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們的小生活(1 / 3)

住了七個月,我睡了七個月的地板,房間的地板經常潮濕,後來我得了嚴重的關節炎、風濕病,到了天氣轉型時就全身劇痛,晚上在床上打滾睡不著。痛的時候我才想起虞襄陽。痛是我和虞襄陽認識的證明,可以這麼說。

我那時白天上班,虞襄陽白天外出找工作,晚上兩人就呆在宿舍裏。有時看書,有時看電視,沒事幹就發呆,因為時間要打發。但從來是自己作自己的。在我看來,男人和女人唯一能合作愉快的事,就是沒克拉夫了。可我和虞襄陽從沒有過。後來連看書也倦了,經理規定員工隻能看一本書,《沒有any借口》,它是經理的著作。內容一半是經理的經營總結,一半是經理的語錄。經營總結的理論,是西方管理理論的改頭換麵,也可以說變相抄襲。語錄就是員工的工作理念,主要兩條,一,經理的話永遠是正確的;二,如果經理的話有錯,請參照第一條。書給我蹂躪的麵不全非,像一團海帶,虞襄陽多次要把它拆了擦屁股,都被我製止,怕會汙染了屁股。經理定期要檢查員工的精神生活,書沒了要受批評的。書的內容我不想記,看久了,都能背了。電視裏都是些狗放屁節目,虛假新聞,無聊報導,看了眼睛酸,耳朵痛。實在無聊時,也瞄上一眼,聽上一聽,但聽完後趕緊去洗耳朵。電視裏廣告多的像米,廣告都是騙人的東西,我也懶得看,電視經久沒開,就生鏽了,我也隨它去。

在我看來,懲罰人最高明的方式是:你想要的,偏不給你,你不想要的,就硬塞給你。以前我叫平度時,大家都叫我小神經,等我習慣並喜歡上小神經這稱號時,大家又改叫我色狼變態狂。我逃避黃衣時,黃衣人數就曾幾何級增長,我習慣黃衣後,他們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我喜歡看的書,經理禁止看,經理允許的,我不喜歡。但我不喜歡也得裝出喜歡,比如經理組織了“活學活用沒有any借口之經理思想和理論大賽。”這場賽事不僅在舞台上,還沿襲到現實生活中。在酒店,經常會出現各種互問互答,一人問“對待客人”,另一人要答“像春天般溫暖。”這種情況出現在吃飯排隊,廁所排隊,要答不出,那隻好退後。有人因為答不出,吃不到飯,沒地方屙屎,隻好跑到外麵牆角應急,牆角的花草樹木長的特別茂盛。

我覺得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做自己不想做的,還是無用功,甚至做負功。我們排隊時,買東西時,占位子時,凡是酒內有競爭衝突時,都要用上經理語錄。久而久之習慣了,到車站買票,坐公共長椅也跟別人比賽語錄,他們總是搖搖頭,以為瘋人院放假了。有次一對男女在公園裏接吻正起勁,我過去拍拍男的肩膀,說:兄弟,我們來比賽語錄,賽不過我,你就退出,由我來吻這位小姐。我話剛完,啪,女的一巴掌就過來了。我摸著火辣的臉,剛想罵他不懂遊戲規則,他就先開口了:神經病。摟著那女的走開了。後來虞襄陽告訴我,我超出定義域範圍了,遊戲規則不起作用了。

我記得比賽語錄前,吃飯排隊像長龍,往往要排上半小時。比賽語錄後不按順序排了,誰能熟背語錄的有權利占到前線,被考倒的就往後退。這樣迫使大家拚命學好語錄。這和大學生學英語的動機一樣的,學了為了過四級,以防止畢業證有個三長兩短的,四級過了,也就可以把英語忘了,記著也耗費腦力。我和虞襄陽為事情爭論時,我建議用語錄比賽來決定勝負,但她總是不答應。

