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宮廷宴筵,原來是如此盛大隆重的,相比之下,此前的那場,的確是“家宴”了。
昌樂殿上,先是百官魚貫進場,賞過一曲歌舞後,皇上、皇後率太子、太子妃駕臨,精饌佳釀絡繹呈上,絲竹低低伴鳴中,天熙帝龍口啟開,言明此次席筵主旨。聲落,管樂大起,似乎有人踏著樂聲進殿拜謁,且百官賀聲此起彼伏,宴會伊始。
此中的諶墨,不管是仰目佯裝專注,或是垂眸渾作淑良,都是百無聊賴。人聲樂聲入不得耳來,人影杯影進不得目來,充耳未聞,視而不見。縱連坐她身旁的傅洌何時抽身離去,亦渾然未覺。
“墨兒,墨兒!”蘊著怒意的低嗓連連響在耳根,不知是第幾聲時,諶墨一對秋水明眸才聚攏回來,睇清了近在咫尺的臉顏。
“爹?”
“這是什麼地方,你也敢如此打混!”雲伯侯悶聲,“王爺呢?”
王爺呢?是咧,王爺呢?諶墨四處環顧一遭後,“女兒不知。”
“你——”諶始訓豹眼狠瞪,“你是怎樣為人妻的?”
諶墨懶道:“姐姐善為人妻,不還是丟了性命?”
“你——”
“父親大人,振興父綱,此時此時似乎並不適宜。”
諶始訓粗粗吸了口氣,記起此來初衷:“……你還好麼?”
“還好。”
“王府不比別處,好自為之。”
“父親大人教訓得是。”
“你呀,唉,算了,你二娘就在那邊,若是悶了,找她說說話。為父走了。”雲伯侯持杯,走向一幹同僚。
這老爹?怎麼會以為她會悶到找“二娘”閑話的地步?何況,為父者才一離開,旁畔的空缺隨即有人遞補。“孝親王弟妹。”
“太子妃好。”諶墨笑綻。
四大家族中雲叔侯武謙予之獨生愛女武業,是為太子正妃。“首次參加這樣的宴會,很悶罷?”
諶墨妙目頑皮眨眨,耶揄道:“太子妃如此說,想必我們心有戚戚焉咯?”
武業螓首略低,悄聲道:“應該說,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
兩人低低笑開。
諶墨勾起銀質雕龍的酒觚,“為你我如此的英雄所見,飲了這杯。”
武業也舉杯,“弟妹要鑒諒,我隻能沾沾唇,太醫說,我此時的身子,忌飲酒。”言間,纖指撫上了小腹,粉麵含羞。
“太子妃有妊了?”
“嗯,已經兩個月了。”武業麵上嬌羞陡教憂愁替去,“但這個孩子,能否平安臨世,端看上蒼的慈悲了。”
皇家龍種,有人百般珍惜,自有人百般惦記,一個長成的生命尚且能在須臾間魂飛魄散,況尚是母腹中的一個胎盤?見美人愁雲襲來,諶墨不免心生憐惜:“太子妃有妊的事,有幾個人知道?”
“昨日,禦醫已然確診了,該知道的都已知道了罷?”
“皇後曾親育過三個兒女,又是太子的親母,對如何保胎養身想必頗有心得,太子妃何不求教?”
武業美眸一亮:“你是說……”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我明白了。”武業愁容頓去,笑道,“弟妹,我就知道,你會助我的。”心事去了,開始有了閑談的心思,遂問道,“你見過雲陽公主了麼?她雖不及你,可也是咱們元昱皇朝的上等美人呢。”
雲陽公主?何許人也?“……是啊,上等美人。”
“雲陽公主是已故慈定皇後所生,慈定皇後的陵墓建在常州,她在常州為母守陵,於半年前滿了三載,也就嫁了人,這會進京該是不會走了。公主和她的新婚駙馬站在一起,說得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不是?”
新婚駙馬?又是何許人也?“……是啊,天造地設。”
“這位項駙馬的父親是威赫大將軍項榮,當年曾從虎爪下救過先皇一命,先皇那時,便許了項家一個公主。可以說這樁婚事,是自幼訂下的。”
項、項、項榮?她聽到了什麼?“……駙馬是項家的?”
“原來弟妹不知道麼?這位項漠駙馬……”
項、項、項漠?諶墨倏抬眸,重重觥影人聲,疊疊百官環圍中,一道高拔形影赫然入目……真的是他?雲陽公主的新婚駙馬?天昱皇族新誕的嬌客?
耳畔,太子妃猶在侃侃而談:“這回的宴會,是為了賀雲陽公主回京及新婚籌辦的,說起來,她是慈定皇後唯一的骨肉,皇上對慈定皇後向來敬愛,對公主就難免愛屋及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