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奈(1 / 3)

局長雙手按摩著前額,許久才說:“查不了,就成死案了,死案我們還瞎折騰幹什麼?該了結了。通知專案組開會。”

會議室裏,專案組的人員圍著桌子坐了一圈,局長環視了在坐的人員,清了清嗓子說:“同誌們,前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非常感謝大家。今天,我們在這裏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案子總算可以告一段落了。雖然因為種種原因導致案子沒有破完全,但這是客觀因素造成的,所有與案子有關的當事人員都不在了,誰來調查結果也都是一樣,經過我們細致的偵查,根據現有證據,可以得出結論,周淩可在偷竊時被發現,在與李高興的搏鬥中被刺,在逃離李家後沒及時得到治療,從而流血不止造成自己的死亡。現在我宣布——專案組撤消。”

局長的宣布沒令專案組的人員喜出望外,隻得到稀稀落落的掌聲,大家的情緒都不高,不過都暗地裏鬆了口氣,隻是這樣結案,實在是有些……不過誰還有更好的辦法呢?

“有沒有其它事?”局長左右環顧,沒見人吭聲,沉聲說:“散會。”

邱騫振接到公安局的電話時感到非常意外,令他震驚的是他們竟然調查葉朝有沒向人借錢,而且還不是個小數目,他一時想不明白怎麼回事,就如實向他們說了。

他很奇怪警方怎麼會調查這種問題。

不久林獨杜傳來消息,警察已經有結論說周淩可應該是死於李高興之手,和葉朝沒有關係了。

雖然不知道警察掌握了什麼證據得出這個結論的,可邱騫振還是很高興,也衝淡了惡夢給他帶來的影響。如果李高興殺了周淩可,葉朝就不是凶手,葉朝不是凶手,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他注意到一個問題,既然殺人與葉朝無關但是警察調查葉朝借錢幹什麼?他把這問題跟林獨杜說了,林獨杜說警察也在村裏調查過,據他聽到的消息,周淩可的死似乎與兩萬元錢有關。

我估計警察可能懷疑葉朝拿了兩萬元錢,林獨杜說。

如果是為了兩萬元錢的話,那麼葉朝似乎就有理由去做這事了,邱騫振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警察還是對葉朝有所懷疑。他把想法跟林獨杜說了,林獨杜也明白過來,根據他鎮上朋友的說法,周淩可在李高興家偷錢時被刀刺中了,但他又沒上醫院而奇怪的是最終連人帶錢都不見了。

他沒上醫院,能去那裏呢?像他那種人在鎮上是沒朋友的,那麼他隻能回家吧?林獨杜猜測著問。

邱騫振很吃驚,無疑林獨杜的想法是正確的,好不容易得到那麼多的錢,去醫院隻能是自投羅網,換了自己也不會去,那麼顯然他也隻能回家了。

而回家,走那條經過我們村後山的小路是最快的。林獨杜低低的說,生怕有人聽去了。

對。但是葉朝怎麼可能碰到上他呢?這一點邱騫振讚同,但他也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應該知道,從葉朝家魚棚那裏是可以看見那條的小路,而且從魚棚那裏去小路是很方便的,林獨杜說。

他承認林獨杜說的有些道理,可心裏怎麼也不能接受這個說法。難道葉朝他會知道周淩可那晚會從那裏經過而去等著嗎?再說周淩可從李家偷錢的時候都十二點多了吧?而且他又受了很重的傷,走那麼遠的路不要一個小時嗎?那時都要一兩點了,而我知道葉朝一般都在十點左右就過去魚棚那裏睡覺的,就和部隊的作息時間一樣,他說。

