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四鎮(三)(1 / 3)

事已至此,隻能重新盤算了。

齊降龍在帥位上坐正了,瞅了瞅下麵的將領,輕輕拍拍帥案:“來!都坐下來。”

孫仲倫為首的前鋒左營將校立刻端端在齊降龍右手一側坐定,中軍右營的將領們則坐在齊降龍左手一側。

“恐怕,咱們必須麵對這樣一個事實!高傑的三萬兵馬北竄,黃得功和劉良佐可能也已經得到了消息,再想速戰速決,隻怕難了!

而且,如果確實是馬士英報的信,那麼,他們一定清楚我軍的意圖,這種情況下,三萬對九萬,實話說,本帥沒有取勝的把握,即便是機緣巧合勝了這一仗,也絕無可能再在江北低檔建奴。

因此,在咱們必須重新審視!”齊降龍開了個頭,看了看左手一邊的將領打首的劉家麒,道,“劉將軍,剛才大家說了許多,你說說你的看法!”

劉家麒,今年剛剛過了二十九歲,雖然年紀輕輕,卻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了。他的父親在天啟三年便在老帥手下辦差,天啟五年九歲的他進入公辦的陸軍學堂讀書,後來便在齊振華當時的親軍,現在的前鋒右營當差,跟隨老帥轉戰遼東,憑戰功,一步一步做到步軍千總謝中民的副手。

齊寶國組建中軍左右營的時候,調了過來,作了齊寶國中軍右營的步軍千總,統率四千步兵。此次隨齊降龍南下,代理了中軍右營的主帥之位。

剛才齊降龍帶著將領導前方考察戰場,他則是在孫仲倫的安排下建設營地。

齊降龍如今是陸軍主帥,齊寶國也要矮他半截,但是自己畢竟是齊寶國的下屬,但是臨來的時候,齊寶國特意交待過他,凡事聽齊降龍的差遣,少發表意見,領命執行便是了,何況他也知道,齊降龍先問到他也是因為表示團結的一個態度,因此他並不作答,隻使起身回話說請齊降龍定奪。

齊降龍也不糾纏什麼,轉頭便將問題拋給了孫仲倫。

孫仲倫自然是當仁不讓,道:“我軍原本的意圖,已經不能實現,莫將以為,在江北,我軍已經難有作為!現在隻有兩條路,或者守九江,調水師準備封鎖江麵,或者,直接撤回廣東。”孫仲倫的話並不多,但是卻給討論定下了調子。

“楊春泰!”齊降龍點著名字,叫道,“你呢?什麼看法?”

楊春泰沉思半晌,搖頭道,“從大局看,孫將軍所言極是,但如何抉擇,不是咱們做得主的。

標下以為,目前的態勢,咱們不可輕舉妄動,應當暫時停駐此地,等待少將軍和粟知昌趕到,同時立刻給姚大人去信,告訴他這裏的變故,請他決斷。

而且,咱們已經斬了劉澤清,還需要姚大人討一封聖旨,給天下一個說法,然後或西進九江或退回廣東,咱們才能名正言順。”

其實,這些話,是齊降龍的意思,也是粵兵幾萬人的心思。自打出兵遼東,齊降龍便看出來了,粵兵雖然訓練有素,軍令如山,但是遠離故土作戰,也是人心思歸。朝廷對粵省向來另眼相待,將士們不是完全沒有怨恨,何況老帥又是為了保衛遼東殞命。

這次出兵,是姚大人為國操勞,發兵整頓江北,開始一帆風順軍心還沒有出現大的波動,此事一出,將士們會怎麼想?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廣東,那是抄家滅門的罪過,朝廷呢?會拿馬士英怎麼樣?便是叔父想殺他,也是無望!

將領們已經坐不住了,紙裏包不住火,隻怕現在軍中已經是歸心似箭,守九江的心八CD沒了,還能如何?

齊降龍點了點頭,正要問千總任新齊的意思,大家都是這個意思,也隻好勉為其難,寫一份書子,讓叔父定奪了!

坐在後排的楊振這時候卻突然站了出來,齊降龍一看便知道不好。果然,楊振一抱拳:“大帥!”

“楊振!”

“大帥!標下以為,孫將軍所言雖然有理,但是我軍仍有一個選擇!”

“哦?”

