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衝咖啡這件事
蘇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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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到小克那兒去,這個夏天小克曬黑了,可是那麼健康性感,讓我妒忌啊。我住在她那裏,過得可好,外麵熱得要命,我們像兩隻穴居小動物,睡覺,聊天,看碟,吃東西。我由衷地讚歎說:“上海真好玩啊,比杭州好玩多了。”她就朝我扔白眼:“你根本沒出去好不好。你絕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然後她問我,“你要來點咖啡嗎?”唉,我更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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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等咖啡時,我不慎看了下小克做咖啡的狀態,一時間,我和我不在場的小夥伴——茗禪——都驚呆了!小克用的咖啡杯是個很日式的陶罐子,泥點子顏色的,她把過濾器架在罐子上,過濾器偏小,塑料邊緣已經磕破了一點,然後套在裏頭的濾紙又太大,於是把紙邊卷下來,跟個小軟邊帽似的。濾紙裏擱了咖啡粉,然後!她就拿起電熱水壺,直接衝了下去!
原來手衝咖啡也有這樣的衝法呀!我以前隻見過一個人做手衝,就是我的師父,茗禪女史,她的雲朵壺永遠是幹淨得透明的,她的小咖啡杯永遠是潔白得一塵不汙的,她的不鏽鋼手衝壺永遠亮得像鏡子一樣,然後她要精確微妙地把握粉的粗細,水溫的高低,豆子的特點,手衝壺的水流要細而不斷,均勻地,繞著圈子,與咖啡粉完美融合,完成真正的精華萃取。
總之,我就像一個在琅嬛仙苑裏進修武藝的人,一入江湖,就見識了一招“黑虎掏心”。
小克對我大驚小怪表示很無語,她說誰讓你一上手就是高端洋氣上檔次的文藝青年衝法,像她那樣的普通青年就是這樣衝的。我喝了一口普青手衝法咖啡,又苦又澀啊。在喝咖啡這件事上,我顯然被茗禪帶壞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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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去年春天開始,我跟著茗禪喝咖啡有一年半了,我的起點極低,雖然常去咖啡館,但一般都是為了趕稿子或見朋友,像拿鐵摩卡之類,因為輔料的比重很大,已經基本上算咖啡飲品了,我是既不挑剔,也不懂怎麼挑剔的。而茗禪是拿對待古典音樂的態度對待咖啡的,已經鑽研了很久。去年春天我們常去良渚,她每次做手衝給我們喝,一開始給我喝的藍山真是白搭了,聽她說什麼柔滑感醇厚度水果味之類,完全隻能作聽人彈琴之牛狀。但是茗禪一直做,我一直喝,某天喝到一款象豆的時候,好像是頓悟了——確實是好喝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但我承認我是悟性很差的人,特別是感官很遲鈍,茗禪能喚醒我那是多不容易啊。
茗禪做手衝時我常打人下手,磨磨豆子啊什麼的,但她有時嫌我太早把豆子磨起來,香氣要散落,有時嫌我磨得太快,磨刀霍霍地,沒有一個細細地,慢慢地,“磨豆子的樣子”。
粗使丫頭都不好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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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因緣際會,開了個咖啡書店,店裏賣兩種咖啡,一種七七咖啡,機器煮的;一種茗禪咖啡,茗禪手衝的。手衝咖啡觀摩者甚多,茗禪一邊做,一邊不停有人拍照,然後我不時聽到吧台傳來:“不要拍我啊,拍我的手就好了。”
茗禪做咖啡還是很有風骨的,不管誰點了手衝,她要先問人家:你一定要加糖加奶不?要是人家說習慣了加糖加奶的,她就說:手衝咖啡加了糖奶就品不出風味了,你還是點七七咖啡吧!於是七七咖啡就作為備胎咖啡當當當隆重登場。她真是士可殺不可辱啊。明明手衝多賣了可以提高營業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