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麵具(1 / 3)

在回家的路上,溫媽一路走一路跟黃金花說:“怪不得說‘有些人是戴著麵具在生活’呢,她的臉上肯定也蒙了一個麵具一樣的殼殼兒,怕我給它闖掉了!”

黃:你沒聽她說花了幾千塊嗎,闖掉了可是一大筆錢啦,心疼唄!

溫:做的啥玩意兒美容唦,我瞅瞅,還認得!

黃:可不是,歲數到了,天美容,不還是老樣子,活扳錢!

溫:現在這姑娘不俏媳婦俏,也不知道為啥子?

黃:怕老頭不要她啦唄!

溫:估計不光為這吧?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內心裏的小秘密,估計是想招蜂引蝶,臉拾掇得妖裏妖氣,不是讓老頭碰,也不是讓我這老媽媽碰,是想讓別的男人碰。

黃:估計有這目的。我們那媳婦龍向山最近好象發了橫財,突然瞧不起種地啦,天天都在逛街買衣服,換上新衣服就到苟奈的醫院做遍體鱗傷的美容手術!我在旁邊聽她給別人講啊:宋抗衛生院的苟奈利用職務之便,得空就白占女人便宜,私下吹,他搞的女人能拉一火車,但隻有兩個出頭告了他,判了他兩年,刑滿出獄後,全市衛生係統都嫌他名聲臭,不接收他,害怕影響生意。壞事反倒變成了好事。沒工作,逼得苟奈冒險貸了幾百萬,親自帶人到南方學習韓式美容、美體技術,購置先進設備,自己開了一家“新潮藝術人身醫院”,做美容、美體手術。美容就是給人去皺紋、種眉毛、割雙眼皮、隆鼻、剜酒窩、縫櫻桃嘴等等,就差《聊齋》上的割頭換相他不能了,估計以後能。美體就是給人隆胸、鼓乳、瘦腰、豐臀、秀腿、美白身子、永久去毛、縮陰美唇、修補處膜。他的醫院還治不孕不育症、人工授精、懷雙胞多胞胎。莫說,他的這些花招一上市,還真抓住了時代需求,生意好得不得了,每天慕名而來的女人排了幾長隊,人氣賽過國營大醫院。多種手術都是他親自出馬,各個項目都是跟女人打交道,也正符合他的心理需求。為了向社會奉獻一個個完美女人,他每天都在裸體上精雕細刻,力求精益求精。他選這一行可掙錢啦,由於滿足的是人們隱私的需求嗎,重塑再造之功不亞於父母生身,你想要價能便宜嗎。看見人們都是成包地取錢,成摞地朝他麵前推,錢多得存不及!

溫:你說這女人們愛美不是愛瘋了!那美容是把臉改好看一點,買時髦衣服是把外表打扮漂亮一點,這都想著有用,而美體是把藏在衣服裏邊的東西改美,花了大價錢,還要受千刀萬剮的罪,又讓衣服遮著不讓看,這又何苦呢?

黃:估計馬上要實行課體社會了吧?

溫:好象不叫“課體”吧,應該叫“果體”!

黃:管它“課體”、“果體”或是“裸體”,反正就是全社會都不穿衣服的意思。

溫:那不可能吧?!

黃:要麼,不美美身子,害怕到澡堂裏露醜吧?

溫:女澡堂裏不都是女人,女人看女人,還有什麼露醜不露醜的;醜就醜唄,還指望女人娶?

黃:要麼她們時刻準備著,甚至是時刻盼望著刮大大的風,把衣服刮沒了,讓男人們看,看我好美喲!

溫:要是不刮大風,那裏邊再美,不還是包屈?

黃:那不會故意不把衣服係緊!

溫:那不跟自己脫一樣?

黃:可不是。還沒美體的怕被脫而去美體,已經美了的想顯示美而誘惑別人來脫。現在抱壞想法兒、或壞幻想的女人不多的是,要不,苟奈的醫院也沒那麼多排隊送錢的。我們媳婦每每說到苟奈生意好,能掙錢,都拿尖皮鞋踢我們兒子蛋包子,大罵“你個沒本事不中用的、窩囊廢、軟廢物,人家是男人,你也是男人,看看人家,要你有啥用”。

溫:聽口氣,你們媳婦好象已經和姓苟的好上了,沒好至少不反對!

黃:你咋說哩呀?

溫:我一說一說哩!

黃:你敢再說一遍?