我住處附近有個公園,無聊時我和虞襄陽會去逛逛。據說那叫西子公園,因為以前有個西湖,文革時作為資本主義遺毒,而被填了種稻穀,現在已經沒了痕跡。插隊時,那裏組成了兩個幫派,由男知青組成的飛龍幫,由女知青組成的降龍幫。兩大幫經常格鬥——大家鬥誌昂揚又沒事幹,不打架能幹啥。後來鬥死一個男知青,降龍幫放出言來,收屍的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飛龍幫的老大不知道不可試探你的上帝的道理,偏偏去試探,結果後半生就交給了輪椅。晚上那裏有烏鴉把天地叫的蒼涼,據說有冤魂出沒。虞襄陽不怕鬼,她說活著太無聊了,有個鬼來作伴也是不錯的。我也不怕鬼,比起人來,鬼還是善良的。隻是鬼從來不出現,這都讓我們感到鬱悶。

我還也會和虞襄陽玩牌,玩了鬥地主,玩八十分,沒有規則,我們就自創規則。在自創規則中,我獲得了無窮的樂趣,那時我想,如果天下的規則都按我的意誌創造,那該多好。可虞襄陽喜歡耍賴,拿到臭牌時,她就把牌摔到桌上,攤開,說:手運這般背,玩牌有什麼意思。我說:這就像人生,你不能保證你每次都好運,偶爾也要中負彩嘛。虞襄陽說:我已經中太多負彩了,玩牌還中負彩,那有什麼意義。玩牌就是為了有趣,如果因玩牌而無趣,那不是本末顛倒?

我發現生活從來都是本末顛倒的。讀書本來為了明辨是非,但最後卻受了印刷品的當。工作本來是為了活的有趣,但最後卻陷入了西西弗推石頭的困境。沒有人為了不快樂而生活,而生活卻成為一種無情的折磨。這些讓我感到沮喪。如果地球兩年後就毀滅,以前我會悲觀,悲觀也是一種人生觀,可現在的我隻剩下沮喪了。

虞襄陽後來到酒店工作,那時經理的秘書因為結婚辭職了,她接了班。經理沒有分配住房給虞襄陽,卻是讓她和我同居。我每次向經理申請住房,經理總是語重心長的說:小張啊,我們要發揮艱苦奮鬥的優良傳統;革命尚未成功,同誌得繼續努力啊。然後經理又許諾等公司進了世界五百強,首先就給我這元老級員工分配房間。所以,虞襄陽還是和我住一起。

後來我們的同居便成了同事,尤其是女同事的談笑。她們有的甚至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同居對她們而言是刺激的,但這種刺激隻能靠猜測。有的說我們脫了褲子就幹,有的說天黑就熄燈,熄燈後就幹。論據是我經常黑眼圈,而且喊腰疼。年紀輕輕就腰疼,不是房事過多還是啥。我腰疼是讀書時背太重的書包留下的後遺症,可她們一口咬定我和虞襄陽幹那事過多。

最倒黴的是虞襄陽,她上班時經常聽見同事在竊竊私語,她一走近,聲音就沒了,走開又竊竊私語。說明了大家在談論她,虞襄陽很奇怪就問談論什麼,她們說,不是新聞,是舊聞,有人年紀輕輕的同居了,還沒結婚呢。虞襄陽問,同居怎麼拉?幹那個唄。她們說完,就掩著嘴笑著跑開了。虞襄陽因此得了過敏症,看到別人聚成一堆時,甚至說話小聲一點,她都懷疑在評論自己。

虞襄陽一直不明白,男女同居了就得幹那個。我說:食色性也。何況我們正處於青春期,生殖衝動旺盛的時期。我不陽痿,你不是同性戀,我們沒有理由不幹那個。她們的推理當然是對的。隻是我們做錯了。虞襄陽聽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罵了聲渾球,跑開了。

虞襄陽說我騙人,幹那事一定很痛。她夜晚到西子公園時,一不小心就碰到光光的身體纏在一塊,像麻花一樣。月光很慘白,把他們照的朦朧又可怕。從那裏傳來急促的呼吸聲,偶爾還會有尖叫,像殺豬一樣。虞襄陽說聽見就毛骨悚然,感覺很可怕,她不明白既然疼,為什麼要做呢?所以她懷疑一定是逼迫,男女互相逼迫。我說那是自願的。既然很痛苦,為什麼自願做,我也解釋不清。

