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計算機(1 / 3)

我說當然不算空氣,但你這隻手沒鬆開之前可不能離開攝像頭。

碧落說這個我當然知道。

我說我賭你這隻手裏有東西。

碧落說你確信。

我說確信。

碧落鬆開手給我看,說你輸了,沒東西。

我說你輸了,有東西,有汗。

碧落說汗不算。

我說汗為什麼不算?

碧落說你這人耍賴皮,不玩了。

我說這算什麼耍賴皮?你要是覺得沒辦法賭,那我來說好了。

碧落說那你說。

我說那我就賭你這會兒墊在床上的被單是有花式的。

碧落說格子算不算是花式呢?

我說當然也算。

碧落說那肯定都是有花式的,有哪個被單沒有花式?

我說那好吧,再進一步好了,我就賭你這會兒墊在床上的被單的花式不是格子的,這樣夠具體了吧?

碧落想了想說你確信沒有格子?

我說當然確信。

碧落說那要是有格子呢?

我說那就請你吃飯或者看電影或者吃飯加看電影。

碧落說那我就告訴你吧,你輸了,我墊的床單是有格子的。

我說光憑你說不行啊,是騾子是馬你得拉出來遛遛才行。

碧落說好,那你就看看吧。說罷,把攝像頭移向她的床,她的床上疊著一條薄薄的白色底子紅黃花紋的棉被,棉被下麵是一條相應款式的被單,被單周圍竟然又一圈花條,在四個角落裏各有一個小小的格子,她用手指了指那個格子,發消息道怎麼樣,沒有騙你吧。

我說這被單是哪個家夥設計的?怎麼又有花紋又有格子,搞得不倫不類的,想中西合璧啊。

碧落說輸了就輸了,別忘了請客啊。

我說那是當然,願賭服輸嘛,不過我也算看到你的床了,整齊倒是挺整齊的,就是一個人睡好像大了一點。

碧落說讓你的陰謀得逞了。

我說你可不要這麼說,這其實就是時下流行的雙贏。

碧落說好了,這下可以再見了吧。

我說等等,我還想問一下你這周六有沒有空?

碧落說幹嗎?

我說沒想幹嗎,問問而已。

碧落說周六我要去上輔導課,可能沒空。

我說是嗎,這麼不巧?

碧落說是呀。

我說那好吧,學業重要,不能耽誤,你好好休息吧,再見。

碧落說再見。

結束了聊天,看看時間好像已經不早了,趕緊接著完善片頭,不知不覺也到了該睡覺的時候,雖然感覺勁頭還很足,但不睡覺那肯定是不行的,明天還要上班呢,到公司去睡覺那可是在浪尖上跳舞,危險係數太大了,弄不好就要陰溝裏翻船了。於是便將片頭拷貝到優盤裏,然後關了電腦躺到床上等著入眠,忽然想起昨夜所做的那個夢,不覺有些心馳神往,不知道今夜還能不能再做到那樣的美夢?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都不能安然入睡,感覺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耳朵裏好像總是聽到一些莫可名狀的聲音,心裏似乎也充滿了焦躁煩悶,想要睜開眼,眼皮卻又好像有千斤重。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處於一種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狀態中。

美夢卻遲遲未能出現,正自有些發愁,忽然聽到身旁有人在問:“你在發什麼愁?”聲音珠圓玉潤,聽起來極其耳熟,我趕緊扭頭一看,竟然又是那紅衣小女孩。

“我發愁?”我立刻滿臉堆笑道,“我夢裏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工夫?”

“那你為什麼眉頭緊鎖?”紅衣小女孩問道。

“我隻是在奇怪,你為什麼姍姍來遲?”我笑著道。

“我剛剛從教堂回來。”紅衣小女孩說。

“你從教堂回來?”我忍不住驚訝道,“你難道是基督教徒?”

“也算是吧。”紅衣小女孩緩緩點頭道。

“你怎麼會信奉基督教的?”我驚奇不已。

“我也是朋友介紹的。”紅衣小女孩淡淡地說。

“那你覺得基督教如何?”我隨口問道。

“我說個故事給你聽聽?”紅衣小女孩卻想了想說。

“那敢情好,”我頷首道,“我一定洗耳恭聽。”

紅衣小女孩看了我一眼,便微笑著娓娓道來——

話說從前巴黎有一個大商賈,名字叫什麼我已經忘了,隻記得這個人為人十分善良正直,經營的生意規模很大。他有一個好朋友,是個猶太人,也跟他一樣經營商業,也很有錢,而且為人同樣忠信可靠。