他不願別人對葉朝有一絲懷疑的想法,這不是出於維護葉朝英雄的形象,而是不願朋友在別人心裏受到丁點的汙辱。

你說的也對,可如果不是我們村裏的人幹的,又怎麼知道山上麵有個剛挖還沒下葬的墳穴呢?林獨杜說。

也許那個家夥碰上周淩可,看到他身上有錢,就想把那些錢給貪了,就想在山上找個地方把他埋了,也許就碰巧找到那裏呢,總不能隨便把周淩可扔在田裏麵做肥料吧?他說。

但是總要工具吧?那坑雖然挖好了,但還得再挖深才能把人埋下去,林獨杜說。

那葉朝有工具嗎?他反駁道。

劉老頭不是說看見葉朝拿鋤頭往那邊去了麼?他說的時候還不知周淩可拿了別人的錢呢。林獨杜說。

林獨杜話像顆子彈一下擊中邱騫振,他半天沒說話。他想起那些可怕的夢來,夢裏麵可以看見他在那裏挖著坑呢,他心裏越想越害怕。

其實村裏都有人懷疑是葉朝拿了那兩萬元錢,偷偷地把周淩可給埋了。還有人說其實周淩可當時是沒死的,葉朝看到他有錢把他給殺了。林獨杜繼續說道。

不會是他的,我不相信,除非有證據,他大聲的對林獨杜嚷道。心裏麵卻開始發虛。

我也不相信,但是,唉……聽聲音林獨杜也是很無奈,也許他心裏認為葉朝真的脫不了嫌疑。

真的是葉朝嗎?林獨杜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他把周淩可埋在那裏是十分方便的,但他怎麼知道周淩可會從那裏回家呢?他又怎麼知道周淩可有兩萬元錢呢?他在那裏碰到周淩可的?他有沒拿兩萬元?看來警察還是懷疑他啊!而我又怎麼會做那樣的夢呢?

想了半天,把自己搞得頭昏腦漲,他也沒想明白這究竟是否葉朝做的。

自從三人合夥以來就沒有誰再輸過,表麵上不時有人輸,可這是打煙霧彈迷惑別人的,不明就裏的人都以為他們的手氣變好了,不是那個昨天贏錢就是這個今天贏錢。

黃章滕看劉付日旺打了三條,他叫了聲碰,把三條拿過來把一條扔了出去,現在他定莊了。

李敬文看了看台麵,把七筒丟了出去。歐修純大叫,杠。

他罵了句粗口,今天在這裏已經輸掉四百多了,錢雖不是問題,但手氣差打得都沒勁。他抬頭瞧了瞧,小北他們在別的台打著,看情況比自己要好多了,笑逐顏開的。

又打了幾局,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把錢一扔:“不打了,不打了。”

“小北,我們走。”

“哦,大哥,就來。”

他走過去,小北的牌果然不錯,想耐心的等他摸完,誰知別人搶先了一步。

“操,本來我這牌就要胡的,誰知這王八蛋……”小北邊站起來邊罵。

其它幾個兄弟也從別的桌上過來,大家一起往外麵走去。

“李老大,下次再來啊。”黃章滕朝李敬文的背影嚷道。

“有沒有人來打啊?”歐修純看了看周圍,李敬文他們一走,有好幾張台都缺人了。有兩三個閑人在別的台旁看人打。

“我來,我來。”有個中年的肥佬,聽到有人叫馬上應聲過來。

他們三人相互笑了笑,這個家夥出名的笨卻又好摸幾把,今天不把他殺個落花流水還真對不起自己。

三人合力把肥佬殺得大敗而歸又賺了不少,一直打到沒人打了,才覺得肚子餓的咕咕叫,便一起出去吃宵夜。

“如果我們早點合夥的話,以前就不用輸那麼多錢了。”黃章滕感歎道。

“你說的倒輕巧,你以為隨隨便便的人都可以合夥嗎?”歐修純覺得黃章滕真是沒腦子。

“人不熟悉搞不了,牌技不行在一起也混不到飯吃。”劉付日旺向他解釋。

“對對,來來,為我們合作愉快幹杯。”黃章滕舉起杯來。

有了錢,黃章滕又抖了起來,起碼在自己女人麵前不用那麼畏縮了。

“去那裏?”他看見她想要出去。

“上班啊,不做有的吃?”她白了黃章滕一眼。

“操,老子還養不活你了?”他故意大聲的說道。以前沒錢時老婆讓別人占便宜那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有錢了他就咽不下這口氣。

“就你那點錢?”她嘲笑道。“夠你去賭就不錯了,有本事以後不要我替你還債。”

“行,不要你還就不用你還,我現在還用輸錢?操,我們……”他差點就把事情說了出來,幸好及時的收了嘴。

“你們?沒老娘幹活就沒你們。”她把包往背後一摔,不再理他。

黃章滕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又是實情反駁不了,隻得眼睜睜看她走出房門。

真是賤人,他想。有福不會享。

他忘了,其實自己並沒有多少錢可以她揮霍。穿好衣服看看時間還很充足,他想起前麵的按摩店裏有個長得很不錯的女人,以前幾次想去都沒去成。他興奮起來迫不及待的摔門而去。別人占自己女人的便宜,自己占別人女人的便宜,扯平。