我建議虞襄陽幹那個,搞清既是痛又要做的原因。我的作風很很嚴謹,尤其學術問題上。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得先嚐。虞襄陽聽了,除了瞪我一眼,還甩了我一耳光,說:太輕浮了!要是你敢對我有非份之想,那你就死拉。

形跡可度,心不可度,隻要我不把非份之想付諸行動,我就死不了。

我也喜歡到西子公園,尤其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那是情侶出沒的高峰期。我見過十幾團光光的肉體纏在一起,聽過女的痛叫聲迭起,一浪超過一浪,長達十多分鍾,男的發出牛般的喘氣聲。我一走進,那纏著的肉肉就分開了,站起來,彷徨失措的卷起衣服,光著身子跑進更黑暗處。等他們狼狽而逃後,我就開亮手電筒照照草坪,看有沒有遺落首飾錢包之類的。虞襄陽常罵我叫趁火打劫,破壞情侶的遊戲,我說:戀愛有被抽戀愛稅,幹流氓被抽流氓稅也是天經地義。

我對流氓稅不感興趣,而隻有在抽流氓稅時,我才不會感到沮喪。我經常在沮喪中度過。小學時我知道一加一等於二後,會很高興,這可是真理啊。大學時,校長說大學就是所有學院的合並,麗都在全國各地開花,還收購了合並了許多破產的學院,還打算在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成立分校,簡直成了日不落大學。校長的依據是一加一等於二,我為此感到沮喪,我發現一加一等於並不是真理。我所遭遇的,都是真理的破產,不得不沮喪。

沮喪時我會找虞襄陽聊天,聊到後來沒了話題,就開始比賽吹牛。吹牛比的是想象力。虞襄陽說,她聽得懂鳥語,我就說我聽得見螞蟻說話。虞襄陽說她能看見靈異,我說我能辨別跳蚤的牝壯,看出哪知是公,哪知是母。這些牛皮既無法證明,也無法推翻。所以誰也說服不了誰。有次半夜,虞襄陽被跳蚤叮咬醒了,隨手就捉來一隻,恨恨的說:捏死你。她到我會辨別牝壯,把我吵醒要我分辨,我睡眼惺忪斜了一眼,說:公的,發情季節到了,才跑到你身上。虞襄陽說:你看錯了吧。用你的火眼瞧瞧。我說:不用瞧,這隻跳蚤我認識,昨晚跑到我身上,本想閹了他,不小心被逃了。

虞襄陽見我吹牛,說:我說它是母的。我說:我的火眼可是有顯微鏡的功能,不會錯啦。我說話時,眼睛仍閉著。虞襄陽說,我不是被驚醒的,是被跳蚤吵醒的。它們聲音很尖銳,像女高音。我說,你說夢吧。虞襄陽把我拍醒了,說:是真的,有兩隻跳蚤在比賽背書。我忍不住笑了,醒了一半,說:忽悠,接著忽悠,背什麼書?背《阿房宮賦》?虞襄陽拍了我的頭,說:不是,它在比賽背小紅本了。

我忍不住笑的前俯後倒,嘭——不小心頭撞到牆壁,徹底的醒了。虞襄陽說,它們在討論誰先咬她,但沒有結果,其中有隻就提出比賽背小紅本。結果兩個勢鈞力敵,比賽了三個小時還沒有結果,它們聲音越背越大,於是她就被吵醒了。

我認真聽完虞襄陽的話後,就問她為什麼不勸勸。虞襄陽說,那兩個笨蛋隻知道紅本,哪聽得見別人的話。如果我勸了,它們會派大部隊來咬我的。我問她怎麼知道的。虞襄陽說,它們比賽前定下規則:一切以紅本為準繩,其他動物不得介入,否則就是反學術權威。

我想了一會兒,說:兩跳蚤前生前生忠心於紅本,死後變為跳蚤,按佛家的說法,第八意識會帶到後世,所以會重演前生的故事。虞襄陽說,借你的火眼看看它手上有沒有小紅本。我仔細看了,說:有,不過是跳蚤血寫的,我看不懂跳蚤文。虞襄陽糾正到:確切的說,應該是人血寫的,因為跳蚤吸人血。虞襄陽說完,盯著我看了很久,兩人都忍不住笑了,想想當時我們還真會演戲,沒有劇本,沒有導演,就現炒現賣,居然也搞得有聲有色。

