,就把專事麝香生意的人稱為了“幫”而沒有點明從事這項生意的人來自何處;“廣布幫”,是指專門從事廣東布匹生意的這群人,而不論他來自哪裏;此外還有“邛布幫”、“幹菜幫”、“銀器幫”等等。

過去打箭爐的“行幫”,除了“老陝幫”由於團結緊密、時不時顯示出有“幫會”的樣子外,其餘“行幫”都沒有形成所謂的“幫會”,除了稱呼是“某幫”外,既無組織,也無“幫規”,連鬆散型也沒有做到。而平時的互通信息,聯絡感情,都不以“行幫”的名義進行,而以“同鄉會”的形式出現。事實上,雖是“同鄉”,卻又從事不同的行當,因而,以從事的行業來組建所謂的“幫會”很難形成,但是在潛意識中,“同鄉會”也是一種“幫會”。

而稱為“茶幫”的則是各種“幫會”中最有影響的一幫。先期的“茶幫”中主要包括來自雅安、滎經、天全、蘆山、邛崍等五處茶商。這五地茶商結為一幫,統稱“茶幫”,在他們內部,又分為“雅茶幫”、“天茶幫”、“滎茶幫”、“邛茶幫”、“名茶幫”。據一批老先生們考證,鼎盛時期,這“五幫”在打箭爐城內經營著36家茶葉商鋪,在茶馬互市的過程中發揮了巨大作用。

後來到康定以從事茶葉等買賣的“雲南幫”,其實是以販運“雲茶”為由頭,還兼營其它多種生意,比如煙絲、銀銅工藝製品、火腿。就中還有一項不能明說的生意,就是從雲南販運稱為“雲土”的鴉片煙。“雲南幫”的商貿活動從清光緒末開頭,到上世紀四十年末,也有康定城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跡。

康定這地方不產茶,全靠集散中轉,所有的“茶幫”都有利可圖。研究者們把康定叫做茶馬古道上的重鎮是有道理的。

隨著商貿活動的深入,競爭不可避免,哪樣生意賺錢,生意人就去做這項生意。漸漸,資本雄厚者,就會從事多個方麵的生意。這時,再以單獨一項生意稱之為“幫”似不能概括,於是就幹脆用地域名稱代替,這就出現了現在人們依然記得的“老陝幫”、“雲南幫”、“重慶幫”、“川北幫”、“成都幫”等。即使如此,各個“幫”仍有自己的主要從事的某一方麵,如“成都幫”主要從事日用百貨,卻也要販賣茶葉;“雲南幫”主要販運雲南來的茶葉,也要染指由“雅茶幫”、“名茶幫”把控的四川茶葉販賣;而“老陝幫”在幾乎壟斷黃金、珠寶、皮張、名貴藥材生意的同時,也要販賣布匹、綢緞、茶葉。

這時節,康定的行幫,就出現了以地域來概括和以行業來概括的情形。自稱“爐客”的“陝幫”,做針頭麻線小生意的“川北幫”,兼營其它貨物的“茶幫”,從事綢緞布匹、日用百貨的“成都幫”,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但是在各“形成”之初,所有的“幫”都是一種稱謂,其實並沒有任何組織形式。因此,所謂的“幫會”,即使是一種那怕是組織形式鬆散的“幫會”並沒有真正出現。

解決“行幫”與“行幫”之間出現的矛盾,解決自己“行幫”內產生的問題並不是“幫會”出麵,也不是以“同鄉會”的麵目出現。“同鄉會”在為同鄉解決突然遇到的難事、或在“紅白喜事”中“紮場子”作用突出,但是要解決一些爭端、解決一些涉及麵廣、複雜問題時,出麵的是另一個組織嚴密而無處不在的組織,這就是“袍哥”。

“袍哥”的主要負責人,稱為“舵把子”,他們有的本身就是一項生意、一個行業中的權勢人物;有的則操縱有武裝打手,同包括官方在內的各個方麵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有錢有勢,又有“袍哥”組織在握,其威勢足以把各種“幫會”玩弄於股掌。所以,康定有各種“行幫”,卻一直未能出現嚴格意義上的“幫會”,同因為有這種滲透於社會每個角落的“袍哥”組織存在有直接關聯。

