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佳麗又哭了。
尚佳麗仰麵躺在床上,感到委屈的眼睛看著房間的天花板,一股苦澀的眼淚噙滿了眼框。眼淚從眼框裏滲到了眼角,她的眼皮眨了一下,除了長長的睫毛上沾上一點外就通通流到眼框外麵。
眼淚從眼角流下來,流到了耳朵上,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另一房間裏的她的女兒悅蘭對這些毫不知曉。
她閉上了眼睛,眼淚從左右眼角不斷地湧流出來。這是兩條世界上最窄而且最短的河流,與大自然的河流不同,這兩條河承載著情感,愛與恨都在其中。
尚佳麗根本不想擦一下這些流出的眼淚,因為此時她最大的願望是有一個幫助她的人來到身邊,如果這個人還能輕柔地給她擦拭掉,一定會減輕她的委屈和痛苦。
她的哭起因本來算不得什麼大事,隻是因為她的電腦死機了,她正在輸入的東西又一次丟失。僅僅因為這一點事,她就一陣子委屈,帶來一次無聲的哭泣。
誰來幫助我?每當尚佳麗心裏難過時就這樣想。然而此時除了另一房間的女兒外,她的身邊再也沒有別人了。
尚佳麗是美麗的,雖然現在年近四十了,但任何一個陌生人見到她也不會相信她的實際年齡,因為美麗使她顯得年輕。失去丈夫範舒文那一年她三十四歲,那個人生的大不幸並沒對她的形象造成影響,也沒人會相信她已經失去丈夫五年了,誰都想象不到象她這樣漂亮的人會有五年孤獨的生活。
尚佳麗失去最愛的人以後這五年的風風雨雨並沒有使堅強的她變得更加堅強,反而使她脆弱了許多。那一年她因為對範舒文的愛,因為一種超忽尋常的感覺而在範舒文去世前麵對重病的最愛的人做出了十年內絕不結婚的承諾,而且她暗自的承諾是這一輩子絕不再找男人了。此時距離她這個承諾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失去最愛的人所帶給她的痛苦現在完全淡忘了,做出承諾時的衝動也已經無影無蹤。如果說從五年前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她的哭泣是因為失去範舒文、因為對親人的思念,現在就完全不是了,現在的哭泣是因為一種新的感覺,這個感覺就是孤獨。孤獨的感覺這一年多來與日俱增。孤獨是痛苦的,這種痛苦雖然與失去丈夫的痛苦相比,不那麼強烈、不那麼讓她悲傷、不會讓她撕心裂肺,但這種痛苦是一種折磨,在漸進地撕咬著她的精神,也撕咬她的身體。
別以為陽光的人才是顯得年輕的,憂鬱著的尚佳麗照樣顯得年輕,照樣使與她同齡的女人們嫉妒。
人們因為感覺可以做出承諾,也可以因為感覺而違背承諾。尚佳麗因為對範舒文有一種強烈的愛的感覺而做了一個承諾,至於說違背這個承諾她連想都沒想過,而且對她來說違背這個承諾也是想象不出來的,與她熟悉的人也是想象不出來。
那麼誰來幫助尚佳麗呢?是有人挺身而出還是有人為尚佳麗所期待?誰是主動的誰又是被動的呢?從今天開始,她心中的冰河將要溶化、她的誓言將被行動取代、她過去的承諾將遭遇新感覺。
炎熱的夏季還在繼續,這是八月初的一個早晨,是一個非常晴朗好天氣。由西北郊到市區的高速公路上,車流滾滾。這個超大型城市的生機和活力,在這條路上突顯出來。昨天晚上的一場小雨,把這條路衝刷得幹幹淨淨,空氣中雖然伴隨了汽車尾氣的味道,但仍然可以感覺涼爽和清新。剛剛升起的太陽把陽光灑向天空和道路上,天空是蘭的,道路看起來卻是金黃的。在這樣的一個早晨本來人們的心情應該是忘掉一切煩惱的,可是正在這條路上駕車的張樂斌可沒有象今天的天氣這樣好的心情。他之所以一直鬱悶皆因他越來越後悔當初的一個選擇。當初,他曾經是東陽區政府某街道辦公室的一個工作人員,在當時他一直感到並不如意。在他的同學中,已經有人年紀輕輕就被提了幹,還有人下海早一些已經成了小有成就的企業家、跨入了富人行列。