等他心滿意足從按摩店出來,和歐修純他們碰頭的時候早就過了。

看他出現,歐修純趁人不注意給了他狠狠一腳,黃章滕又不敢叫出聲來,隻得強忍著,自己錯了隻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王八蛋,現在多少點了?”劉付日旺也在一邊埋怨道。

他們也確實氣惱,因為黃章滕遲遲不來,他們就沒和李老大一台,而李老大大方豪爽是出名的,輸多少都不在乎,他們本來可以輕而易舉賺些李老大的錢來花花的。

“碰。”那邊傳來李老大的聲音,像要給他們火上加油。

“噯,來來那邊有位置,那邊有位置。”麻將鋪老板看他們三人閑著,忙招呼他們過去開台,剛才他就叫過,隻是被劉付日旺找了個借口拒絕了。

“走走。”歐修純趕著黃章滕過去。

那麻將台前已經坐了一個人,他們過去一看心都涼了。這老頭出名的難纏,牌技好不算,又精於觀顏查色,在他麵前通水有一定危險,看來今天想賺多點都不可能了。

坐下,歐修純又是給黃章滕一腳,黃章滕倒抽一口冷氣,嘴還沒合上,劉付日旺又給了他一腳。

李敬文走的時候,歐修純他們正在混戰,錢讓劉付日旺贏了不少,不過是歐修純和黃章滕的錢居多。看李老大走人,歐修純很無奈的看著他們離去,他發現了李敬文的兄弟又照例先出去看了看,然後李敬文才在兄弟陪同下走出去。

看來傳言不假,前段時間聽說李敬文他們與別的幫派火拚,現在隻怕是提防別人報仇了。

小北認為顧民佑那一幫人已經逃了。

他們和李河舍那一夥人,一在明一在暗經過那麼長的時間還是沒有打探到對方一點消息,顧民佑似乎從人間蒸發了,李河舍這幾天也開始放鬆了自己的防範措施。

雄哥,是不是不用這麼小心謹慎了?他問。

不用?

是阿,李河舍現在都不怕了。

換了我是李河舍,我也不怕。

為什麼?他很疑惑,顧民佑是與李河舍爭地盤被端的,要恨他也應該恨李河舍。他現在一點實力都沒有了,隻怕連李河舍都不敢動,他還敢想動我們嗎?

他與李河舍爭地盤,是誰讓他失敗的?不是我們嗎?沒有我們李河舍可能就完了。所以他一定會把帳算到我們頭上來的,李河舍他反而不會那麼在意,而且沒動我們他不會動李河舍的,打草驚蛇。

嘿,我還巴不得他來找我們麻煩呢,都讓他逃過兩次了,事不過三,再來看他還死不死。王八蛋。

他隻會找我,不是我們。

什麼?他聽後很吃驚。

你以為他還有人馬來找我們?我隻是擔心他對我個人不利,打蛇打要害隻要把我搞掉了,他就有機可乘了。明槍好防暗箭難躲,所以我不得不做措施,隻要他不死,我就一天放心不下。李河舍放鬆了也好,這樣我們就可以看看顧民佑會不會露出馬腳。

哦,我明白了。

你讓兄弟不要放鬆警惕了,大家都覺得沒事的時候,往往才會出事,就是因為疏於防範。

好的,可是這樣長久下去不是辦法呀?

我正在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呢,隻是一時沒想到好法子,還得先等等,他都沉得住氣,我們怎麼沉不住?他以前活動的地區一定要注意,就算他不出來,他的手下也會出來的,隻要能找到他的手下,那麼他也就不遠了,隻要他一露頭,我們就……李敬文沒有說下去,用手比劃了一下。

顧民佑對網格化進度不是很滿意,可每每看到辰博他們三人筋疲力盡的回來,又不忍喝斥,知道他們也是盡力了。人走茶涼,自己一敗塗地誰還會搭理呢,老鄉都不願搭理,還能做什麼呢?他的心很憂憤,時不時就在心裏交戰一番,在兄弟麵卻表現的若無其事。

今天沒多少進展嗎?他問。

是,辰博喪氣的說。其餘兩人呆在一邊沒吭聲。

得想個辦法,他說。

我們總不能把每個不同意的人都打一頓吧?辰博對著酒瓶灌了一口,失落的說。

隻能慢慢來了,他說。拍拍辰博的背,安慰道:不是還有一些願意幫忙的嗎?隻要我們努力,總有一天會成功的。總有一天,他想。他媽的。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罵道:操他奶奶的。

大哥?辰博抬起頭來。

什麼事?