由於所有的“行幫”和從事商貿活動的人員,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總有經濟糾紛要求得到公正解決,而當局,不僅想要及時了解和掌握商業活動情況,而且更有收稅、籌款、攤派等需求。讓民間的“袍哥”完全把持“行幫”,顯然不符合當政者的利益。經過多年的明爭暗鬥,到了清朝末年、民國初期,在“行幫”的基礎上,由官方指定,才在康定這個地方開始籌建“商會”。

康定商業各“行幫”,在自身獲得利益的同時,也為康定的繁榮做出了他們的貢獻。特別是在18世紀末期、19世紀初期,為了抵製英國帝國主義勢力對西藏和川邊的滲透,趙爾豐經邊時組織邊茶公司,以抵製印度茶葉入藏,康定各“茶幫”成為當時“邊茶公司”的中堅。到了1939年,康定的“茶幫”更是成立了“康藏茶葉股份有限公司”,進一步保護、鞏固了西藏的茶葉市場。抗日戰爭時期,康定的商會組織各“行幫”為抗擊日本侵略者捐錢、捐物資,康定的商會及“行幫”踴躍響應,為抗日戰爭的勝利發揮了他們的作用。

直到公元1928年以後,與上海、漢口處於同等商業地位的、所謂的“康定總商會”,才真正問世,有了負責人,有了組織機構,有了運轉經費,有了辦公的地點。雖然如此,“幫”或“幫會”的說法並沒有消失,不僅人們習慣於這樣表述,更在於同業的之間有心照不宣的競爭,卻仍然需要“同鄉”的幫襯,需要有個所謂的“幫”這樣一個稱呼為自己壯膽。

而“袍哥”組織則更深地滲透於各“行幫”之中,雖說“行幫”的名頭大於它的實際作用,但是在各“行幫”中有影響、有威望的人物,實際上還是“袍哥”組織中的有地位和影響的人物。解放以前康定所有的商業“行幫”,處於由官方建立的商會管理和暗中仍有“袍哥”支配的雙重控製之下,各個“行幫”,一直掙紮到了康定解放。

康定拈香會

康定城各民族雜居,住的時日長了,相互了解多了,感情自然就深厚。交往多了,人與人之間的情義就如同兄弟姐妹一樣。康定城裏的人們一直和睦、和諧相處。一人有困難,周圍的人都來相助,直到現在都是如此。比如有戶人家碰上了喪事,不用誰來通知,知道的人都要去幫助,出力出錢,城裏人早就習慣,將此看作是康定特有的禮俗,估計不會有多大異議,這種禮俗與一個“義”字大有關聯。劉、關、張桃園結義影響很廣,男人們常常會因為一個“義”字而結拜為兄弟,在舊時的康定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而在解放以前,康定的婦女們也要“結拜”,康定城裏的婦女同胞中流行一種自發結拜姊妹的活動,是那個時代的一個重要的習俗,而這個習俗之所以延續了很長時間,康定的婦女們沒有漢族地區婦女們那麼重的封建思想,也是康定人那種對人關心、相互幫助、樂於助人、有難同當的禮俗在起作用。

這種自發結拜姊妹的活動,有個專門的說法,叫做“拈香會”,大約最先興起結拜姊妹時,為了表示虔誠和真心,點燃一柱清香,向神明表達幾個姊妹的心跡。後來沿襲下來,凡是幾個姊妹要結拜,都要把香拈在手上,向神明訴說自己結拜成姊妹的初衷和決心,慢慢地,就出現了“拈香會”這種說法。

而在實際上,人們又把“拈香會”稱為“姊妹會”,在有時也會叫做“十姊妹”,其實,一個“會”可能不止十人,或者不足十人。從這些稱謂上也可以看出,“拈香會”是一個鬆散的組織,“拈香會”能夠出現並發展,約束力全來自每個人自身,來自每個人對其他姊妹的信任、關心。

“拈香會”成立後,並沒有所謂的“領頭人”,而是每年由兩個人召集,實際上是這一年都由這兩人安排活動,在這一年裏,這兩個人是“做東”的。活動也較簡單,每一年把姊妹們召集在一起“活動”那麼幾次,有時就在召集人家裏,有時候相約到二道橋去“泡水”,或去野外耍壩子。所有的吃喝費用,在骨子裏相當於今天流行的“AA製”,因為一年過後,召集人又由別人承擔,如此輪流,循環下去。