而張樂斌覺得他自己的能力才幹並不比別人差,僅僅做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實在有點不服氣。後來又出現了一次與科長的爭吵,及在此之前的失戀使他一怒之下辭職下海。開始的時候經過打拚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最近一兩年生意一直不太好,而國家機關的工資待遇逐年看漲,原來他的一些辦公室裏的同事或得到了提升或調到一些比較有權利的部門擔當負責人。這一切使他很有一點失落。
失去的已經失去,心情雖然不爽,但該幹的工作還得幹,不然失去的將會更多。現在張樂斌開著他那輛已顯老態的夏利車行駛在這條高速路上正在往公司趕。因為是星期一的早晨,交通比較擁堵,車流不暢,張樂斌經常這樣也就習以為常並沒有太過煩惱,反正公司雖小也是他說了算,遲到也是沒辦法的事。正在此時,他腰間在手機響了。
“誰這麼早來催命?”張樂斌煩燥地嘟囔一句,從腰間摘下了手機,一邊用左手握著方向盤,一邊用右手把手機拿到眼前掃看了一下電話號碼。張樂斌是一種有點教條的人,常常是死扣條條框框,交通法規規定不允許開車打手機,他在開車時從來就沒打過。這其實是一種優點,是國人比較缺乏的優點。近些天的心情不好對他產生了一定影響,使他有了一種對周圍事物抵觸和蔑視的情緒,當然也包括交通法規,聽到腰間的手機響,他的心裏雖然暗罵了一句,但同時他的右手離開了方向盤從腰間拿下了手機。他對著手機用餘光掃了一下電話號碼,有些麵熟但又想不起來,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號碼不是他的客戶打來的,誰呢?他在猶豫著接還是不接。也許是由於手機的緣故,他的車速慢了一些,使他側麵的一輛車突然並線到了他的車前,使他大吃一驚,急忙一腳刹車。好在他的車速慢那輛車的車速快,什麼事也沒出,但是給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趕緊將手機放到了座位上,心說就是親爹的電話也不接了。
還算順利半個小時後張樂斌就到了公司。
到了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那個號碼回一個電話。
當對方接了電話,張樂斌就聽到了一個他曾經非常喜歡的聲音,這個聲音讓他心花怒放,近日來的煩惱一掃而光。這時的他,眼睛放出光,拿聽筒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嘴角也有了笑意,顯然是心情變得高興起來了。
原來對方是他在街道辦事處工作時同辦公室的同事,與他的關係非常不一般的一個女同事,是他非常愛但最後沒能愛成的人。此人名叫尚佳美,也就是尚佳麗的姐姐,比他小兩歲,在他的眼裏這是一位美得讓他找不著北的大美女。而且他們同事多年,關係融洽。當初尚佳美並不讚成他下海,而他雖然願意聽取她的意見,但因那時尚佳美已經結婚,他的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加上其它一些原因,最後還是離開了機關。前些年他們經常通電話,隻是在這一兩年張樂斌自感不如意的事多了一些,所以聯係的少了,而最近尚佳美由於職務的上升,更換了辦公室,電話也隨之改變所以張樂斌在車上看到電話號碼就沒認出來。
“我說怎麼今天一大早就聽到了喜鵲在叫,我就知道有好事了,原來是你找我。”
“歡迎嗎?不歡迎那我就掛了。”
“別,別,好久沒見了,我一直想跟你聊聊呢。”
“是我妹妹有事求你,你管不管?”
“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嗎,我敢不管嗎?說吧,什麼事?”