我們走人算了,辰博說。對對,另兩人讚同道。

什麼?不行。顧民佑堅決的說。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走人,我們能走到那裏去?去到哪裏不是還得和人爭地盤,難道你辰博情願去打工?去掙那麼點錢?就算你願意去,可有人會要你嗎?別灰心,你們不是差不多把他的動靜都摸清楚了嗎?雖然現在他還在提防,但總有一天會有機會的,我就不信他能天天和那些人在一起,隻要他單獨一個人外出我們就有機會,但我們不可能天天都跟著他,如果沒有別人幫助我們,我們是很難成功的,他說。

實在不行,就打。打,打,不要怕。打到他們怕。老鄉?誰叫他們不幫忙。越說,顧民佑越火。越是老鄉越不要放過,以前我們念在老鄉份上,從沒向他們收過費,他媽的,現在都反了。你們去給我打,狠狠的打?他揮舞著雙手暴叫著,滿臉猙獰。

大哥,真……真打?

打還分真假?往死裏打。操他奶奶的,不幫我就是與我做對,我要讓他們看看與我作對的下場。

都是老鄉。辰博心裏一顫,他也清楚那些老鄉們為難的地方,他們還得在這裏混口飯吃。

老鄉,他們知道我們是老鄉嗎?就幫一點小忙也不願意,他們還好意思說老鄉。

他點點頭,心裏很難過,但大哥的話總得聽的。我知道了,他說。

看辰博表情顧民佑清醒過來,知道剛才自己過火了,便細聲說:不過,也不用操之過急,隻要他們有點幫忙的意思我們就不要亂來,免得把我們的情況泄露出去了。

辰博聽大哥轉了心意,心裏也高興起來。好,我們知道了。

來來,吃飯。顧民佑站起來招呼大家。我今天另做了幾個家鄉菜,大家試試,看看我手藝如何。

鄭爽順生日的晚上,他把邱騫振叫了出去。看他沒叫別的同事,邱騫振以為就他倆,不想走出外麵他就發現自己錯了,李問寒和她的兩個朋友在一旁等著,他暗暗吃驚。幾人在K歌之城鬧了一晚上,她和朋友們玩得瘋瘋癲癲和往日大不一樣,不免讓他驚奇。他從她的眼中看出些奇怪的東西來,在眾人麵前若既若離的神情讓他十分受用,以為她開始解封了。鄭爽順則專門灌他,她們又在一旁湊趣,使他丟不下麵子隻得來者不拒。

當鄭爽順東倒西歪背他出來的時候,已是淩晨時分。鄭爽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詛咒邱騫振的體重,李問寒她們在旁嘻嘻哈哈的笑著,不時幫上他一把,邱騫振心裏多少還有些清醒,看見在她麵前出洋相就掙紮著想下來,可手腳都不聽指揮。

瞧李問寒笑著自己,他想說話卻又說不出話來,隻好咧開嘴笑,一笑口水就流了出來,正好掉進鄭爽順的頸脖裏。他詛罵的更痛快了。

走慢點。我扶你到房裏。姑姑和媽在一旁說著。

他揮了揮手說我自己回房就行了。

我買到魚鉤了,晚上你來,我們釣魚吃。

我姑來了,可能要晚點才行。

晚點就晚點,一定要來,我在那裏看魚,怪無聊的。這幾天煩死了,我等你啊。

我等你啊。

邱騫振想起和葉朝的約定,心裏一急迷迷糊糊就坐了起來。正待翻身下床,睜眼一看房間裏靜悄悄的,外麵月色如水,看了看周圍,上下床都睡著不少人,這才發現不是在家裏,又迷迷糊糊地躺下。

他頭昏昏沉沉的在床上似睡非睡,風扇不緊不慢的吱吱作響,像催眠一樣令他進入夢境。

葉朝約我幹嘛來著?

怎麼這麼晚?

我喝多了點酒,睡了會。

也不穿多點,著涼了怎麼辦?穿上我這件。葉朝把迷彩服脫下扔了過來。

邱騫振拿過他的魚杆,頭還是有些昏,他不太喝酒的。葉朝靠在棚子上開始發牢騷,搞個警察做太貴了……

別追我,不是我殺你的。

別追我……

你去那裏?