如果,同“會”的姊妹家有什麼難事了,就是召集人沒開口,隻要聞訊,姊妹們都會前去幫忙,而且幫忙的力度肯定大於其他來人,在這時候,“拈香會”就顯露出作用來,所有的姊妹都不是孤立的,她的身邊有著貼心姊妹們的傾力相助。如果不是自己“會”裏的人家遇上了難事,姐妹們聞訊也會趕去,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就如在為自己辦事。

當然,不同的“拈香會”,人員構成也不同,一般來說,自願在一個“會”裏的姊妹們經濟狀況、社會地位幾乎是相當、相近的,所從事的工作或者說職業也有相同、相近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曾一度,康定的縫茶包的工人組織裏的婦女們就因為同做一項工作而成立了一個“拈香會”;從事搬運的工人組織內婦女們也成立了一個“拈香會”。同住一條街或同住一個大雜院的婦女,都有可能成為一個“會”裏的姊妹。“拈香會”在解放前的二、三十年代,幾乎遍及康定城的每一個角落,沒有自己“會”的婦女少之又少。

“拈香會”自然會引起男人們的注意,但,沒有男人會去幹涉這件事,而且還會支持自己家裏的女人有自己的“會”。男人們也試圖影響“拈香會”,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去為這些由純女性組成的“會”取個“會名”,比如,康定曾經有個“拈香會”就給自己的“會”取名為“孝義會”,有個“拈香會”則叫了“信義會”。這種作法卻沒能流行,社會上的人們還是習慣於稱之為“拈香會”。

康定城裏的所有“拈香會”還有個特點是不分族別。事實上,康定城中的民族成份多樣,雖然成立“拈香會”這樣的組織最先由藏族婦女發起,但越往後的“拈香會”,卻不再計較是某一民族,隻要是女性,而且自願,碰到了和自己說得攏、有共同語言的姐妹,就有可能成為一個“會”裏的姊妹。

有口碑傳,“拈香會”其實是由藏族上層婦女們開始組織,後來才向更大人群傳播,成為了舊時康定一個特有的社會現象,演變成為具有康定地方特色的一個與禮俗有關的習俗。

今天說起“拈香會”,倒引起了一點思考:看來,不論在什麼時候,人與人都是需要和諧共處的,隻有和諧,心氣才順,隻有和諧,才能在關愛別人時得到別人的關愛,才能在幫助別人的同時得到別人的幫助。康定城中已經消失了的“拈香會”在今天竟也能夠給今天的人們一點啟示,不知,當年“拈香會”的姊妹們想沒想到過這點?

康定轉山會

出於發展旅遊事業的需要,康定的轉山會現在叫做“康定跑馬山國際轉山會”。原來意義上的轉山已經被賦予了新的內容。過去,之所以要“轉山”源頭在於信仰。佛教的經書上提及,凡是虔心瞻禮讚歎有佛像、佛塔、佛經或寺院及與佛、菩薩相關的地方,隻要心能誠,懷著敬意去朝拜,都會得到福報。康定人的“轉山”就是一種朝拜,不是隨意地、平常地走一走。最為重要的是轉山者內心的信念要純正、專注。真心實意地在內心讚美佛、讚美菩薩而無雜念,從而使自己的精神得到升華。如果心裏想的是今天在這裏朝拜佛、菩薩,明天佛、菩薩就會讓自己的生意興隆、發大財,在心裏或口頭上與佛、菩薩討價還價,這樣的轉山就不會有作用。轉山,是一種積福積德的行為,通過轉山這種行動止惡行善,淨化心靈,超越自我。

四月,在佛教徒心目中是“佛誕月”,從四月初一到十五都是轉山的好時候,而“四月八”是佛誕生日,轉山更有意義。人們相信,在四月間作善事一件、誦佛一聲,可獲十萬倍功德,反之,作惡事一件、誹佛一聲,會受十萬倍孽報。舊時的康定的佛教信仰者轉山自有一整套的規矩,這一整套規矩其實是一種藏傳佛教文化的積澱。其中,轉山行走的路線、攜帶的物品都有講究。

藏傳佛教信仰者轉山,首先是必須按照順時針方向去(當然,如果是藏傳佛教“本教”的信仰者不在此內,他們恰好是朝另一個方向轉山),心懷誠意,口誦佛號,沿途經過的與佛、菩薩有關的山水、建築,視自己的經濟承受能力,應掛經幡、焚柏枝以示心意。

