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毒害(1 / 3)

戴納史爾不曾料到自己最大的仇家竟是同胞兄弟,白發蒼蒼的柯帝士也永遠不會知道戴納史爾其實是被尼爾頭人毒死的,因為他從不知道尼爾頭人囚禁了自己的兄長。因此,尼爾頭人在前來奔喪的親戚們麵前一口咬定是巴德氏人咒死了他的兄長時,柯帝士不曾起過半點疑心,他對此全盤相信了。其實,柯帝士如今除了吃喝拉撒,看待什麼都心不在焉了。以致於當戴納氏族的槍手們磨刀霍霍地躁動之時,他還以為這個生前討人嫌的兒子的葬禮還沒有結束,甚至還想再看歸於平靜的兒子一眼呢。

“巴德氏人聽信謠言,把我的兄長咒死了啊。”戴納尼爾很快向民間散布了這樣的幌子。

“這隻老狐狸究竟是想玩火了,那我就再好好咒他一回。”條頓鄧肯怒不可遏地道。

“別急,這些都是無中生有的謠言,雖然能肯定戴納史爾是死於自家兄弟的毒手,但還不能肯定我的兒子是戴納史爾殺害的。老天自有公道,不要讓我們在道理上輸給了戴納人。”碧翠絲總是在節骨眼上顯地很冷靜,她可不想魯莽地為一場誤會付出慘重的代價。為此,她思量了許久,最後她請出巴德氏的一個長者到什隴揣摩尼爾頭人的心思。

“日月可鑒,巴德氏人曆來安分自律,從未有過吃人之心……”巴德氏長者振振有詞地申辯戴納史爾的暴死與巴德氏人無關,但戴納尼爾對此不屑一顧,反而不耐煩的抓搔著大腿道:

“哪個不幹淨的人,把跳蚤帶到我身上來了。”

巴德氏老者的臉立刻紅到了耳根,但他不失風度地反舌道:“巴德氏不是戴納的門檻,戴納也不是巴德氏的門檻,誰也別想跨過誰。”

說完,巴德氏長者便拂袖而去。

“蒼天有眼,戴納史爾死有餘辜啊。但戴納尼爾這隻老狐狸到底有何居心?”條頓鄧肯在危機麵前變得猶豫不決。

“傻瓜,趕快把你的族人武裝起來吧,暴風雪要來了,你不是一直想報仇的嗎,那就趕快動起手來,能打就打,能咒就咒,別讓戴納尼爾搶先動手了,人家正恨不得一槍子兒要了你的命呢。”麵對兒子的優柔寡斷,碧翠絲急得直冒冷汗,她恨不得變成個男人,一馬當先。

“好吧,漢特,你趕快派人去通知四麵的族親。”條頓鄧肯這才對易萊哲吩咐道。

很快,接到通知的巴德氏男子們個個兩肋插刀,成群結隊奔赴布茲拔刀相助,抱著破釜沉舟的氣勢等候仇人來犯。

仇恨就像蛆蟲一樣蠶食著條頓鄧肯忍的骨髓,讓他忍不住地朝天開了具有充分威脅性的一槍,立刻打落了滿天的雲朵,冬天就這樣鋪天蓋地的來到了山上。

什隴山的戴納尼爾原本打算在這個冬天和巴德氏人清算埋在心底的新老舊帳,但得知巴德氏人已聚集在對麵的山上,並準備好了一切之後,他又按兵不動了。他想:“對付這幫人可不能講究什麼光明正大,戴納貴族不能和這等平民百姓落下個魚死網破的結局。”

雪下了一場又一場,但戴納氏族那邊一直沒有什麼異常舉動。這邊的巴德氏人便等得不耐煩了。“不能再幹等戴納人過來抄家了,戴納尼爾是狡猾之輩,明知我們已占上風,他怎肯往火炕裏跳。”條頓鄧肯凝望著對麵的山,不勝激動地道。

“稍安毋躁!你這個莽撞的家夥。”碧翠絲見兒子又急躁了,便警告道,“戴納人因為想得到子彈才和我們過不去,要不是這些子彈,他們是不會和被他們視為賤民的人大動幹戈的。你要清楚,他們是來奪子彈的,而不是為了報什麼私仇。所以,我們要小心提防,不要中了戴納尼爾的奸計。”