這個巴黎的商賈看見他的猶太朋友心地這麼好,又博學多才,隻因為不曾信奉基督教,將來死後恐怕那善良的靈魂不免要墮入地獄,心中著實為他的猶太朋友焦急,因此就很誠懇地勸導他的猶太朋友拋棄虛偽的猶太教、改信正宗的基督教。他說即使猶太人也可以看得出基督教是多麼的神聖莊嚴,所以才會日益發揚光大,而猶太教卻逐漸沒落,免不了有滅亡的一天。

誰知那猶太教徒卻回答他說,他覺得世上隻有猶太教才是神聖莊嚴的,他生下來就信奉猶太教,直到死他還得信奉猶太教,世間隨便什麼東西也改變不了他的信仰。這回答雖然決絕,可並不能打消這個商人的熱誠;過了幾天,商人又重提這事,還是用那一套話去勸他的猶太朋友,跟他的猶太朋友說了很多的理由來強調為什麼基督教勝過猶太教。

他的那個猶太朋友也不知道是受了友情的感動,還是真的相信了他這個善良正直的朋友所說出來的話,給逼的沒有辦法了,於是便說:“你一心要我改信基督教也可以,但是必須先讓我到羅馬去走一遭,瞻仰一下你所謂基督派遣到世上來的‘代表’,看看他和作為他兄弟的四大紅衣主教的作為和氣派。如果看了他們的氣派,真像你說的那樣好,我就可以改信基督教;否則我還是信我的猶太教。”

這個商人聽他的猶太朋友這麼一說,可就急壞了,私下裏想:盡管我主意打得不錯,看來我這一陣子氣力是白費了;要是他果真趕到羅馬教皇的宮廷裏,讓他親眼看到了教士們荒淫佚樂的腐敗生活,別說他永遠也不會改信基督教,就算他已經信奉了基督教,也勢必要重做他的猶太教徒啦。

於是他就轉過來向他的猶太朋友說道:“唉,好朋友,你何必特地趕到羅馬去呢?既要花費那麼多錢,路上又辛苦;再說,像你這樣一位財主,無論走水道或是陸路,一路上都隨時會遭遇危險。你難道以為這裏就沒有給你行洗禮的人嗎?要是我講給你聽的教義,你還有疑惑的地方,難道除了這兒,不能在別的地方找到更精通教義的飽學之士來給你充分解答和啟示嗎?所以照我看,你這次到羅馬去是多餘的。你在那兒看到的主教跟你在這裏所看到的其實並沒什麼不同,不過他們因為接近教皇,又更高明一層就是了。依我說,你這長途跋涉不如留待日後朝聖參拜來得更有意義,到那時候,說不定我會跟你作個伴,一同去呢。”

誰知他那個猶太朋友卻回答道:“我相信你說得很對,不過我已經打定主意,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如果你真要我聽了你三番兩次的勸告,改信你們的教,那我非要到羅馬去走一遭不可;否則我是怎麼也不會信奉基督教的。”

這個人見他的猶太朋友主意已定,無從勸說,隻得講道:“那就去吧,祝你一路平安!”可是心裏卻很不自在,以為他一旦看到羅馬教皇宮廷裏的種種情形,再也不肯信奉基督教了;但是也沒有辦法,隻能聽其自然而已。

於是他的猶太朋友準備好了一切,便騎馬出發,一路不多耽擱。到羅馬之後,自有那裏的猶太朋友們很鄭重地招待他,他在應酬之間也絕不提起自己此來的用意;一邊開始暗中留神察訪那教皇、紅衣主教、主教、以及教廷裏其他主教的生活作風。他原是個精明細心的人,憑著他親眼所見、以及從別人那兒聽來的種種情形,他就知道他們這一夥人,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不是寡廉鮮恥,貪婪好色,利欲熏心的,甚至還有些違反人道,搞什麼同性戀,戀童癖,而且連一點點顧忌、羞恥之心都沒有;因此竟至於黑黃當道,暴力橫行,蔚然成風,而且他們還把持著言論,不僅讓人申訴無門,而且還私下裏搞白色恐怖,打擊報複那些想說真話的人。

他考察了很長一段時間,對於各種神聖的東西,不論是教堂裏的職位,祭壇上的神器,都可以任意作價買賣。貿易之大、手下經紀人之多,決不是別的地方那些商賈所能望其項背的。他們借著“委任代理”的美名來盜賣聖職,拿“保養身體”做口實,填飽私欲;仿佛天主也跟凡人一樣,可以用動聽的字眼蒙蔽過去的,仿佛天主也就跟凡人一樣,看不透他們的墮落的靈魂和卑劣的居心!凡此種種,以及其他許多不便明言的罪惡,叫那個嚴肅端正的猶太人大為憤慨。他認為自己已經把真情實況看了個夠,於是就起程回家。