溫:我有什麼不敢的,說真話理直氣壯。憑你們兒媳婦的那口氣,又遇著苟奈那號人,眼氣人家,老找人家,又口口聲聲惡心你們兒子,說明她已經跟姓苟的上床了,沒的話,人家不可能先給她錢,她的橫財就是從那兒來的。

黃:你放屁,你老不要臉!

溫:你出氣,你們老不要臉,小不要臉!可是你自己吐的唾沫你自己舔舔?你說向山天天上街買衣服,又去美容、美體,不就是用商品把自己包裝成高檔商品,想賣個好價錢?想賣好價錢就要找有錢人,苟奈那樣的,正中她下環!

黃:正中你嘴,看我不撕爛你的茅缸沿子!

吵著,黃金花就撲上去要撕溫媽的臭嘴,溫媽也不示弱,抬胳膊格擋,兩人就在山路上廝打開來。你抓我摳,推推搡搡,溫媽一下把黃金花掀下了懸崖。

由於歲數大了,黃金花的雙腿粉碎性骨折好不徹底,人便成為癱子,常年躺在床上了。溫媽被關審查站,哭天哭窮,賠款、罰款花了六千,出來後想不開,覺得對不起家人,一早上就到路口等車,選個有錢單位的車。等到八點半,她看見銀行的運鈔車開了過來,就用一塊黑布把頭一蒙,小跑著向車撞來。車上的押運員突見龐然黑物向車衝來,第一反應就是劫匪搶劫,果斷開槍——幾把先進、精良的微衝一起噴火,將溫媽打成了篩子眼兒。老溫下告上訪了兩年,銀行賠了六萬才算了事。

石琅升當兵複員回到老家,從鄉裏的基層工作做起,仕途非常順,一路升到了市長的位置上,這其中肯定有訣竅,是他獨門的,絕不外傳。有一次娛樂醉了,他在包房裏休息,香夢中喊出了一句:空槍套裏出政權!他的訣竅這才被別人聽去,對照對照他的履曆,也真是。

是男人,都愛三樣東西:愛槍、愛車、愛美人。這“男人三愛”是那位亞聖——人民銀行大廈下坐的那位“鏽”發披肩、身著肮髒警服、持缽邊敲邊喊的亞洲聖人經常高呼的口號。

比起別的男人,石琅升愛槍尤烈,因為他當兵時,在軍區射擊比賽中曾拿過冠軍,但也渴不住他的槍癮,因為他娶的老婆是警察。

綜其天下所有的工作,最最難做的工作就屬基層工作了,石琅升的基層工作卻做得非常順風順水。他到他所負責的村裏催糧要款,抱拳握手稱兄弟,“打梭子”發口香糖,摟脖子抱腰都勸到打穀場,跳上碾盤揮臂激情演說:“上旨下派兄弟沒辦法,不怨天不怨地就怨任務逼得急,多支持多合作完事到我家去坐席,吃美了喝美了幫我罵罵他狗日的,官兒比我大一級,鞋底兒就不沾泥……”他揮袖子搖胳膊褂角自然往上提,腰下露出槍套的下半截兒,套殼上整齊排列著五粒金燦燦的“花生米”。眼尖的就會用胳膊肘碰碰沒看見的,小聲說:“哥哥兄弟,這個來收錢的有來頭,該交的總得交,擤了鼻涕腦袋空,抓到派出所再交還要罰一大筆。你們看見他別的‘兩頭通’沒有,證明他不是警察也有警察親戚,惹怒了他,崩的一家夥腦袋打漏了,可吃啥啥不香哩!”村裏的地痞、流氓、無賴最愛巴結挎槍的,縱是出了名的釘子戶、惹不起,看到石琅升腰裏露出的黃牛皮槍殼子,反倒都帶頭把錢糧交了。

哪個單位沒有幾個二蛋,哪個辦公室裏沒有一個硬頭眼子,但都還是怕死的,都懼乎把石琅升槍盒子裏的玩意兒闖走火了,便和他和睦相處,積極配合和支持他的工作。空槍盒子有威懾力,隻有石琅升深知裏麵的微妙和神奇。

今天中午,任偉來市委大院看望他妹妹和妹夫。在飯桌上,任偉一個勁地誇獎妹夫的市長當得好,並不住抱怨自己的教書行當幹著沒出息。石琅升端著飯碗大搖其頭,口中連說:“No,no,no,我的市長不好,沒有你們兄妹倆的行業好。你們看唦,你們一個是人民警察,一個是人民教師,都是‘人民’牌的,跟你們比,我這市長差遠了,沒牌沒號,是水貨,三無產品嘮!”