“那事對你來說太簡單了,她的電腦壞了。讓外人修我可不放心,你也知道我妹妹這幾年一個人帶著孩子,很不容易。前些天孩子還病了,住了半個月醫院。讓她姐夫幫忙我都不放心,我最放心的就是你。”張樂斌很是高興,能與尚佳美通個電話是其一,總能得到她的信任又是其一。然而就是這一句“我最放心的就是你”後來給張樂斌帶來了意想搏到的麻煩。
接著他們又隨便說了幾句,最後尚佳美告訴告訴張樂斌她會讓她妹妹直接打電話,讓他們自己約定一下時間。
聽到這樣的對話,很容易讓人想到張樂斌是一個油嘴滑舌的人,其實不是。張樂斌死板教條,隻是一聽到尚佳美的電話心裏一陣高興,話多了一點。這樣的對話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放下電話,張樂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想著尚佳美也想起了她的妹妹尚佳麗。
大約十多年前張樂斌從機關下海之前曾經見過尚佳麗。
那天下班他正在走出機關大門,尚佳美也一起走出來。在門口,有一輛桑塔納轎車停著,見尚佳美出來司機按了兩下喇叭。由於他們倆人相距不遠,尚佳美就把他叫著走到了轎車旁。從車上下來了一男一女。尚佳美連忙介紹,讓他們認識。女的就是她的妹妹尚佳麗,男的是她妹夫。當時的這兩個人給張樂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尚佳美的妹妹使他驚異,她的個子雖然比她姐稍低一點,但好像身材更勻稱、更覺得婷婷玉立,皮膚也更白晰。對於她們姐倆都非常漂亮這一點他更願意把她們想象成三國時期的大喬與小喬,當然更使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她們的父母都很普通,卻生出了兩個出眾的女兒。那個男的是尚佳麗的丈夫,當時尚佳美把他叫做小範,長得雖不能說英俊但高大健壯也顯得很精明。在那個時候沒有多少人能有一輛私家轎車,而尚佳美的妹妹家已經有了,張樂斌可以肯定那個小範在生意場上是獲得了成功的。但後來小範病死了,大約五年了,尚佳美曾經對他說到過。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張樂斌是難過的,就好像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妹妹身上,他對於這麼年輕漂亮的女人生活中出這樣的不幸倍加感到人世間的不如意,為此他曾寫道:自古紅顏薄命,而今禍福同行,萬千順利時,卻遇斷腸痛,不知蒼天公不公。
那天見過尚佳麗不久張樂斌就離開了機關下海了,他與尚佳麗就隻見過那一次麵,這一晃已經十多年了。
十多年中發生了許多變化。張樂斌下海以後開了一家小公司,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這些年也沒有太大的成功;尚佳美當初跟張樂斌一樣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科員,現在已經從街道辦事處進入了東陽區政府,是東陽區政府的一個副處級幹部了;尚佳美的丈夫,就是張樂斌曾經的情敵江楚生,現在已經是一個副局長了。對於尚佳麗,張樂斌除了知道她失去了丈夫外,其它就一點不知道了。他在想象著她現在的模樣,想象著她還能象當時那樣漂亮嗎?不過這些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張樂斌剛剛吃過午飯,尚佳麗的電話就到了:
“喂,是張大哥嗎?我是尚佳美的妹妹。”
“哎,小尚。你好,你好。聽你姐說你的電腦出了問題,是怎麼了?”張樂斌與不熟悉的人不會說幾句客套話,直奔主題。
“張大哥,我可要給您添麻煩了,真對不起。是這麼回事,我那電腦可能是中了病毒了,老是死機。我經常是弄了一半的文件,就因為死機全丟了,您看問題大不大呀?”
“好辦,我能修,你就放心吧。那我什麼時候去?”
然後倆人商量了去的時間,按張樂斌的想法恨不得馬上就去,一方麵這時候沒其它事另一方麵還是想看一下尚佳美的妹妹現在的樣子因為那次見麵尚佳麗的漂亮給他的印象太深了,這並不是他這個人好色,為了什麼他也說不清,但尚佳麗告訴他她要忙完手裏的活,讓他下午五點再去,並告訴了他地址。
放下電話,張樂斌顯得很是輕鬆,嘴裏哼著小曲收拾起亂糟糟的辦公桌來了,本來他並沒有收拾的習慣,這樣做隻有一個理由:高興。他沒有想到,他即將遭遇一次暴風雨,他要被這場雨澆個涼透。
張樂斌下午五點準時敲響了尚佳麗的家門。他是個非常守時的人,與人相約的時間是不會錯的。尚佳麗的家是在三層的一個兩居室,上到三層的最外的門就是。
在詢問了來人是誰後,尚佳麗打開了房門。
“張大哥,您來了。”尚佳麗熱情地把張樂斌讓了進來。
“小尚,你好。”張樂斌看著她笑容滿麵地說道。“咱們可就見過一麵,差不多有十多年了。”
“是呀,您還那樣,一點沒變。”尚佳麗這句話說得有點違心,因為她對張樂斌並沒留下太深的印象,在當時她的眼裏小範是最出色的男人,沒人可以相比,別的男人她都沒太在意過。如果是在街上相遇她是完全認不出來這位她熱情地稱為“張大哥”的人的。
而張樂斌則不然,他在當時對尚佳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加上她們姐兒倆有些相象,雖然經過了十多年印象稍有模糊,現在與眼前的小尚一對照印象又清晰起來。是她,沒錯,這正是尚佳美的妹妹尚佳麗,她還是那麼漂亮。十多年了,歲月的風霜還有她曾經曆了一次人生的重大打擊,猛地一看卻看不出什麼痕跡。這次張樂斌的稱讚確是真實的:
“你也沒變,而且更漂亮了。”
“瞧張大哥您說的。我可老多了,又老又醜了。”聽著張樂斌的稱讚,她的心裏十分高興,有些美滋滋的,可是嘴裏一定要謙虛一番的,她還願意聽到更好的稱讚。
“真的,你真的還是那樣。”
“謝謝您的誇獎。您先歇會兒,我給您拿飲料。您喝什麼?”