那個巴黎的商賈一聽到他的猶太朋友回來了,就連忙趕去看他的猶太朋友,心中卻已經不再指望他的猶太朋友會改信基督教了。

二人見麵自有說不出的高興,當然也並不多問什麼,等過了兩三天,等他的猶太朋友已休息過了。巴黎的商賈這才去問他的猶太朋友對於羅馬教皇,以及紅衣主教和教廷上的其他僧侶的印象怎樣。那猶太教徒立刻回答道:“照我看,天主應該重重懲罰這班人,一個都不能饒。要是我的觀察還準確,那麼那兒的修士沒有一個談得上什麼聖潔、虔敬、德行,談得上為人表率。那班人隻知道*、貪財、吃喝,可以說是無惡不作,壞到了不能再壞的地步,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這些罪惡是那樣配合他們的口味,我隻覺得羅馬不是一個‘神聖的京城’而是一個容納一切罪惡的大溶爐,照我看,你們那位高高在上的‘牧羊者’,以至一切其他的‘牧羊者’,本該做基督教的支柱和基礎,卻正日日夜夜,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千方百計地想要叫基督教早些垮台,直到有一天從這世上消滅為止。”

巴黎的商賈越聽越是臉紅,真想地上有條縫能夠鑽下去。誰知他的那個猶太朋友卻繼續道:“可是不管他們怎樣拚命想把基督教推翻,它卻還是屹然不動,倒反而日益發揚光大,這使我認為一定有什麼聖靈在給它做支柱、做基石,這麼說,你們的宗教確是比其他的宗教更加光明神聖。所以雖然前一陣日子,任憑你怎樣勸導我,我總是漠不關心,不願意接受你們的信仰,現在——我向你坦白說了吧,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做一個基督教徒了。我們一起到禮拜堂去吧,到了那裏,就請你們按照你們聖教的儀式,給我行洗禮吧。”

世界上的事總是讓人無法預料,巴黎的商賈萬萬想不到他的猶太朋友會得出這麼一個驚人的結論來,聽了這番話,他先前的不安一下子全部消失,快樂之情簡直無法抑製。立即就陪著他的猶太朋友一起趕到了著名的巴黎聖母院,請院裏的神父給他的猶太朋友行洗禮。院裏的神父聽說那猶太人自願入教受洗,當即就舉行了儀式,由他的朋友把他從洗禮盆邊扶了起來,給他取了一個教名,就像和尚道士的法號一樣。這以後,巴黎的商賈又延請了最著名的學士來給他的猶太朋友講解教義,他的猶太朋友進步得非常快,終於成為一個高尚虔誠的善人。

紅衣小女孩講完故事後看著我問道:“你聽說過這個故事麼?”

“聽說過,”我點點頭,沉吟著說,“這個故事好像是《十日談》裏麵的一則故事。”

“哦,原來你也知道。”紅衣小女孩笑著說。

“我雖然走的地方不多,沒什麼見識,但還是知道一點兩點事情的。”我歎口氣說,“但我不太明白你講這個故事有什麼用意?難道你也是因為相信那什麼看不見的聖靈而信奉基督教的?”

“那倒不是,”紅衣小女孩淡淡一笑道,“我隻是突然想到了這個故事。”

“哦,”我點點頭道,“我明白,我也經常會這樣,就好像抬頭看到天上的大雁就會想起遠在異鄉的兄弟朋友一樣,隻不過很多時候聽故事的人喜歡去揣摩故事裏的深層含義。”

“不錯,其實一個人無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會情不自禁地帶著一種個人主觀情緒在裏麵的,所以自然而然就會流露出心中的一些觀點和想法。”紅衣小女孩說,看起來她似乎也是個理論專家。

“那你倒說說看,你說這個故事時心中有什麼想法?”我忍不住問。

“這個就要你去揣摩啊。”紅衣小女孩看了我一眼說。

“我並不擅長去揣摩別人的心思。”我苦笑著說。

“但有些人的心思你必須去揣摩。”紅衣小女孩淡淡地說。

“你說的好像也是。”我想我應該明白她指的是哪些人。

“你知道基督教裏有一種懺悔的儀式嗎?”紅衣小女孩問道。

“當然知道。”我點點頭說,“我以前看過一部小說《牛虻》,主人公不就是因為懺悔而被神父出賣的嗎?”