然而,不管他們如何耐心又謹慎,戴納人還是遲遲未到。最後,他們放鬆了警惕,整天喝酒吃肉,什麼活也沒有幹,隻懶洋洋地消磨掉了整個冬天。

眼見山頂上的冰雪已融化,春耕時節快到了。這個時候,條頓鄧肯覺得自己原來是一隻驚弓之鳥,做了一樁自欺欺人的事。

“看來,戴納尼爾從那些探子的口中已經領教了我們的聲勢和力量,不敢對我巴德氏怎麼樣了。”條頓鄧肯最後帶著驕傲的口氣對留守的族親們說,“新的一年又到了,大家都又有事忙了。那麼,大家都回去吧,該種地的種地去,該打獵的打獵去,往後有事再勞頓大家。”

“不能掉以輕心,至少得留下一半再守一段日子。”碧翠絲不同意兒子的看法。不過,她也知道這些族親不可能長期留守在這兒,他們的家庭也需要他們。

“別擔心,母親,族親們走了我們還剩下二十名槍手和十多個家丁。萬一有什麼突發之事,我們能對付的。”兒子信心十足地道。

最終,他不聽母親的一再勸告,毅然決然地把這些仗義昂然、視死如歸的族親們一一送走了。族親們也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別,四散而去。有的族親還帶著無比抱歉的心情,回頭望了望戴納氏族居住的地方感歎道:“真掃興,不可一世的戴納氏族也會有縮頭的時候!”在他們看來,沒有和高高在上的戴納貴族較量一番簡直是件憾事,覺得辜負了年輕氣盛的族長。

眼看族親們一一離去,碧翠絲的心情焦躁萬分。此時,她的心如同族親們住過的房子一樣,變得空蕩蕩,令她茫然不知所措。

“放心吧母親,你看那山頂上的雪全化完了,新年到了,我們也該有新的打算、新的事忙了。”看見母親緊張的神態,條頓鄧肯安慰道。

然而,過分的自信使條頓鄧肯心目中新年的憧憬和打算永遠也沒能夠實現,還沒有跨過新年的門檻,戴納尼爾就乘其不備斷送了他的一切。

這是那年冬天的最後一個風雪夜。戴納尼爾的槍手們在大雪紛紛的午夜裏,借著雪光,如一條條毒蛇蜿蜒著身軀,無聲無息地越過了祭司莊園高高的圍牆。

而戴納尼爾的槍手們提著大刀在莊園的每個角落裏摸索時,條頓鄧肯的槍手們卻著了魔似的抱著槍死睡,全然不知自己的死期正悄悄來臨。這是戴納人的冷兵器最後一次派上用場,這些舊時代的武器在已經鏽跡斑斑快要作古之時,再次被磨得寒光閃亮,在飲到鮮血的一刹那變成了魔鬼的舌頭。

通曉卜術、預知未來的條頓鄧肯對自己的遭遇卻毫無先知可言,他剛從一個美夢中驚醒,便看見黑暗中有一道寒光突然向他的頸部襲來,讓他毫無疼痛地身首異處。就連半途而廢的夢也在劫難逃,冒著熱氣凝固在枕邊。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終於像被伐倒的巨鬆,從茂密的森林裏消失了,捆綁在他身上的巴德氏人的威望也不可挽回地隨之逝去。

本來,這還是一個安謐的夜晚,就整個奧布裏山寨,也隻有易萊哲做了個短短的噩夢,而他也很快擺脫了惡魔,身輕如燕地跳到了另一個溫馨的夢境裏。唯一不愉快的是他被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攪醒了,於是,他心含埋怨地翻了個身。就在這當兒,他無意間聽到了一陣細如無的腳步聲。也許這個舉目無親的年輕人是唯一及時得到神靈救助的人,因為他受神靈指使般地起來走到了窗前,而要是在平時,誰都會認為那腳步聲是某個出去解便的人發出來的。因為莊園裏晝夜都有人巡視,小偷之類是進不來的。

這個時候,透過窗戶,易萊哲看見有人手持血淋淋的刀劍像貓一樣警惕地從條頓鄧肯的臥室裏走出來,以飛簷走壁的架勢闖入另外的房間。

從另一處傳來的嬰兒的啼哭聲更加急促起來,易萊哲立刻醒悟了,便火速披衣穿鞋,十萬火急地跑出去衝進碧翠絲的房間。他知道她的兩個還不滿周歲的孫兒(一個為鄧肯之子,一個位勞德之子)為了斷奶而寄宿在她處。