問寒,你怎麼不理我呀?

問寒,你在那裏?

邱騫振喝了口開水提提神,昨晚酒喝多了一夜沒睡好,現在頭還隱隱作痛。

他走出值班室在外麵無聊的走來走去。

現在是上班時間沒人進出,他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瞧見有人從宿舍樓裏出來。

有點眼熟,他仔細看了看。是她?

他半天沒想明白。

目光一直隨著她走動。

心卻在半空晃來晃去。

眼睜睜看她走到眼前,猶不敢相信。

她看了他一眼,隨即把臉低下去。“我走了。”

那一低頭間,他看見了淚花,心裏頭猛地一震隻能呆呆的看著。

走了?

“我家給我找了份工作。”

離……離開了?

“還……能見到你嗎?”他顫抖著問。

“也許。”

什麼意思?你會回來嗎?

“那……就這樣了。”他說不出別的話來。

心一直在顫抖。

要走了?

怎麼就要走了呢?

“嗯。”她瞥了一眼,又迅速把眼光轉向大門外。紅紅的眼。

他喘不過氣來,仿佛被誰掐住了脖子。“我,還在上班,就,不……送了。”

“不……用了。”她低聲說道,回頭看了看行李箱,她不敢看他的臉,他的眼讓她心驚。

她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不要走。

他伸了下手,沒敢牽。

你不要走好嗎?

她腳步稍為頓了下,沒停住又往前走去。

你留下來吧!

他伸手招向她的背影。

沒有開口。

開不了口。

嘴巴定在那裏,像模子。

你不能留下來嗎?

你留下來吧!

你留下來吧!

他心裏大聲地嚎叫著,卻沒有開口。

拖著個大皮箱她顯得有些吃力,離車站還遠,她該走上一陣子。

他手一直舉著目送她離開,直至她背影消失的那刹,才無力摔了下來。

似乎有一大瓶酒精倒在他血淋淋的傷口上。噢——他痛得叫了出來,不停的呻吟。巨痛過後心裏泛起無限的酸楚。雖然他隱約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卻不知道來得這麼快,絲毫沒有給他挽回的希望。

接班的同事看見他隱在眼角的淚光,困惑的看著他跑開。

“你知道嗎?李問寒她辭職走了。”

邱騫振點點頭,沒說話。

“可昨天晚上不是好好的嗎?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哎,你……算了。”鄭爽順也一頭倒在床上。

躺在床上他翻來履去地想著,怎麼就這樣走了呢?想起昨晚,原來隻是她臨走前的瘋狂,給自己的一些安慰。他記起兩人許久沒有聊過電話了,一打過去就是沒空、忙,當時就擔心她故意冷淡自己。又想起上次兩人出來的情景,他才發現她早就決定了今天的結果。

有人的地方就有秘密,這條小小的排水渠也不例如。

他倆沿著樹陰走著,以躲避可能碰上的熟人。邱騫振很不喜歡這樣,偷偷摸摸的就和做賊一樣。都半年了,倆人出來的次數還是極少,他很是不滿卻不敢聲張,她的性格他還是清楚的,說了也沒用。

在以前來過的地點坐下,這也算是老地方了,他很感歎。才三次。

兩人話題天馬行空,邱騫振很興奮地說著,向來都是他作為主講人的。不知不覺中就聊到了以後,對於以後他心裏還是藏著些憧憬的。

“以後你會後悔的。”她說。看了他一眼很嚴肅的樣子,很快又把頭轉向別處,黑夜幫她把轉瞬即逝的傷感掩飾地恰到好處,邱騫振正處於想像的興奮當中,絲毫沒有察覺。

“不會的。”握著她的手,他很堅決地說。

她低頭不語。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他心中一熱湊過頭去,她輕輕用手擋開。

“我家裏不會同意的。”

“擔心你姐反對嗎?”上次她說她姐不是很讚成,他心裏就一直擔憂她姐向家人說三道四。

“不是,我家裏不會讓我嫁到外地去的。”

他很不以為然,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卻不能不關切。“為什麼?”

“我們離得太遠了。”

“哈哈……”他笑了起來,“有多遠呢?才七八小時的車程,人家還嫁到外省去呢。愛情還比不上這短短的路程?”

