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戰報頻傳,青州失守,安城失守,幽州失守……荊國大軍勢如破竹,越戰越勇,東豫國派出二十萬大軍增援荊軍,一路擊潰北漠大軍,奪下九座城池。
一月後,北漠帝皇澈天終見轉醒,大病之後,他身形消瘦了一圈,眼窩微陷,氣息不穩。而在聽到北漠丟掉九座城池之後,他雙目圓瞪,大吼一聲,雙肩劇烈顫動,胸口急劇起伏,‘哇’的一下,猛然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床榻上。
初春,北漠國仍然寒冷,午後的陽光攜著淡淡的溫暖而至。
東華宮中,慕容沁蘭站在回廊下,仰頭閉著眼,溫和的陽光輕柔的撫摸過她略顯豐腴的臉頰,繁複厚重的毛絨長裙已掩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她身後靜靜站定。
慕容沁蘭睜開眼,唇角揚著淺笑,“你來了……”
“可以告訴我一切了?”流淨走到她身邊,與她並排而立。
慕容沁蘭抬手擋住頭頂的陽光,不答反問,“皇澈天,何時駕崩?”
流淨微怔,“你想他死?”這個女人,心是什麼做了?
慕容沁蘭輕柔而冰冷的笑,“若他不死,待他病愈,你,我,國師,全都會死!”
流淨怔愣,沒錯,以皇澈天的睿智,清醒之後,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毒,是國師配的,目前的毒性隻會造成他不斷昏迷,即便醒來也會咳血不止,但是還不足以致命……”
“隻要加重毒性,便能取他性命?”她側身看著他,眸中寒光忽現。
流淨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劍眉蹙起,“你似乎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慕容沁蘭莞爾一笑,“今日天氣不錯,你陪我四處走走,我慢慢說給你聽,可好?”
清風微拂,卷著落葉翻飛,陽光揮灑,光影綽綽。
慕容沁蘭攏了攏雪白的貂絨坎肩,擋住涼風習習。流淨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漫步在東華宮中。
慕容沁蘭漸漸放慢了腳步,流淨便上前兩步,緊跟在她身後。
“流淨,慕荷是你的母親,”她輕聲說,聲音隻有二人聽得見,“親生母親。”
流淨腳步微有停頓,“那袁慕寒……”
慕容沁蘭笑起,“他是你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這……怎麼會……”流淨暗啞著嗓音,邁開步伐又緊跟著她。
“你和袁慕寒是同時出生的雙胞子,慕容誠殺光了為慕荷接生的醫人宮女,隱瞞了你的出生,秘密將你送到了護國寺,而袁慕寒,卻過繼給了當時手握重兵的袁破天,知道這些事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而我也是從太後口中得知。”慕容沁蘭低聲道來,陽光將她柔軟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好長好長。
流淨忽然停住腳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若你騙我……”
她回身,抬頭迎上他炯炯黑目,“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太後慕荷,她一定不會騙你。”
流淨捉起她的手臂,拉向自己,盯著她墨玉般晶亮的眸子,似乎想從裏麵看出點什麼來。
“袁慕寒知道嗎?”
慕容沁蘭貼近他,“他若知道,當初你身陷大牢,便不會要殺你,其實若你當時不逃,太後必定會救你,也許你早就知道一切真相。”她忽然冷笑著問,“當時救你的人,就是國師,對嗎?”
流淨驀然鬆手,沒有回答她,低喃道,“她為什麼要騙袁慕寒,若他知道自己是……”他若知道袁破天根本不是他的生父,而,慕容誠才是,那個被他手刃的皇帝,才是他的親生父親。天!!!這樣的真相,誰能接受……
慕容沁蘭收回手,攏入寬袖中,嘲弄道,“若他知道真相,恐怕,會瘋掉……”她現在終於有些明白,太後當初對她所說的‘讓他的心中有愛’指的是什麼,這樣的殘酷事實,若有一天赤裸裸的呈現在他麵前時,能夠化解他滅頂絕望的,唯有‘愛’了吧……
心中有愛,才有力量……
“流淨,國師這個人,你了解多少?”慕容沁蘭斂去情緒,淡淡的問。
流淨聽到她提起國師,迷蒙的眼神凝聚,沉默了一會,才說,“在我十歲那年,護國寺突遭大火,燒死了許多僧人,是他救了我,此後,他夜裏來教我武藝,破曉時離開,總之,他於我,恩重如山。”
慕容沁蘭嘴角勾起,笑道,“這算是苦肉計麼?”
流淨一愣,“你……”
“為什麼那麼多人他不救,偏偏隻救你?又為什麼他要教你武功?還有,為什麼護國寺失火時他會在那裏?”
她一連串的‘為什麼’像刀一樣刮在他的身上,這些,他並不是沒有想過,太多的巧合,太多的破綻,他不是蠢人,隻是,他不願去想。
他這一生,隻是個孤獨的人,他擁有的太少,以致他害怕失去!
閉上眼,滿世界的光明倏的被吞噬,他的心中忽然一片寂靜的黑暗。
“我會去查……”他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好似說給他自己聽,他忽視了這麼多年,希望永遠都不要讓他明白真相,可是,他又能自欺欺人到何時?
慕容沁蘭移開眼,不忍去看他矛盾的樣子,他一直都是個聰明人,她都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她覺得自己無比殘忍,這樣逼他自己親手將完好的表皮撕裂開來,露出猙獰血紅的傷口來。
可是,若她不狠,如何能給腹中孩子平坦的未來,和至高無上的地位?如何,給她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