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傅涵被詔誥儲君身份之前,是為正親王。掛上太子王冠,未再移居府第,正親王府順理成章變成了太子府。
在諶墨看來,太子府中的規置甚至比孝親王妃要差上一截,就連太子妃居住的主苑,也不及自己居住的那棟寢樓來得精致別麗。想知,太子殿下求取的是低調簡樸一路。
原打算送人回府之後,就要身退的,但太子妃緊扣住的玉手,在服用皇後親指禦醫的養身保胎湯藥時也須臾未鬆,身不由己,隻得暫時陪伴。
用了藥,屏退左右侍婢,太子妃餘悸未除,“……這個孩子,差點就離了我。墨兒,若沒有你,我差點又要失去自己的孩子……”
“……‘又’?”
“不錯。”側躺錦榻,武業幽幽道。“兩年前,我失去過一個孩子,是個成形的男娃,那時,我傷心欲絕,險就隨了他去……”
諶墨未為人母,自詡母愛有其缺乏,不知從何安慰起,索性不語。
“皇家啊,表麵繁華錦繡,內裏劍穀荊山,差池之間,一句話,一杯茶,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諶墨默然,此時際,可說些什麼呢?
“你看在吟香館時,那些個平日笑來語去的妯娌,我出事時,哪個上前來了?都怕沾了嫌,也都想我真正出事才好……”
“……姐姐們隻是嚇壞了。”那樣的當際,在場者都是涉嫌者,避嫌也好,有心也罷,哪個不會心生畏懼?而自己,縱是忙活一氣,亦怕是受嫌更深。
“墨兒,入了皇家,隻能哭笑不由人。她們雖是如此對我,我還要以德抱怨,太子妃的心胸,不能窄小了。”武業失色的雙唇彎出苦笑,“皇家的媳婦,人人都要練一身虛與委蛇的功夫,你的姐姐,就是太清高了,不屑這股皇家濁流,最後落個紅顏薄命……”
姐姐的死,竟成了各方人馬拿來說話的籌碼了麼?
“墨兒,孝親王若成不了你的依恃,你盡管找我,我背後,好歹有太子爺。令弟是太子爺的人,你救了我孩兒性命,我們娘家又是連根纏藤的親近,有我在,會護你無事。”
切切幾語後,太子妃美眸淺闔,困倦了。諶墨辭了出來,轉過回廊,正見錦衣華靴的太子率兩三侍衛迎麵走來,欲避已是不及。
“三弟妹?”太子漸行漸近,溫和展顏,“聽說是三弟妹出手及時,救了太子妃母子,本王在此深謝。”
“太子客氣了。”諶墨福身一禮,“太子妃才睡下。”
“睡了麼?”傅涵鎖眉沉吟,一歎,“可憐,她才解了毒,又受了驚,既然睡下,本王便不驚動了。”
“如此,諶墨告……”
“三弟妹,請留步。”傅涵出聲留人,“請到那廂小亭內暫坐可好,本王有幾句話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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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太子的所謂“請教”,誘供意味十足,甚至漸有了質問之嫌。救人者反遭人疑,這等怪事,屢來不鮮。且太子的疑,情理之中,為父為夫,身在皇家,若沒有這份計較,如何彰顯威儀?
“孝親王妃,那玉盞內的毒物已教禦醫辯識出,是江湖郎中的打胎藥,生猛歹毒,若彼時沒有你的及時救治,恐就是一屍兩命了。藥的來路甚是蹊蹺不是?”
江湖郎中?是因這幾個字,她幸成疑犯的麼?但果真如其所說,是江湖郎中的藥,旨在一屍兩命?
這份質疑,雖早有預料,但還是不舒服不喜歡不歡迎的罷?回程車上的諶墨,一路忖思,直待腳踏上了孝親王府的門階,仍神遊在外。
“王妃,小心門階!”昭夕迎上來,扶住了步下踉蹌的主子,“您可回來了,把奴婢們急壞了。”
“不解事的丫頭,在門前嘰喳什麼,還不趕緊扶王妃進府。”顧全張口一叱。
他這聲,驚回了女主人的神思,也挑起了女主人的惡劣,“顧管家,依本王妃看,你這張胖臉甚是標致,趕明兒不妨到天香樓與胖掌櫃拚上一拚,看你們的臉皮誰更適合做包子。”
顧王垮下臉來,腳步顛顛隨著,嘴裏念道:“唉唷,王妃,您莫取笑奴才,奴才也是急了不是?聽說出了大事,王爺才進門找不見您的影,立馬又轉身出去了,您……”
諶墨步子一頓:“王爺出去了,去了哪裏?”
“還能是哪兒,太子府啊。王爺不坐轎,又嫌車慢,騎了馬就走……”
“你住口,這裏沒有你的事了!”
“……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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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樓燭光下,諶墨揉著腕,嘟著唇,瞪著那個又在上麵留了瘀青的男人,腰上的舊痕未退,腕上又添新跡,是誰在見這男人第一眼時,還覺得他優雅如謫仙來著?真真個膚淺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