她低下頭玩著手指。“當然不是,但愛情比不上有些東西,譬如親情。”

“但你總是要嫁人的吧?不可能一輩子都守著你父母他們。”他盯著她說,心裏開始有些緊張。

“但他們希望我在家附近找。”

什麼思想?純粹害人,他惱怒地想。“唔,願望是好的,但是你姐姐嫁給村裏人了,又什麼時候回去過?”

“但她有錢,可以想回就回。”

“那你就說錯了,應該說愛情比不上有些東西,譬如金錢,嗬嗬……”他輕笑起來,又不以為然了。當後來回想時,才為當時輕視的態度而痛心。

她躲開他的目光,明亮的眸子望向幽邃的夜空,在心裏輕輕歎息。

邱騫振無法確定是否聽到那聲歎息,她隻寫在臉上,當時,他還沒有讀懂。

但是在夢裏卻清晰無比的傳來,他想拉住她不讓她走,她掙開他的手,別過臉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邱騫振大為焦急,漫無目的在山路上狂奔跑,沿著田間徑道搖搖晃晃地小跑。前邊有間小木棚,他在小棚子內外尋找著,雖然月色如晝,卻仍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情急之下他打開木棚裏的電燈,這才發現棚裏露出一半的鋤頭,他過去抓住鋤柄用力把它拉出來。一轉身就發現她站在身後又在歎氣,他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李問寒沒有吭聲。你看,他邊說邊從身上掏出錢來遞到她跟前,一捆兩捆,那錢忽然變了顏色,紅得嚇人,接著滲出血來,李問寒驚叫著厭惡地迅速遠去,他在後麵緊緊的追趕著,大聲呼叫她的名字,問寒,問寒……此時一陣天搖地動,他嚇得驚慌失措一下就摔了下來。

邱騫振睜開眼睛,床下仍在用力搖晃,他拍拍床板,床架停止晃動了。

“昨晚你叫那麼大聲幹嘛?人都走了。”接班時,鄭爽順笑他。

他無精打采的坐下,頭也沒抬。“昨晚我又說夢話了?”

“三更半夜的鬼叫,還讓不讓人活?她在時不見你行動?哎,你倆是否有什麼不成?”鄭爽順很懷疑他,平時不聲不響的。

他心又是一陣刺痛。為什麼?為什麼要走?他痛苦的問著自己。答案已經明顯擺在那裏了,他卻假裝不知道,不明白,不想說,不想談,把事情爛在心裏好了。

“沒有,沒有,我什麼時候和她出去過?沒那事。”他撒起謊來。

看他表情變化鄭爽順就不相信他,一付傷心欲絕的樣子,也許他認為掩飾的很好,其實誰看都知道。“沒那事?還想瞞我?沒事你怎麼會這樣子?你這人膽子怎麼就那麼小呢?她都走了,你還不敢承認。看你怎麼找老婆?”

本來心情就不爽,鄭爽順的話偏偏又火上加油,他非常惱火。“我是膽小怎麼了?我不找了,不找了還不行嗎?”

“怕不是心裏話吧?”鄭爽順激他。

“我還找什麼?像她這樣清純的女孩子都離開我了,我還能找什麼樣的?女人都貪錢。”他大聲叫嚷著,幹脆把事情說出來,壓著太難受了他需要發泄心裏的不滿。

“話也不能這麼說。你們是有差距的,換了我是她也不會和你在一起。”鄭爽順倒不同意他的看法,他一向認為李問寒是個難得的女孩子。

“什麼?”他驚訝地問。他知道鄭爽順一向對女孩子不怎樣,為他站在對方那邊而憤懣。

“你說你在這裏做了多少年?到現在還是一個破保安,每月拿那麼一千八百的錢,能養得活誰?”鄭爽順質問道。

這一下正好擊中他的軟肋,他低頭不語。這不是答案的一部分嗎?鄭爽順說的沒錯,換了自己,也不願意和沒前途的人在一起。

“你一點闖勁也沒有,我是結了婚沒辦法才在這裏呆的,你呢?年紀輕輕也不思上進,跟你出去玩女孩子都嫌你不肯大方掏錢。”又一次鄭爽順捅向他的痛處。

“我……我也不是沒找過,可是找不到好的。辭職去找,我又沒地方落腳,家裏又要寄錢回去,我——你說我能做什麼?”邱騫振氣紅了臉,鄭爽順的話讓他惱怒成羞,他大叫著。其實他知道,借口隻是想為自己找回一點可憐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