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摸摸鼻子,雖心有不甘,還是說了,“厲害。”活了這麼多年,卻沒有這個後生小輩看的清楚,沒辦法,誰叫自己整天不是泡在酒裏,就是研究山山水水,有時連師父都看不下去,忍不住斥責兩聲“混賬玩意兒,再如此下去便不是我天機的徒兒”,每每這時,都是師兄百般維護……這次真的是他麼?
“小子,你說實話,你有怨恨過我嗎?糾纏不休的追殺,還設計害你性命,將你打的灰飛煙滅。”
萬俟瀾微一抬頭望著天上飛旋而下的雨點兒,感到他打在肌膚上的涼意,衝進眼睛時的清爽,像是在對自己說話,“那時,是我沒有實力,打不過你,又為何怨你,不過還好,活下來了……”
無妄眼前閃過雲瑤淚眼婆娑的樣子,心中不忍,真相竟是這個樣子,難怪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卻不說出來。猛然想到什麼,聲線低沉,“紅線殺了曉風這件事是雲瑤告訴你的?”
注意到他稱呼的變換,萬俟瀾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無妄隻當他默認。,直直注視他的雙瞳,“你想不想知道,當年我為何如此拚命追殺你?”
“這莫不是你的個人癖好?”
無妄擠出一個笑,“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兒……”說著,飄然而去。
萬俟瀾目送無妄離去,心情驀然沉重——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喜歡……
一陣腳步輕響,萬俟瀾轉身,迷蒙一片的世界中,綠衣女子撐著油紙傘,自狹長的走廊一步步走來,踏上飛橋,這時才注意到,雨水打濕了她墨染的長發,寬大的衣袖,迎風飄搖的長襟,都帶著濕氣,雲端錦繡做成的繡花鞋暈出一層層水澤……來人輕柔踏在濕潤的地麵,不急,不慢。
撐傘的身影緩緩走近,卻好像越走越遠,給這本是風景如畫的景致添了點睛一筆。
雲深不知處……
那副山水畫……
這本該是畫中的人,為何偏偏走出來?
萬俟瀾腦海中一根弦驟然崩斷,千萬種情緒齊湧心頭,胸口一陣尖銳的刺痛,綿長雋永……就這樣吧,永遠就這樣——他,這麼想著。
雲瑤走進水榭。手一鬆,傘丟在地上,磕在青石磚上,沿著台階滾了兩個圈,斜躺在雨水中。
萬俟瀾不知道雲瑤聽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隻能隨著她不言不語。
——沉默有時比言語來的更有力量。
於是乎,誰也沒有打破這美好的夜晚。雨聲漸稀,隱約有笛聲破空而來,仔細聽又無從察覺。不知過了多久,聽見街道上小販忙活的聲音。二人都非常人,聽力亦非常人,此刻心有靈犀各懷心事的注視著彼此——他們二人從相識到相知不過五天,還從未一起聽雨,尤其是在晚上……
天似白非白,雨完全停了。萬俟瀾長身玉立,右手執折扇輕叩左胸,含笑彎腰。雲瑤嘴角扯出一個清不可見的弧度,提起裙擺,踏入瀧瀧夜色中。柔軟的裙裾劃出一個漂亮的曲線,在地麵上方似暗香般浮動。
女士優先,他在禮儀方麵一向做的很好——他的翩翩風度,她最了解。
果如無妄所言,在萬俟瀾前去白一寺時,丞相暗中隨侍交給萬俟瀾一道手折,拆開看隻有力透紙背的四字,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