“隨便什麼都行。我先看看電腦。”說著他看著走向廚房的尚佳麗的背影。她的身材還真是保持的好,似乎比十年前豐滿了一些,從身材上看絕看不出象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看得他不住地點頭。然後他坐在了電腦桌前,進來後他就已經看到了電腦的位置,這是他的職業特色。
張樂斌的習慣,隻要是去工作他總是先幹起來,先幹完事再歇著聊個天什麼的,不幹完事就幹什麼都不踏實。在這裏也是一樣,他把這裏看做了他的客戶。
張樂斌打開了電腦,立即就聽到電腦裏發出了很大的噪音,經驗使他明白了電腦的故障所在。張樂斌在很多方麵都不太讓人恭維,但在學一些新東西學一些技術方麵的能力卻有些超常,如果他還在政府機關,就憑他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麵的能力,未必得到提升。其實就是開這個電腦公司,他做為一個老板也不太合格,這就是他打拚這些年還沒發達起來的原因,如果做為一個專業的維修技術人員,他可以比誰做得都好。現在一打開電腦他就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原來是降溫的風扇太髒了,那上麵積了很多灰塵。僅用了幾分鍾,他就做完了清理,然後重新合上了機箱,再開機進行試用。
端來了飲料的尚佳麗來到了他的身邊看著。
看著張樂斌的動作十分熟練、利索,尚佳麗眼裏露出了欣賞的神色。
張樂斌四十多歲,上身穿一件淡蘭色的恤衫,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全沒有許多中年人的那種隆起的肚子。他的鼻子上架著一傅黑邊眼鏡,這傅眼鏡使他具有了一種學者風範,顯得十分成熟穩重。尚佳麗一下子就有了在這個人身邊很安全的感覺,她暗自感歎到:男人四十一枝花真是不假,歲月的痕跡留在男人的臉上不但沒讓男人顯得退化,反而使男人更增添了一種特質,更讓人覺得青春常在,要是範舒文活著隻不定什麼樣的風采呢?
他們倆人聊了起來。
“您的技術真是太好了。聽我姐說張大哥這些年發財了,還當了老板。”尚佳麗笑著說。
“別聽你姐瞎說,她淨挖苦我。我這些年苦吃了不少,財還沒見到。還老板呢,我那個公司小的不能再小了,我又是老板又是員工。你看我的車,到現在還是一輛夏利,我記得你那會就有桑塔那了。”說到這裏張樂斌感到有些唐突,他看了一眼尚佳麗生怕她有什麼不快,因為這畢竟會觸動她的那一根會帶來痛苦的神精。還好,他並沒看出小尚有絲毫不高興。
尚佳美很平靜地接過了張樂斌的話:“我們家的車買得是早了點,隻可惜那會兒掙的錢後來都花在了範舒文的病上了,一點都沒剩下”。範舒文就是小範。也許是已經過了好幾年了,總之從她的臉上沒有什麼往事不堪回首的悲傷,她就象在隨便地聊著家常,對於得到的又失去也沒有什麼遺憾的樣子。張樂斌想起當時所看到的是尚佳麗非常愛她的愛人,對她的如意郎君頗有自豪感。在失去的那個時候一定曾陷入過極度的悲傷,現在能這樣的平靜說明她已經度過了那個非常時期,也一定有一種力量支撐著她。什麼力量呢?一定是她的孩子,隻要為了孩子當母親的會暴發出極大的力量。沉默了一會,張樂斌也沒找到恰當的話,於是問到:
“小範到底是得了什麼病?會治不好?”