“高傑昨日匆匆北上,帶著家眷和財物糧餉,定然行動緩慢,兩日走不出一百裏。中軍左營今日才出發,應該距淮安八十裏左右,連夜差人令其改道,北上徐州!

方才降卒說高傑部二萬多人都曾到了揚州,徐州必然空虛,完全可能一舉攻下。而我軍也不必停留,休息一夜,明日起急行軍北上,完全可以在徐州城下打破高傑……

他一開口,齊降龍便知道他要說什麼,心下歎了口氣,但是又不能打擊楊振的積極性,也隻好耐心聽著。齊降龍明白楊振,他的叔父在鬆山一戰殉國,他早已經憋著一口氣,要同建奴拚命,這幾年幾乎天天才他耳旁念叨。這次出戰,他可是憋足了一股勁,指著和建奴大戰一場!可是看到今天,江北事不可為,大軍即將南撤,他便離建奴越來越遠,他如何甘心!

說心裏話,齊振華死在建奴手裏,齊降龍也是一腔怒火,恨不能力是平定遼東。而且對於放棄大江,要冒多大的風險,他又如何不知?但是眼前的局麵,又怎麼能由得他來選擇?

失之毫厘謬以千裏,何況又是如此亂事,手下這點兵力,對付建奴二十餘萬兵馬,作為統帥,他必須穩妥,不能稍有差池,否則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看看四下的將領,巴雅爾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是蒙古人,現在隻要齊寶國沒事,他管你大明朝和漢人的死活?他的祖先還曾經滅了漢人的大宋朝呢!其它將領,不論前鋒左營,還是中軍右營,都對楊振的一番言論麵帶瘟色。他們都是閩粵人,和楊振自然不是一個心思!

又看看左手邊的劉家麒,一連沉默,仍是靜靜坐著,一言不發,“劉將軍!”

“大帥!”

“孫仲倫和楊春泰,都不讚成輕動,行的穩妥,但是楊將軍殺敵心切,本帥也是十分欣慰,大敵當前,咱們可不能先膽怯了。”齊降龍緩緩道,“劉將軍以為如何?”

“回大帥,末將以為,楊將軍計策好是好,隻是有幾處需要斟酌的!”這次劉家麒沒有推辭。

齊降龍跟著“哦”了一聲。

“大帥,莫將曾聞當年老酋皇太極登位,圖謀我大明江山,有雲刺心斷喉等說,然老賊曰,兵力有限,不可稍損,侵我天朝,當如伐大樹,先斬枝葉,持之以恒,以待形勢逆轉!收蒙古,平朝鮮,而有鬆山之勝,進而破關。

我軍雖精,然因糧餉製約,多年以來不過二三萬兵馬,如今雖然擴軍,但久經沙場之老兵,畢竟不多,且多在前鋒左營與中軍左右營。而建奴進入關的精兵便有十萬,吳三桂關寧軍三四萬眾也已附賊,其關外仍有近十萬精銳。

此時我軍麵臨之局麵與當年建奴何其相似!朝廷雖有數十萬兵,然可用堪戰者,已於鬆山一戰損失殆盡!如此強弱之勢,絕非一朝一夕可以逆轉,我軍亦當以建奴為鑒,用兵當以穩為上,先固根本,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冒險,否則後果難堪!

兵法曰,百裏奔襲必厥上將軍!中軍左營無騎兵,勝亦不足以殲敵,且隻一萬兵馬,與我部相距百裏,無從協同,高傑有兩萬餘人,孤懸深入,勝負難料。

若他們趕到徐州,高傑已經回師,是撤兵還是強攻?高傑近三萬兵馬守城,一萬兵馬如何攻城?若是南撤,中軍左營沒有騎兵,麵對高傑的數千精銳騎兵,少將軍如何能全軍而退?

又或者,少將軍即使先到,若高傑近三萬兵馬強攻,能否撐到我不抵達?或者高傑幹脆投了建奴,又該如何?

除非萬分巧合,此陣難勝!請大帥三思!”

這些話,齊降龍不想自己說,劉家麒明白,所以帶他說,隻是沒注意楊振的心思,還要說下去。齊降龍卻已經看到楊振的委屈,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擺手止住了劉家麒,“楊將軍!劉將軍說的在理,現在是敵強我弱,本帥說的敵,是建奴,不是江北四鎮。日後,咱們的一切目的,也隻為了驅逐胡虜,出兵江北乃迫於無奈,然若不能有助於我軍擊敗建奴,則絕不應該再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