跑馬山是藏傳佛教“密宗事部三怙主”神山,即“文殊、觀音、金剛”之一的觀音菩薩道場,轉跑馬山自然功德無量。舊時的轉山,就是從跑馬山開始,從跑馬山東邊上去,到達有白塔的草坪,朝拜畢山上的佛教聖地和遺跡,然後下跑馬山,過公主橋,再去金剛寺和南無寺禮拜。從寺廟出來,順白土坎去子耳坡,再去如今的州委黨校。現在修的一條“轉山步行道”幾乎就是以前“轉山”時人們所走的道路中的一段。在這裏禮拜俄巴寺、益窮寺、薩迦寺之後,沿一條小水溝到北門,再到如今的下橋去過去稱為“瓦斯碉”,即現在的工商大樓附近,那地方曾經有過的經塔、法輪也需禮拜。

康定城中的轉山到此方告結束,走這麼一轉,起碼要用大半天時間。

如果在“四月八”這天轉山,所需的時間會更多一些。因為是佛的誕生日,所有的寺院都會舉行頗具規模的佛事活動,作為佛教信仰者,自然不會錯過這些機會。停下腳步禮拜參佛的時間比平時多,懷著虔誠之心聆聽佛音、觀看寺廟樂舞的時間也多。而在這天,各種世俗活動也比平時多,由於這天從四麵八方湧來了進香朝佛轉山的人,各類商貿活動也應運而起,小商販乘機擺起小吃的地攤。更由於此時也是“踏青”好時節,有人在林中支起帳篷,有人乘興跳起鍋莊、弦子。康定城裏的川劇也會在廟會上演出,各樣世俗表演都會在這天進行。當然,最吸引人的是在南郊的“大較場”進行的賽馬,觀者如堵,氣氛熱烈。

據上了些年歲的藏傳佛教信仰者說,其實,康定當年的轉山不止以上講到的路線,根據他們的記憶,康定轉山起碼有三條以上的路線,方向大致相同,隻是“轉山”的路程長短不同而已。虔誠信教的人轉得更遠,他們會走到如今的頭道橋背後“雀公山”上才轉回城,他們自信,他們所走的路線會比帶著休閑想法的而轉山的人獲得的功德更大。據說,現在還有人在堅持這條路線轉山呢。

康定的“轉山會”,不論名稱怎麼變,實質上已經成為了康定這個地方一個特有的民間習俗。尤其是把“四月八浴佛日”與“轉山”結合起來,增添了宗教文化的內容,“轉山會”在外地人眼裏就有些神秘,給人以神聖的感覺。除了固有的有“踏青”、“休閑”的性質外,更有了一種潛在的“規定性”,到了時候就得去,去了就得隨已有的習慣、規矩行動。

習俗是可以傳承的,習俗也會隨時間的推移不斷豐富和發展,習俗可以成為一個地方的名片,會給一個地方的發展進步帶來諸多好處,康定“四月八轉山會”就是這樣一種習俗。多年來,康定“四月八轉山會”實際上已經成為康定各民族共同歡慶的一個重要節日。在非佛教信仰者眼裏,這個節日不僅可以感受到神秘的宗教文化氛圍,還能在了解宗教知識的同時得到歡樂。因此,轉山活動就具備了相當的群眾基礎,憑心而論,如今的旅遊業如果沒有這個基礎,要想有如今的聲勢恐怕還要費更大的力氣。

康定童謠

康定的過去和現在到底有多少童謠,一時還說不清楚。看過一些書,有的書上把童謠當作是“預言”,比如“三國演義”上就有這樣的說法,“東周列國誌”上也有這樣的說法。有的童謠在某個角度來看,其實是一種民意下情的表露,曲折表達的是成人一些想法、看法。不知道康定的童謠有沒有這樣的功能,可以肯定的是,之所以流傳,就是有趣,好耍。頂多,有些內容是用來取笑人的,了不起了是挖苦人,有點惡作劇成份。

雖然說不清康定童謠的由來,從童謠的內容上還是可以看出,有的肯定是從外麵傳過來的,比如:“天老爺,下大雨,保佑娃娃吃白米”。康定不出產白米,這是從產水稻的地方傳過來的。還有一首童謠是這樣的:“丁丁貓,紅爪爪,哥哥回來打嫂嫂。嫂嫂哭,回娘屋,娘屋遠,打把傘。娘屋近,抬板凳。嫂嫂床邊坐,壓死娃娃惹大禍”。這首童謠在川西壩子很流行,可見隻要有趣,即使是外麵傳來的,長一點也不要緊,照樣記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