三人正在說笑,石琅升的手機突然響了,一看號是公安局長江大橋打來的,忙走出飯廳聽他說:大款老鄉苟包顯才招了兩名大學生,都還是神,請他們兩位今晚去吃鹿肉,滋補畢了勞駕他們去一趟河南開封,並再三強調都一定到。

江大橋當兵複員後在城裏工作,生活穩定後,幾次三番接老江進城享福,他就是不幹。沒辦法,江大橋隻好在老家給老江起了一座小洋樓。小洋樓按照最先進的建築理念蓋的,老江住著非常高興。

過年,老江站在高凳上往牆上釘釘子,因為他買了幅毛主席像,想掛上去。“乓乓乓”,當釘子深入牆中的時候,老江的身子象隕石一樣飛了出去,砸向地麵,大腦受傷嚴重,經搶救保住了老命,但腦神經扳壞了幾根弦兒,人就不大正常了。

老式的室內電線是排明線,不好看;新式的排線方式是排暗線,電工用衝擊鑽在牆上起槽子,把銅線排在裏邊,再用水泥沙漿抿平,這樣是好看。

老江吃虧就吃在暗線上。他釘釘子的地方,不巧裏邊有暗線,當釘尖刺穿線皮時,他就被電流擊倒了。

當警車快到苟包顯飯店時,江大橋和石琅升看見路邊的IP電話旁聚了很多人,他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件,江把車停下,下來看個究竟。江不看則已,一看頓覺害臊。他的父親老江:身著警服,腰紮白皮帶,皮帶一周掛滿了爛手機套、破塑料手槍;頭戴大簷帽,帽下髒兮兮的頭發結成硬塊,有風也不飄不飛;他一手舉著一把荷葉傘,一手握話筒在嗚嗚哇哇地說個不停,好像正在打越洋長途電話斡旋國際風雲,那神情投入專注,旁若無人。

不過,他還是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人們對他行為的關注程度。他見今天人氣很旺,頓然激發了舞台感,便提高嗓門對著話筒雲侃:你在金星還好嗎?一定要安全返回月球喲,因為我就剩你這一個朋友了——張國榮走了,老薩讓布什給絞了,普京太忙,啦登聯係不上,隻有蓋茨給我打過幾次電話,每次都是借錢,哎!

圍觀者中的一位向眾人介紹:“這個老爺子嗨能吹,就這樣卜卜隆隆,已經煲了一下午電話了,真夠有錢的!”

另一人反駁道:“有錢個屁,你看他哪兒插卡。純屬故意使壞,占著茅司不屙屎。隔一會兒他就要偷看有沒有人等著用電話,別人越著急,他心中越高興。”

一位急著用電話的業餘詩人一聽,就指著老江的脊背諷刺道:“我看見你在藕葉上翩翩起舞,你那優美的身姿迷倒了所有看見你的人,我不禁驚呼:‘天哪,豬立葉!’”他的詩友大搖其頭,更正道:“不不不,是‘騾覓藕’!”

一位好心的的看客小聲勸阻道:“不要嘲笑他。這種神經要飯的最愁的就是沒人陪他玩,他正愁沒對手跟他摽勁呢。他要是跟誰摽上,沒個完!”正說著,老江已拋掉話筒,左手挑釁性地搖晃著藕葉,右手持著破槍,一步步向兩位詩人逼近。他倆躲無處躲,藏無處藏,隻得“嗞溜嗞溜”鑽進苟包顯的飯店,不敢出來了。江大橋也鑽進小車,按兵不動,因為老江已占據了苟包顯的門口,他們暫時無法入內。

老江在玻璃門外探頭縮腦了一陣兒,從手機盒中摸出一支粗水筆,在藕葉上寫道:裏邊還有沒有會出氣的,不要放狗子出來咬我喲!我是老公安,正在執行公務,有兩名通緝犯潛入你店,我正在全力追捕。窩藏罪犯也是犯罪,識相的乖乖地把他們交出來,要不然,老公安衝進去,定殺你們個雞犬不留。

老江把藕葉塞進屋裏。兩名新來的大學生不諳世事,覺得他滑稽好玩,其中一名也找來一支筆,紅唇玉齒咬定筆帽,凝眉思索了一會兒,在藕葉上回道:你那特別的發型,憂鬱的眼神,與眾不同的造型,在普通人中顯得格外有型;我不敢多看你一眼,害怕引起你的多情;我在心中暗想,千萬別過來喲,臭要飯的!

藕葉被扔出來,老江撿起來一看,大叫:“我是警察,不是要飯的,我代表國際刑警組織來緝拿恐怖分子,除了啦登是我鐵哥們兒外,其他的管他上天入地,我都奉陪到底!”