易萊哲衝進房間的時候,碧翠絲早已被殺身亡,但兩個嬰兒被她壓在身下躲過了屠殺。易萊哲立即用被褥把他們裹起來抱在懷裏倉皇而逃,可當他遠遠逃出了奧布裏而停息下來時,發現被褥裏隻剩下了一個嬰兒,另一個不知什麼時候丟了。

易萊哲抱著這個祭司的後裔,逃到了遠嫁西南部的條頓鄧肯的堂妹(條頓尤萊的女兒)家裏。之前,由於路途遙遠,條頓鄧肯的堂妹還不曾見到過這個小家夥,而易萊哲因長途冒雪而過度傷寒,來不及告訴她孩子的生父和名字就猝然死去,有關這個孩子的生父便成了一個迷。

戴納尼爾終於從條頓鄧肯的床底下搜出來了足足可以發動一場戰爭的子彈。還有那卷《者末》也是他不肯放過的寶物。搜刮完了各樣財物,戴納尼爾就滿足地下令一把火燒了巴德氏莊園。而他們撤出來時,在大門口發現了一個躺在雪地上啼哭嬰兒。

“看來有人逃脫了。”戴納尼爾說著上前去看了看那小孩。

“是個男孩,肯定是條頓鄧肯的兒子。”跟隨他的人說。

“那麼把他抱回去,好好養大他,我要讓祭司的後代做我的奴隸,氣死他祖宗。”尼爾頭人惡毒地對隨從們說,然後帶頭消失在雪夜之中。

衝天的熊熊火焰照亮了整座布茲山,那些住得不遠的巴德氏人一看這火光,便立即相互通風報信,連夜往布茲趕來。可他們趕到的時候,祭司莊園已經蕩然無存,一切都被厚厚的積雪掩埋了。

冬天過後,這座莊園的廢墟裏長出來了茵茵青草,數年以後,這兒就變成了一片茂密的樹林,很多小野獸還在裏麵安家繁殖起來。

名噪一時的布茲經師世家就這樣在一夜之間消失於世,這兒的巴德氏人從此變得手無縛雞之力。但戴納尼爾還未解恨,他緊接著派兵把亞摩斯高原所有的巴德氏人驅逐出了戴納部落的領地。這種遭遇還殃及了亞摩斯高原以外的巴德氏人。

在以後被遺忘的許多年裏,條頓裏斯墳坑上的那棵鬆樹依然和旁邊的同類一樣,蒼翠生長,鬱鬱蔥蔥。再經過許多年後,腳下的墳坑就被它粗壯的根占用完了。從此,在這片樹林裏,再也認不出條頓裏斯是那一棵鬆樹,因為這兒已經沒有半點墳坑的痕跡。

戴納尼爾在陰謀得逞後做的頭一件事是傳話於民間:“得罪戴納人就是這個下場,戴納人為戴納史爾報完仇了。”

然後,戴納尼爾敞開肚皮同親信們比吃比喝,盡情地慶祝起來。喝得爛醉之餘,他還指揮著一群東倒西歪的醉鬼,爬上碉堡用真刀真槍玩起打仗的遊戲來。他們沒完沒了地排著隊朝北方的天空發槍,仿佛要打落掉一片天空才肯罷休。

“來吧,來送死吧,狗日的伊諾人。”戴納尼爾狂笑著喊道,“打,打呀打——”

當然,戴納人的槍聲再大也遠遠傳不到伊諾人的耳邊,然而,伊諾頭人深切地感受到了戴納人越來越囂張的氣焰。他萬萬沒有料到戴納尼爾一夜間有了這麼多子彈,他自己征服南方的計劃就這樣被迫擱置起來。而更為他失望的是,隨著槍販子的增多,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槍為伴了,伊諾征服戴納、洗雪恥辱的日子也就不會再有了。

戴納部落於是成了這兒的名副其實的霸主,隻手遮天。

古稀老人柯帝士因《者末》重新回到眼前而變得精神抖擻起來,他迫不及待地叫尼爾頭人把經書打開,讓他好好重溫一下久違的靈魂洗禮。

“我說過,戴納人是這片土地之上神聖的主,想要的東西它是跑不了的。”尼爾頭人得意地說著解下經卷的束帶,慢慢把經書鋪展開來。然而,他發現羊皮紙上連半個經文也沒有,厚厚的一卷經書竟一片空白!

