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需要三跪九叩感謝隆恩浩蕩順便盛謝祖上積德麼?
離開三少爺的無言館,我真的無言了。
以往,三少一再警告我莫暗中戀他,我隻會覺這位生得太富貴的少爺幾分幼稚而已,從未拿他的話當真了考慮,所以,也便從未特地回避。今日一看,我勢必要做些什麼來使三少曉得,碧瀾的確無意沾染少爺他的俠少風采?
自那日,我開始盡量避免可以避免的所有與三少見麵的機會。除卻主子每次回到碧門時第一回的議事會避無可避,其他諸事,能不去則不去,能差人替便差人替,在我想,如此一年半載下去,三少當會明白奴婢所表達出來的誠意,會真正放下心了罷?
誰知,當過往一件事未放在心上時,它便真正不在你的心上,當你用心用力去做了這件事時,與它有關的人或物,在不自覺中,便悄然進踞了,雖不至於橫掃一切,卻在你所不知時,委實有一個角落容了其存在……
“三少三少,謝謝您,您送來的那三輛紡車好用極了,咱們一家幾口靠著它們,吃上了飽飯呢。”
秋季要到,又一季的糧食采購即將開始,主子將回來主持鑒糧大會,我正攜碧漾采辦主子膳食所需的食材,路經一巷時,忽聽裏麵有所熟的語聲,不由駐了足,探首望去,三少那一頭不錯看的頭發正對著巷口招搖。
“阿良叔,你也別謝我,若非你們紡出的絲委實好,碧門也不會高價收了,我的麵子沒那麼大哦。”
“可不管咋說,您都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咱們定然會抓緊了將錢掙出來,好還上您為咱們墊付的紡車花費……”
“那個不急,你們隻管細了心紡絲,明天我再從碧門找一位師傅來教你們,好成色的絲有多少,碧門會要多少。”
“謝謝三少,謝謝三少……”
眼看那頭漂亮頭發的主人有轉來的趨勢,我一個快步,過了巷口。
“原來啊……”碧漾一廂點著小腦袋,一廂自言自語。
“怎麼了?”
“原來三少房裏的那堆參差不齊的絲線是這樣來的。”
“嗯?”什麼意思?
“碧荷姐姐說,近幾個月來,三少房內多了一堆一看就知是糙工的絲線,三少將它們收進櫃裏,每半個月就裝一次。她問三少是做什麼用場,三少說,等想到了再說。奴婢本來還跟著碧荷姐姐一道覺得奇怪,現在是明白了。”
本來,看到驕傲如一隻孔雀的三少與巷弄裏的平民和藹交談且出手相助已夠意外了,再添這一樁委實與三少素日形象不符的“壯舉”,倒真讓人糊塗了:這位三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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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是不是都要如此呢?當你無意躲避一個人時,與他倒能隔久才逢一回。當你成心回避時,倒是隔三岔五便能見或聞有關這人的訊息了……
“三少,您真是賞臉啊,老是照顧我這老婆子的生意,也是多虧了您把恁多客人給老婆子帶來,老婆子才能掙出我那個死老頭的藥費來……”
“蔡婆,是你的豆腐腦好吃嘛,滑香甜嫩,每次我都要把自己的舌頭差點咬掉呢。”
“三少您太會說話了,老婆子今天生意好,請三少一碗!”
“好,謝謝蔡婆。”
咦?我愣了。據我所知,三少這人有一大怪癖:腸胃不能沾甜。聽碧荷曾說,甜食對三少,比巴豆還要好用,誰想害孔雀般的三少與茅廁為伍,隻管喂他甜食就好。
“……咦,三少,您又給多了?上一回給您給了老婆子五兩,這豆腐腦一碗也才一文,還上上上回……總之,您還有錢在老婆子這押著呢。”
“無妨無妨,反正我最愛吃蔡婆的這道美味,我這人又愛犯個糊塗,哪天忘了帶銀子出門時,蔡婆您給扣了就好。”
“好幾年了,您總是這樣說,可您一次也沒忘了帶,您押在老婆子這裏的錢,足夠開一個鋪子了呢。”
“好主意,蔡婆若是開了鋪,我就算股東,屆時不要收我的錢就好……”
望著三少起了身,我把手裏的木梳放回攤位,悄然跟上。
轉過街頭,再穿了一條鬧市,前麵的三少突然駐足,且原地旋了一遭,嚇得我趕緊隱在了一個賣傘的攤位之後,透過傘的縫隙之間,見得三少拔足衝進一旁的側巷裏。那速度,那姿勢,使我差不多猜透了其去向。驅身上前,果然,側巷內,有一道灰突突木門,懸著頗大的名牌:“茅廁”。
不顧了人來人往,我訇然大笑。然後,又怕等一下與那位驕傲的主兒撞個正著,使那張薄薄的臉皮頂受不住,一邊笑,一邊踏上回碧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