老江擱這兒鬧個沒頭,店裏隻得放出一隻大狼狗來嚇他。狼狗“汪汪汪”地衝老江撲來。

“不好,二郎神放出哮天犬,我得開炮炸死它!”老江狼狽跑開,邊跑邊挎褲子,蹲地上,頭勾到襠下,笑眯眯地倒視著狼狗,也學著汪汪叫,並飆出一灘稀巴巴。狼狗頓時忘了使命,吧嘰吧嘰地隻顧吃起熱食兒來。老江提褲子就要朝玻璃門裏闖,門被嘩啦鎖上了。老江跑到遠處,揀了幾塊半頭磚,“哐哐哐”幾下,把玻璃投爛了,嚇得屋裏的人都朝樓上逃。老江揀了兩片碎玻璃作大刀,揮舞著殺進店來。他唱著:

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征聚,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

背負著民族的希望,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我們是人民的子弟,

我們是人民的武裝,

從無畏懼,

絕不屈服,

英勇戰鬥,

直到把反動派消滅幹淨,

的旗幟高高飄揚!

……

老江一邊唱,一邊就往樓上挺進,突然闖進來三名協警,從後邊攔腰鎖臂把他控製住,不由分說把他帶出來往救護車裏塞。老江毫不膽怯,在駛往精神病院的路上還一路大唱:

東方紅

征聚升

中國出了個

他為人民謀幸福

呼兒嗨喲

他是人民大救星

他為人民謀幸福

呼兒嗨喲

他是人民大救星

毛主席

愛人民

他是我們的帶路人

為了建設新中國

呼兒嗨喲

領導我們向前進

為了建設新中國

呼兒嗨喲

領導我們向前進

共產黨

象征聚

照到那裏那裏亮

那裏有了共產黨

呼兒嗨喲

那裏人民得解放

……

小車泊在黑影中,石琅升和身著便衣的江大橋相攜進入苟包顯的飯店,吃畢飯,進入玩的階段。苟包顯提議:“麻將麻煩,我們也三缺一,不夠家兒,隻有玩鬥地主嘮!

“好,我們就翻身人民鬥地主吧!”

經濟半小時,三人玩起了鬥地主,兩名學生,一個客人包裏坐一位,幫著收錢。

耍錢消磨時間快,恍一下,夜已深,石琅升贏了兩萬,江大橋贏了一萬三。當然,苟包顯是有意的。他感覺送得差不多了,就一個勁兒地哈氣連天,噴掉煙頭說:“瞌睡了,瞌睡了,看來今天我是翻本無望嘮,下次吧。不耽誤你們,我也出去眯一會兒!”

在金碧輝煌的豪華間裏,兩名學生幫著鋪蓋休息之物。

臨行,苟包顯又送給二人一人一尊微縮版小金屋,屋門上銘刻的門聯清晰可辨。上聯是“官運亨通黃金屋”,下聯是“紅粉知己顏如玉”,橫楣“金屋藏嬌”。

那兩名詩人藏在飯店裏,一幫小姐閑著無事,逗耍他們。詩人中矮胖的那位講:“我倆不想輕棄金童之身!”

一個豐碩美麵孔的小姐A撇撇嘴道:“吹,我已來三年,還沒遇見一個!從來呀,就屬你們男人不尊重。三十歲的處女是南極站,二十歲的處男是登月亮!”其中瘦高的詩人回道:“那算是讓你們遇上了,剛從月亮回來的兩位就站在你們麵前,在太空產生的,你們說值多少錢吧?無論哪個,都情願做,將來可要出太空超人滴!誰不想當超人他媽,母以子貴嗎!”

他如是說,小姐們麵麵相覷了一陣兒,立即改變。

其中一位苗條黑俊的小姐B講:“要真是,我不僅不要錢,反而願意倒給。”

A也說:“要真是,我也願意當一回消費者,享受享受花錢的樂趣。人也是,老忙掙錢,不花一分,也怪委屈自己的!”

瘦骨零丁瓜子臉的小姐C講:“可不是,人都有根兒賤骨頭,光掙錢不花錢要說是好事兒,但老這樣,也成為一件痛苦的事兒啦!一天掙幾百,不花它百二八十,心裏反倒不美氣!”

她們竟相扯遮羞布。

瘦高的手一拈,問:“那你們願意……?”

B答:“就看你們哪。一百長一百,五十給五十,以此類推。”

矮胖者驚呼道:“操,我二十多年的,才值五毛?!”