“父親,這經書是假的,一個字兒也沒有!”尼爾頭人吃驚不已,簡直全身都戰栗起來了。

“哦?我看看。”柯帝士努力地睜著婆娑的老眼貼近經書,然後異樣地盯著尼爾頭人說道,“怎麼說沒有字呢?這是正宗的“者末”,一字不差呢。”

“真有字?”尼爾頭人一臉狐疑地盯著經書道。他想柯帝士老糊塗了,這明明是一卷白皮紙。

“胡說,這明明是條頓家的“者末”,不信我念給你聽。”說畢,柯帝士便振振有辭地念起經文來。

尼爾頭人聽了更加詫異不已,他知道從老柯帝士嘴裏念出來的的確是《者末》裏的的經文。他於是揉了揉眼睛,然後再次端詳經書,可他仍然看不見半點墨跡。“真是見鬼了,難道這就是幻覺?”尼爾頭人最後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疲勞過度,視覺錯亂了。

而柯帝士從此足不出戶,整天呆在自己的臥室裏守護著《者末》,隻要嗓子未嘶啞到連他自己也聽不清的地步,他就一刻也不息地誦讀著《者末》。其實在多年以前,他就能夠把這卷經書倒背如流了,但除了負責飲食起居的仆人,他是不準許任何人進來打攪的,好像他還要背上個百十好幾年。

當別的山裏老虎、狗熊等猛獸已經瀕臨滅絕時,秀赤搏裏還是動物的世界。這種現象日趨明顯,爭獵之戰愈加臨近。

戴納部落的曆史又講入一個高枕無憂的時期,“鷹眼”尼爾頭人的狩獵之癮也就越來越大了,秀赤搏裏開始被他圈入貴族們的狩獵範圍。“戴納人怎能打這些小動物,老虎才有資格成為我的獵物。”

尼爾頭人因找不到對手而變得心浮氣躁起來。

於是,在這年的夏季,他帶著一支龐大的狩獵隊伍,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凶險的秀赤搏裏山。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去竟跟死神照了個麵。

在秀赤搏裏山上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裏,戴納尼爾的狩獵隊伍恰逢正在捕獵的愛琳草場的牧民,雙方一見麵便火味十足地搶占野獸群居的林子,不少獵人在搶占位置過程中還拳腳相向。尼爾頭人明白任雙方的人胡亂爭搶林子,隻會打草驚蛇,把野獸們趕跑的。於是,他提出雙方各占山的一麵,各打各的獵,互不幹涉。牧民們欣然同意了,然後回到了通過抽簽方式抽到的山的另一麵。可是,沒過半天,他們就悄悄回到山的這麵,準備用真刀真槍擊退戴納尼爾的狩獵隊伍,獨占此山。

毫無警覺的戴納尼爾的狩獵隊還未打下一頭像樣的獵物,就遭受到了牧民們的伏擊。雙方在林子裏打了一會兒遊擊戰,自告奮勇地衝在前麵的戴納尼爾就中槍了,幸好沒有傷到要害部位。戴納這邊的狩獵隊便慌慌忙忙把頭人護送回什隴。

戴納尼爾平生第一次咬牙切齒地養起傷來,等到傷勢全愈時,他便暴跳如雷地發誓要消滅掉這些野蠻的牧民。

“等著吧,不知天高地厚的牧人們,我要是不把你們殺個雞犬不留,我就不是戴納氏的兒子。”他惡狠狠地說。

在愛琳草場年輕男子們滿足地看著自己女人的肚皮鼓起來的月份裏,當牧村的孩子們被撒了一把米似的野草莓引向草場深處時,戰爭就像那隻黑烏鴉,靜靜地守候在村口的樹梢上,準備隨時報喪。

這回,戴納尼爾拋棄了一貫使用的偷襲伎兩,破例派出使者去向對方宣戰。這是戴納尼爾頭一回表率出部落頭人應有的風範。

經常受到騷擾的牧民部落麵對強大的戴納部落的挑戰,如同麵對最凶險的死神,人人都感到了從未有過的不安。確實,這是一場勢力相差甚遠的較量,世居草場的吉勒氏族麵臨了千百年來最殘酷的生死考驗。他們要麼棄家逃亡,把草場讓給戴納人;要麼死守草場,玉石俱焚。但牧民們卻個個視死如歸,急流勇進,不曾有過棄家而逃的念頭。

