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小至大,那算是我與父親最貼心的長談。
怎會弄丟?
娘說,是因為忘了行路的初衷。本來,出得門來,一路欲向,是路盡頭的青青芳草。但路邊風景怡人,亂花迷眼,忽就一腳踏開,走到了另一條岔路,但這條岔路盡頭,不再有最初所欲之處。待要回頭,那片芳草,已為他人所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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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
我皺緊了眉,不必回頭,我都知都門外蹬著小腿跌躓進來的是哪隻東西。
“娘,娘,綱兒想娘娘!”
想娘找你的娘去!我忍著怒氣,任他抱住我腿,然後爬爬爬,爬到我膝上,摟住我臂穩穩站起,一張濕呼呼的小嘴貼上頰來,“娘娘,綱兒喜歡!喜歡喔!”
你喜歡便喜歡,有必要將那個“娘娘”隨時掛在嘴上?
我們三胞並生的姐弟,似隻有墨兒承襲了母親的多生體質。而墨兒的五個兒女,與小魔鬼不相上下。尤其這個綱兒,我從不信他識不出我與她那個娘的區別,但是,隻要墨兒不在我出現時,我便成了他喚之不疲的娘。奇異的是,他見了恕兒,叫得卻是“姨娘”,從未有叫混亂時。
“我不是你娘。”
“娘娘,嘻~~”
“我不是你娘。”
“娘!”
“我不是你娘!”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許是鐸兒太像我,寡言,也聽話,從不曾招我恁多火氣,這個綱兒,身上其娘的頑質劣性太濃,竟是一次一次惹我怒起。
“娘,嘻嘻,娘漂漂,綱兒喜歡……”
可惜了我的怒顏怒火,對這頑劣小人完全無效。他猶能張著兩排小牙,嘻嘻笑著啃食我頰我頸。
我把住他胖實實的小軀,舉到眼前,“叫聲舅舅來聽。”
“娘。”
“叫舅舅!”
“娘。”
“臭東西!”
……好罷,我承認,我也喜歡這個頑劣小子。不然,他不會屢來招我。小人兒的直覺最為靈敏,對周圍的喜惡也最能敏銳接收,尤其,像這隻小小妖,小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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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哥哥!”
我一手抱著叫我爹的鐸兒,一手攬著喊我娘的綱兒,身形未轉。
有人跳到眼前,嘟唇嬌嗔:“霽哥哥,你怎麼不理人家嘛?”
我調了個方向,不準備睬這個小笨蛋,但懷裏叫我爹的小東西忽小小一掙,張出小手:“娘,娘!”
喊我娘的那隻小妖也發怪聲:“舅娘,嘻,舅娘!”
“鐸兒,娘好想你喔……綱兒,你真正的娘回來了喔。”
“娘?娘娘回?”
“是啊,你的兩個哥哥和兩個妹妹可都在抱住你香香的娘親親喔。”
“啊啊啊啊,綱兒的娘娘,綱兒要親親,臭緹兒、臭絳兒,不準親……”胖胖的小軀抱住我的臂,“哧溜哧溜”,輕車熟路地滑落地麵,蹬著小腿,一路“娘娘娘”聲不斷,掙向無笙樓去。
對這隻小妖見異思遷、見正忘替、見娘忘舅的操守,我已屢見不鮮,兩手無事一身輕,樂得清閑,散步去……
“霽哥哥,你在生氣喔?”
她竟然才知道?
“霽哥哥,不要生氣嘛,墨墨帶我去到了大漠,看日出,駱駝,以及蒙著麵紗露著小蠻腰的異族美女……靜兒是第一次到大漠耶,好美麗,好壯觀呶,靜兒當時還想,若是霽哥哥也在就好了,若是鐸兒也在便是完美了……霽哥哥,不氣了啦,不氣了啦,靜兒最愛霽哥哥,其次才是鐸兒哦……”
我聽得還算受用,斜眄這小笨蛋一眼,雖黑了瘦了,目內卻射著明亮充沛的生命熱力,嬌小的身軀內,也多了幾許壯活之氣……
我,不氣了。
猶記得幾年前,衛哲將她自地牢內帶出,我說是奉聖命禁足府內,實則暗中隨護,遠見她一張小臉慘白如紙,一副小軀輕薄欲去……在鐸兒重生之後,那成了我最大的夢魘。
眼下,她能如斯嬌俏鮮活地向我撒嬌邀寵,已是上蒼給我的最大恩賜,我怎會氣?但,不能要這小笨蛋曉得,免得她無法無天,蹬鼻上臉,動輒就隨了那群妖魔拋家棄子,獨個快活……
“今後,不得去了!”
“喔喔喔。”
“若再去該怎樣罰你?”
“給霽哥哥暖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