後來我們在吹牛上達到了默契,吹牛驅散了我的沮喪。我總結吹牛的兩種形式,過去式和將來式。比如考差了,用過去式,就是想當年老子每次第一,都厭倦了,這是士大夫的中國乃禮儀之邦,地大物博的心態。用將來式,就是下次我一定東山再起,把你們打的落花流水,這是士大夫的二十一世紀是中國的世紀的心態。可以說,吹牛時的我,是中國士大夫的典型代表。

我覺得吹牛是人生的灰色幽默,所以每次吹牛我既精神緊張又熱情高漲。像對歌找對象,哪怕輸給了對方。虞襄陽一到肚子餓,就跟我說,平度,吹吹牛吧。肚子餓時,精神好,頭腦就靈光。餓時有一個不好,思維總逃不了吃的東西。有一次,虞襄陽說以前在她家鄉,一畝地能產糧食三十萬斤,那可煮多少個饅頭啊。我說,你吹牛離譜,可信度太差了,三十萬斤是什麼概念,就把曬幹的糧食平鋪,都高出地表好幾十厘米。虞襄陽急了,說這次不是吹牛,以前《人民日報》上登的呢,還有照片呢,一個小孩就坐在水稻上。

我說,那隻能有兩種原因:

一,水稻發生了基因突變。

二,那時的度量尺寸和現在有大差別。

虞襄陽一一給予反駁,雜交稻七零年代才研究出來的,報紙六零年前報導的;一斤等於五百克,固定不變。我說,是克的單位變化了。虞襄陽說:千克是外國製的單位,是以法國塞夫勒的國際度量及標準局的白金銥圓柱為標準,還是不變。我又反駁道:當時一斤不等於五百克,等於五克呢?虞襄陽搖搖頭說:怎麼會呢?我告訴她,一切皆有可能。

我說,當年領袖擔心糧食多了怎麼辦,幾個月後大家就餓的要死。我父母就經曆這種饑荒。既然畝產三十萬斤,按現在來看,大家都應該歡喜,為什麼會餓死呢。所以我說,當時的斤可能像貨幣一樣貶值了。民間的單位一斤隻值零點零五克,甚至更小。偉大領袖不知情,以為一斤等於五百克,是他瞎浪漫。

虞襄陽聽了雲裏霧裏,當然也不能怪她。曆史書上記載的都是帝王將相的家史,哪有平民百姓的血淚呢。我的曆史都是從老一輩的眼淚中解讀的。後來我聽過一句話:古今多少事,都付談笑中。過去的多少血和淚,隻靠那幾行字來承載,不知道是可悲還是可喜。

我們不喜歡吹牛了,也不演戲。生活本來就像一場戲,戲中作戲,太累了。而吹牛,盡管天花亂墜的圖個痛快,但過後沮喪就像潮水一般湧來,難免有飲鴆解渴的感覺。

我又迷上了睡覺,把漫長的時間都交給黑甜鄉。我常做同一個夢,夢見會飛,雙腳一蹬地,手一拍動空氣,就飛起來了,越飛越高,看地上的一切越來越小:北京縮成豆腐塊,公路縮成彎曲的線,汽車像玩具,人像螞蟻般爬行。我先是興奮,再是痛苦的喊叫,在驚叫中醒來。我不想重現這個夢,但夢卻不請而至,這令我痛苦異常。

說道夢,我想起餘必謙,他以前跟我吹噓他的夢是預言。倘若他碰到驚喜倒黴的事,總就嘀咕幾句:呀的,我昨晚夢見有這事發生。我奇怪既然知道會發生,那為什麼不避開。餘必謙說:這是命中注定的,逃不過,所以就不避了。我給提了個建議,一醒來時把夢境告訴我,然後再證明一天中是否會碰到。餘必謙說:不行,說了就不準了。

餘必謙的理論和張良的老人獻書,如劉邦夜斬白蛇,這些故事有個共同之處,那就是說者是惟一的當事人。餘必謙的故事也兩個條件,一是逃不了,命中有此劫難;二是事發不能說,說了就不準了。這個命題設置了兩個絕美的定義域,無論結果怎樣,都也無法推翻它。

我和虞襄陽談起餘必謙的謊言時,說:簡直是胡扯,誰相信狗屁之言。我像揭露了一個謊言,語氣裏滿是驕傲。可虞襄陽說:古書記載聖人賢者、帝王將相,他們是感天地精氣而生,出生時腳踩蓮花,有龍繞柱。這些都記載在正史裏,可見有人信,為什麼呢?