“腦瘤。動了兩次大手術,從發現到死經過了一年半。說實話,他還算活的長的了,也許是他身體素質好,一般人發現後也就能活三個月到半年。該求的人咱也求了,該花的錢給他花了,現在想起來也沒什麼遺憾的,都是命。”
又是一陣沉默。這時牆上的石英鍾響起了音樂聲。這是六點的報時音樂。
張樂斌連忙對尚佳麗說:“看看電腦怎麼樣了。”
這時的電腦已經連續開了四十多分鍾了。張樂斌坐到了電腦前,而尚佳麗站到了他的身邊。電腦很爭氣,運行完全正常。尚佳麗非常高興地說:“原先十來分鍾就死機了,這回沒問題了。張大哥您真是太棒了,真不知道怎麼感謝您。對了,這麼半天也沒問您抽不抽煙,回頭讓我姐給您送條煙。”
“你可別跟我客氣。我和你姐認識這麼多年了,關係特好,這點事還過的著。我呀,既不抽煙也不喝酒。”
“真的?您真的不抽煙不喝酒?您真太好了,您這樣的人真是太難得了。”尚佳麗感歎到。
這時,屋門被打開了,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背著書包走了進來。
小女孩很漂亮,看身高都趕上尚佳麗了,顯然這就是尚佳麗的女兒。尚佳麗一看她的女兒,連忙召呼她:“悅蘭,過來。這是張叔叔。他把咱們家的電腦修好了。”
悅蘭禮貌地對張樂斌:“張叔叔好!謝謝您了。”
“你好。”張樂斌看著小女孩說。接著他又轉過身來對尚佳麗說:“這孩子跟你一樣漂亮。前些天是病了嗎?”
“沒事了,早好了。我也沒準備什麼飯,咱們到外麵去吃吧。”
“別了,別了。要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以後你有事就直接給我打電話,不用通過你姐告訴我。”
尚佳麗一直把張樂斌送到樓下,在他上車的的時候尚佳麗又說:“今天太謝謝您了,我以後可能老得給您添麻煩,到時候您可別嫌煩呀。”說這些的時候她的臉上洋溢著笑容。
張樂斌聽著她的話,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中十分高興。他甚至感覺她的聲音都是那麼美。就說:
“有事就說話。我真的很願意給你幫這點忙。不過你以後和我說話隨便點兒,別老‘您您’的,好嗎?”
“好好,那您慢走啊。”得,這個尚佳麗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改口。
一路上張樂斌在想著,她們這姐倆雖然長得都很漂亮,但氣質卻不一樣,姐姐尚佳美的美很貴族,總是那麼矜持,讓人感到高不可攀、看得見夠不著;妹妹尚佳麗的美卻是平民化的,顯得很平易近人,跟自己的妹妹沒什麼兩樣。他想能幫尚佳麗做點事本身就給自己帶來了一種享受,根本用不著什麼回報。看樣子,這小尚還是一個很堅強的人,還是一個對愛執著的人,不然失去愛人這麼多年,一個人帶著孩子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他心裏感歎那個小範有福氣能把尚佳麗娶到手卻沒福氣相守一生,人世間怎麼就沒美完美的事呢?唉!
送走了張樂斌,尚佳麗將孩子的晚飯安排好。對孩子囑咐了幾句就一個人躺下了。她平時的習慣是要陪著孩子學習到很晚的。
一個人躺在床上她開始回憶往事,陷入沉思了。
從她的愛人去逝到現在已經五快年了,這五年來她經曆過很多。首先是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受的苦難總是比一個完整家庭的女人要多出許多。雖然她的工作狀態還不錯,她所在的那家公司有一定的規模,她還擔任著財務部門的主管,因此收入上還過得去。但是比起範舒文活著時就有了差距。範舒文活著的時候開著兩家餐館,一年總收入差不多能有一二十萬了,那時的她從來沒因為錢的問題犯過難。家裏的住房雖然不是很大,但也足夠了,而且需要的話是買得起的。沒有誰能想到範舒文那樣一個健康、聰明、充滿活力的人,居然得了腦瘤。範舒文發病時的情景回憶起來還曆曆在目。