差不多半個月後,戴納部落就向愛琳草場進軍了。兩軍一對壘,決戰便毫無懸念地在藍天白雲的悠悠草場上打響了。為數不多但肥馬輕裘的牧民騎兵浩浩蕩蕩衝過來時,就像鋪天蓋地的烏雲無情地壓了過來。而戴納部落龐大的的槍隊更是勢不可擋,他們的槍彈像烏雲中的閃電一樣,震撼著這片淨土。

地裏的蕎麥和青稞被突然而至的槍聲驚嚇過度而停止了旺盛的抽穗,秋季就這樣幹癟地披在牧民的瓦板屋上麵,叫堅毅的打麥叉四季如一地在牆頭上長眠不醒,如同戰後被漏揀的屍骨在深草叢中永遠地失去了葬禮。接下來的冬天裏,穿著羊皮襖的牧民們整天躺在巨大無比的麥垛上麵,同牛羊們一起邊咀嚼夭折的麥子,邊回味械鬥中的一幕幕精彩場麵。

這場械鬥持續了一天一夜還未分出勝負,最後,牧民部落的婦女和兒童也加入了戰鬥,他們繞過戰場,不斷破壞戴納部落軍隊的營地,使戴納部落的槍手們顧此失彼。最終,這場戰爭落下了個兩敗俱傷,雙方頭人不得不坐到一起,改武鬥為文鬥。經長時間的談判,雙方以共同享用秀赤搏裏的獵物為條件結束了爭端。

從那以後,一張張虎皮與大量的麝香熊膽等名貴藥材就源源不斷地被運送到戴納莊園。然而,戴納尼爾深知這場械鬥其實是以戴納戰敗為告終的,因為戴納的上千槍手並沒有征服小小的牧民部落。尼爾頭人為此感到自己的統治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戴納氏族的運氣似乎失去了神靈的偏袒。

雖然如此,戴納尼爾還是樂此不彼地過著非人的主子生活。他的豹皮地毯上到處撒落著銀錠,似乎是故意而為,以便隨處抓一把賞賜給那些讓他高興了的人。

如何形容那時侯戴納莊園的富庶生活呢?恰當的一種說法是:隔三差五就會有兩個壇子被抬進戴納莊園,其中總有一壇是金銀財寶,另一壇不是美酒就是山珍海味。

那時侯,戴納莊園從上到下,觥籌交錯,人人醉得忘乎所以。隨便打開莊園內的一扇門一扇窗,都會從裏麵衝出來一股強烈刺鼻的腐臭味。

有人說,隻有久病而終的人臨死前會發出這種異味。

有人說,那是躺在擔架上等待火葬的死屍發出的怪味。

戴納尼爾證實《者末》真正變成了一紙空文是在柯帝士壽終之後。一天清晨,尼爾頭人正和某個妻子躲在被窩裏耕雲播雨時,奴仆們突然在正堂屋裏喧鬧成一片。很快便有仆人匆匆忙忙前來報道:柯帝士老去了。尼爾頭人立即丟下妻子趕往堂屋,當麵一抬頭,就看見柯帝士直挺挺地吊在了屋梁上。

族親們皆稱柯帝士遵循了“前人不死,後人不旺”的世訓,他在這個年紀自尋短見算是一樁紅白喜事了。但尼爾頭人感到他的父親並非是壽終正寢,因為在收拾柯帝士的臥室時,他發現那卷《者末》鋪展在父親的床上,像剛剛翻過一樣,而他照舊看不到這經書上有什麼字。尼爾頭人知道自己的眼睛與眾不同,便叫幾個兄長過來看看此經,結果證實是一紙空文。