“看來你心中的怨氣果然太深了。”紅衣小女孩歎口氣說,“無論什麼事都是先想到壞的一麵。”

“所以我還能活著,”我接口說,“不像有的人考不上大學或者買不起房或者找不到好工作或者失戀了就會去自殺。”

“可你這樣活著快樂嗎?”紅衣小女孩幽幽地問。

“人生在世,憂多樂少,有誰能夠快樂一生呢?”我歎息道。

“那你也該努力去尋找快樂呀。”紅衣小女孩看著我說。

“是呀,你沒看到我連做夢都在尋找快樂嗎?”我想笑卻又有些笑不出來。

“可是夢再快樂也隻是夢而已。”紅衣小女孩冷笑著說。

“人生如夢,你沒聽說過嗎?”我苦笑道。

“這麼說你想醉生夢死了?”紅衣小女孩寒著臉說,似乎一點也不給我麵子。

“這也未嚐不是一種人生。”我聳聳肩道。

“你覺得這樣的人生適合你嗎?”紅衣小女孩沉默了一會兒,問我。

“人要學會認命,就像有句電影台詞說的一樣:等我吐啊吐的就習慣了。”我歎口氣說。

“你難道不想有所作為,過點好日子?”紅衣小女孩問。

“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啊。”我搖頭說。

“你為什麼不肯低下頭去說點好話呢?”紅衣小女孩說。

“怎麼說?恭維?奉承?拍馬屁?”我問。

“那也未嚐不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嗎?”紅衣小女孩說。

“大丈夫是能屈能伸,可惜拍馬屁也是要看資格的。”我冷笑道,“就好像有個故事說的一樣,有個大貴人從來不肯輕易跟人說話,於是人人都以能跟他說上一兩句話為榮。有一天,有個乞丐興高采烈地到處跟人說他跟這個大貴人說話了,人家就問他說什麼話了?他告訴別人,他路過大貴人家門口的時候正巧碰上大貴人要出門,於是趕緊跑過去討飯,大貴人就對他喝道‘滾’。”

“如果你覺得你實在不能夠這樣做,那你也可以換換別的途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是?”紅衣小女孩沉思片刻道。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偶爾也做點兼職。”我說。

“我知道你的兼職,”紅衣小女孩忽然笑了起來,仿佛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笑著道,“好像你的那些兼職至今還沒能賺到一分錢。”

“錢是害人精。”我辯解說,“我是不想引火燒身而已。”

“要是有錢人這麼說我還信,像你這麼說隻怕就很沒有說服力了。”紅衣小女孩冷笑道。

“所以我也隻跟你說說。”我說。

“那你不想換一換職業,做點其他的行當?”紅衣小女孩問。

“想過,怎麼不想,前兩天我同學還建議我過去討飯呢。”我說。

“討飯?”紅衣小女孩皺眉道。

“是呀,你沒看到現在討飯的人越來越多了嗎?這說明這個職業越來越吃香了。”我苦笑著說。

“那你想去討飯嗎?”紅衣小女孩問。

“本來想去的,”我歎口氣說,“但是想想那些乞丐其實也挺不容易的,跑過去跟他們搶飯碗似乎有些不厚道。”

“那你打算做什麼呢?”紅衣小女孩又問。

“哎——”我歎口氣道,“我一直在想天上會不會落餡餅。”

“你畢業好像也有好幾年了。”紅衣小女孩忽然說。

“是呀,”我苦笑道,“不知不覺,歲月催人啊。”

“你工作了這麼久有沒有什麼收獲?”紅衣小女孩問。

“兩袖清風,兩手空空。”我既窘迫不已又焦躁不安地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等你年紀大了怎麼辦?”紅衣小女孩問。

“當生命中不再擁有的時候,唯一剩下的就是回憶了。”我沉吟半晌才說。

“可是光靠回憶是活不下去的。”紅衣小女孩說。

“那怎麼辦?”我有些惱怒地說,“討飯去?”

“現在討飯的人已經不少了,到時候隻怕會更多。”紅衣小女孩說。

“那就去拾荒。”我愣了愣說。

“現在拾荒都已經你爭我奪了,到那時你年紀一大把還能爭奪得過別人麼?”紅衣小女孩冷笑著說。

“那就像《警察和讚美詩》中所說的一樣,找個機會犯點小罪,然後到牢房裏去待上一段時間。”我攤攤手說。

“到那個時候你再去犯罪,老骨頭還吃得消折騰嗎?不要說挨打了,怕是拍兩下都要散架了吧?”紅衣小女孩嗤笑說。

“沒這麼誇張吧?”我伸手摸了摸額頭,額頭上有些細汗。

“年輕人進去都能夠死的不明不白,何況你呢。”紅衣小女孩冷笑道。

“那可能真的是意外。”我說。

“是呀,這個社會上意外太多了,就算你沒有意外,可是等你再出來你還能幹什麼?一無所有。”紅衣小女孩說。

“那怎麼辦?你有什麼好的建議?”我愁眉苦臉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