在發病前沒有任何征兆。和範舒文在一起她總感到有無限的歡樂,她認為範舒文比起那些相聲大師來是毫不遜色的。他給她講小笑話,加上幾句調侃,經常逗得她捶打他的後背。晚上,倆人躺在床上一邊看著一部情景喜劇,一邊聊著天。突然範舒文說他有點頭暈,接著就不停地嘔吐起來。嚇得她連忙叫來了救護車,把他送到了醫院,結果就住在了醫院。第二天醫生把她叫到了辦公室,把範舒文的病情詳細地做了說明,當聽到腦瘤這個病名時她就暈了過去。那幾天她終日以淚洗麵,但生活還得繼續,她還要活著還得帶著孩子活著。後來經曆了一次大手術,範舒文活了過來。雖然活著但與從前的模樣判若兩人,不再象原來那樣說笑了,不再象原來那樣聰明健康了,活力遠離了他。再後來,他們的兩個餐館盤了出去,把錢都用在了治病上。過了一年他的病再次惡化了,醫生告訴他們要做第二次手術。在手術前的一個晚上,範舒文與她做了一次長談。這次長談頗有一種立遺囑的意味。在長談中,範舒文曾對尚佳麗說他要是死了要她答應他好好帶大他們的孩子,為了他們的愛也為了這個孩子十年內尚佳麗不要嫁人,尚佳麗一時激動哭著說她這一輩子隻有範舒文一個男人她絕不改嫁,並說你的病一定會好的,你不會死。而範舒文似乎非常體貼她,對她說得了這樣的病對不起她,要她聽話,還說你老了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陪伴我在地下會不安的。最後尚佳麗答應十年內不改嫁。第二次手術後三個月範舒文就死了。而第二次手術後的範舒文神智一直不太清醒,也就沒能再有一次那樣的談話。十年不改嫁成尚佳麗的一個承諾和決心,也成了她的一個沉重的負擔,背著這樣一個沉重的負擔,尚佳麗已經經過了五年的磨難。五年中,有艱難有屈辱,她多次地動搖,但總想著與範舒文的愛,總想著十年無論如何也能熬過去。但這兩年每月總有那麼幾天都感到有一種力量在折磨著她,使她坐臥不安使她情緒激動她不明白這是一種生理上的力量一種生理上的需求在困擾著她。最近越來越重了。她總是感到孤獨、煩悶,還經常一個人在夜裏偷偷地抹眼淚。
沒有男人的日子過得難、沒滋味。於是她越來越不理解現在社會上總有些人要擺脫婚姻的束縛,以為一個人是自由的。唉,此事古難全,有得就會有失。自己一個人工資雖然不少,可總得想著給女兒留下錢做為教育儲蓄,明年上高中,然後還要上大學,錢還是緊了點,姐姐那裏條件好,但不能指著姐,她也有孩子,還有母親一直是姐姐照顧著。
要是沒這個孩子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今天,終於有這麼個男人走入了她視野,使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開始有動靜了。
對尚佳麗來說,麵臨的是非常為難的局麵。她記得非常清楚,而且她這一生也不可能忘記在那個晚上給範舒文的承諾,她在愛情上是專一的,她不想在心裏再接納別的男人,在範舒文死前是這樣的,在她做出承諾的時候是真心的,可以肯定她不是隻想安慰範舒文,是為了讓他安心離去,讓他去得無牽無掛,絕對不是。範舒文活著的時候她把他愛得死去活來,是一種真正的、無限的、非常專注的愛。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並沒忘記自己的承諾,隻是做承諾時的感覺已經被衝淡了一些。當她做承諾的時候,她熱血沸騰,是誠肯的,是要把自己的真心掏出來的。麵對那個愛入骨髓的人,在他將要離她而去的時候再重的承諾她都會毫不吝嗇的做出來。她確實是做了一輩子不再嫁人的承諾,隻是範舒文不同意才讓她做了十年的,十年是被迫的,一輩子是發自內心的。難道要違背承諾?那可是對範舒文的傷害,要是不違背則是對自己的傷害。承諾啊承諾,這承諾就是一個枷鎖,鎖住了向往新生活的心。快四十歲了,就要老了,再老就沒人要了,雖然還算漂亮,但當我越來越跨入黃臉婆行列的時候,我就全完了。這些年我把話都說絕了,親人們、朋友們沒誰肯給我張羅男人,都知道我堅決要十年,堅決守著那個承諾不動搖,堅決不近異性,就連我姐也理解我的的承諾。我現在的心對誰去說,我的知音何在?忘掉範舒文不易,守這份承諾更不易。這剛五年,還有五年,這五年我還漂亮,那麼五年後我將變成什麼形象?我要是生活舒心,我的心情好,五年我都不一定能保持現在的樣子。可我的心情能好得了嗎?這樣下去我還能再活五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