我想到了麗都的“三最”:麗都是最好的,校長是最英名的,老師是最優秀的,把“三最”列入規章。我知道“三最”是扯蛋,是吹牛,還有人會相信。我覺得那背後有一種強大的力量,隻是我們永遠都無法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說的。

現在我偶爾也會做夢,醒來後會為夢中的不軌行為羞愧。不像以前吹牛,就為了圖個痛快,哪怕吹沒了譜。

後來我看了一本書,了解到夢有預言的功能。世界存在著第四維,那裏沒有時間觀念的,過去和未來都在哪裏擺著。好像上帝為每個人都譜寫好了劇本和場景,就等著大家按部就班的演了。我父親說,插隊時他最怕的是麵對夕陽,夕陽的消逝讓他恐慌,感覺生命在點點的消逝,找不到任何的痕跡。他發現將來就這樣懸著,等著他走過,有種虛無的感覺。他還說,當時他就是上帝手中的棋子,該演戲時他就得演戲,該當觀眾時就得當觀眾。就是不知道那個上帝是誰。

我一度能看見時間,它是空色和無色的。在做無用功時,比如經理為了懲罰我,要我抄《沒有any借口》十遍。在抄書時,我的周圍聚起空色和無色的時間。我伸手一碰,黏黏的像醣漿。手伸入糖漿中使勁旋轉,就越旋越多。漸漸的,時間就在我身邊凝固了,讓我艱難的不能呼吸。後來我跟虞襄陽說起我看見時間的狀態,可以是凝固的,可以像糖漿一般黏稠,唯獨不會流動。虞襄陽說:平度又吹牛了。

我的房間,沒有書看,沒有人聊天。房間裏聚集很多時間,它變幻無窮。有時像無色的糖漿,手一碰就解開了;有時像麻花繩,團團的纏著,滿是密密麻麻的結點;有時像化為空色的蒸汽,在我身邊團團升起,我被漸漸包圍,完全和外界隔離。這時我會驚叫起來。虞襄陽馬上跑進來,我跟她說時,她總是不信,以為我忽悠她。後來我成了喊“狼來了”的孩子。

我跟虞襄陽說,時間是空色和無色,這顏色隻有我能看見,甚至精端的儀器都無法測出。虞襄陽說:一,你怎麼知道時間是空無色的;二,為什麼這顏色隻有你能看見。這個謊言編的無懈可擊啊。我說:我沒有說謊,我也不吹牛了,我能看見時間,真的!我哭喪著臉,發誓沒有騙她,虞襄陽終於半信半疑。虞襄陽說:可能是你的眼球出現問題,或者是基因突變吧。我建議你去檢查檢查。

虞襄陽陪同我到醫院檢查,無果。我跟醫生說我能看見時間,像糖漿,像綿絮,醫生聽了,建議我去檢查腦科,說我胡言亂語,可能是腦損傷了。我恨恨的說:你才腦損傷!醫生也不回話,她說沒必要和神經病計較。

我的視覺越來越怪。以前看見時間時,僅感覺它是物質性的,我還看見時間分散成無數個,像灰塵布滿整個空間,有時聚成一個,像海蜇一樣軟軟的吸附在某一物體上。它沒有頭,全身上下布滿了牙齒,咬蝕東西時,像蠶吃葉子,嗤嗤有聲。時間聚集在我四周,它牙齒伸向了我,我躲不開,把頭埋到被窩裏。被窩裏,我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時間,它軟軟的趴在我身邊。我驚嚇的大叫,虞襄陽跑進來,我抱著她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