“這經書肯定附上了魔鬼的邪惡,害死了咱們的父親。”戴納尼爾無比詫異地對兄長們道。

“那麼快把它燒了,以免它再害人!”某個兄長緊張地說。

“對,燒了它。”其餘的幾個兄長也這麼說。於是,巴德氏祭司家族繼承了千百年的這卷經典名經,給巴德氏人帶來多少榮耀與災難之後,終於被邪惡的意念付之一炬。

柯帝士因為高壽,使戴納氏族無比珍惜地舉辦了一場盛大而花天酒地的葬禮,連族親們的哭唱也並非出於悲痛,而是源於禮儀,仿佛這是件百年不遇的喜事。隻有尼爾頭人不以為喜,等辦完這樁歡歌笑語的喪事,他便請來十幾個祭司無的放矢地做了一場祭祀。然而,這場祭祀不但沒有給戴納人帶來安樂,反而叫戴納尼爾夜夜與噩夢搏鬥起來。正值壯年的尼爾頭人就這樣在無聲的搏鬥中以飛快的速度衰老了。

沒過兩年,他就消瘦得像個老態龍鍾的暮年老人了。可是他那雙神奇的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依然能看見遠處的細小的事物。因而他對打獵的興趣仍然不減當初。雖然他如今已不能外出打獵,但他還是盡量尋找機會顯示他那雙鷹眼的神奇。

這天,他同親信們坐在室外曬日取暖時,突然看見遠處的一快地裏有兩隻棗紅色的麂子正在糟蹋莊稼,於是又來了興致,叫人立即給他備槍。眾人看不到相隔如此之遠的的東西,便都盯著頭人瞄槍射擊,目睹他那雙鷹眼的神奇。

驟密的兩響槍聲四處碰壁,回音破碎。

“中了,兩隻都中了。”尼爾頭人得意洋洋地道。身邊的侍衛們一聽便爭先恐後地跑去拾獵物。

很快,獵物被抬回來了。

不料,戴納尼爾一看就暈了過去。

原來,被抬回來的竟是尼爾頭人的兩個小兒子。

戴納尼爾氣噎咽喉,徹底崩潰了,但他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他還知道把自己的名字從戴納氏族的家譜中一筆刪掉,然後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腦額上開了一槍。在他忙碌生命的最後一小段時光中,沒有人前來阻止他做這一切,因為他們都明白這是最好的結局。

威震四方的戴納氏族從此沉侵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痛苦之中,他們開始預感到自己的世界遭受到了可怕的詛咒,讓人心有餘悸。於是,他們請來十餘位有名的祭司,整日整夜祭天祭地,祭神祭鬼,不惜一切代價為戴納氏族解脫厄運。

然而,這樣的辦法還是於事無補,厄運還是接二連三地降臨在他們身上,簡直防不勝防。但他們依然不死心,又請來了十位修道更高深的祭司加入祭祀的隊伍裏,用加倍的代價進行亡羊補牢。

話說巴德氏祭司家的那個小孩被帶回什隴後,尼爾頭人故意給他取了個狗的名字:戈登——尼爾頭人養過的一隻獵狗的名字。起初,他被托養在戴納莊園外麵的一戶奴隸家裏,而莊園內外的多數人都不知道他的姓氏,連喂養他的那戶人家也不知道他的來曆,甚至尼爾頭人也無法辨別他究竟是誰的兒子。直到他的輪廓成形後,人們才從他的麵孔上看出他是條頓勞德的兒子。然而沒有人敢向他泄露出半點秘密,也沒有人敢在他背後放出隻言片語,人們都知道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會被割掉舌頭的。打能自個兒吃飯穿衣起,戈登就經年累月跟這戶奴隸家的孩子一起承擔小奴隸們該做的事情,過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苦日子。但在他八歲時的一天,尼爾頭人的管家來到了這戶奴隸的家裏。

“戈登,帶上你的破披氈跟我走吧。”管家對他命令道。

於是,他乖溜溜地跟著管家的屁股後麵,徑直到了戴納莊園大門內側的一處角落裏。

“聽好了,你以後就住這兒。”管家指著一小個剛好能遮風擋雨的草棚對他說。

戈登聽了,就順手把披氈丟在裏麵的一堆幹草上麵,那是貴族們為他準備好的床鋪,他也準備躺上去大睡一覺了。

“不忙,你再轉過身來。”管家拉了拉他,然後指著栓在大門邊上的兩隻狗道,“從現在起,你的任務就是看好它們。上麵的衛兵叫你拉狗時,你就把它們拉到遠遠的,不要咬了來客。另外,你還得管管它們的衛生。哦,對了,喂狗的事另有人幹,當然,他們會順便把你的那份也端來的。”說完,管家就丟下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