粉黛叢中一位大姐級的老小姐D揮手製止住眾姐妹,說:“別讓這倆野小子涮,是真是假還不知!”說著便已出蘭花指,竟宣布:“莫說,今天真遇上!”

“耶耶!”眾小姐齊呼雀躍,但很快都歸於平靜,因為要傷和氣。

A說哥好,B誇弟俊。最後撕扯唐僧。D大姐伸手製止,說:“省省,他們走,我們還要共事,犯不著。我想了個主意,讓他們出題,誰答對就誰,大家看行吧?”

“行!”眾人異口同聲。

瘦高個出的題是歇後語,說“癩蛤蟆搞青蛙”,接下半句。

大家腦袋急速轉,小嘴不住謅,十幾分鍾後,A答“穿的不花玩的花”。瘦子說對了,於是二人上三樓一室了。

胖矮個出的題是對對聯。他出的上聯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征求下聯。

經過半個小時的激烈搶答,錯了成百上千,C答的“東當鋪西當鋪東西當鋪當東西”對了,就要上樓,B攔住,紅著臉說:“我使老了勁兒,不一定累死了幾億腦細胞,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個,現在不說不作廢了?”

“你說。”

“男學生女學生男女學生生男女!”

小胖吟吟,說:“雖然俗,但原則上不能算錯。”

B於是要去,C不願,二人便要單挑。D大姐從中調停,拍著C的手心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喜。既然她的答案也不錯,你就讓她去,你frist。”說著以目視B,問:“行不?”B咬咬嘴唇,點頭。三人於是上去,其她掀著D屁股,起哄道:“你這樣會調停,不能沒了你的功,你也去,反正我們不提你意見!”於是D也羞不答地跟了去。

三樓一室是個大房間,裏邊有許多小隔間,象廁,每小間都有小木門,開關由客:怕醜就插,不怕就開。胖子瘦子雖是伊始,卻都不嫌醜,要求開,小姐們倒無所謂,反正象喝涼水。ABCD去行頭,熄燈睡下。

胖瘦二人偷偷把她們衣服都偷了,蹲在窗下,借著路燈的光亮,把衣服接成一根長繩子。小胖就著這繩子墜下樓去,向IP電話奔去。瘦子守住門口,不讓逃跑。

警燈閃爍,警笛呼嘯,兩輛警車雪亮的大燈直照著苟包顯的門口,幾十名警察持槍包圍了飯店,裏邊的男男女女看來是插翅難飛。

引路的小胖扔掉麵具,樓上也飄下一個臉膜,瘦高個站在窗口向小胖揮手。

原來是他們!

在古城橋頭派出所內,黑征聚和童少善當麵指控苟包顯有罪:一是容留婦女做生意,有一長串女式衣褲為證;二是強奸女性,有他的親筆紙條為證。苟包顯矢口否認,反咬他二人以躲避神經病人的磚塊打擊為由潛入女澡堂,被正派女職工堵困一室,其中有一不良嗜好者趁機順手盜得例假期褲頭、名貴文胸潛逃,欲作收藏,見同伴無法逃出就惡人先告狀,誣陷好人。

大個派出所長派矮個老警察到飯店實地勘查,三樓一室豁然掛著女澡堂的標識;那張證明的字像是屙上去的難看,根本無法辨認,指紋也模糊不清。盡管如此,那派出所長還能秉公辦案,細問雙方詳情,察言觀色,試圖從中發現疑點。還沒問詢到十分鍾,辦公桌上的電話晃著膀子叫叮呤,所長趕緊走過去抓起聽筒接聽。雖然未見其人隻聞其聲,所長板直的腰板馬上哈下去,表情誠惶誠恐,點頭如搗蒜,口中“嗯噢是是”不斷。放下聽筒回來,所長態度大變,一口咬定證據不足,派出所無權關押苟包顯等人,勸雙方息事寧人,各回各家。

苟包顯昂首走在頭前,像頭雄雞,一群衣衫不整的小姐跟在他身後走出派出所。走在清晨的大街上,麵對眾多群眾的觀看,苟包顯嘴上的香煙左右搖擺,顯得無所謂和耀武揚威。

黑征聚和童少善都以褂子蒙頭,背靠背坐在派出所大門正對的馬路中間,引來無數路人駐足瞎猜。派出所長自知理虧,自己駕車離開,躲了一天。晚上,看熱鬧的都已散去,所長開車回來,看見矮個老警察在大門口走來踱去,他泊好車走過來說:“你值個班不好好守電話,擱外頭晃個啥子?”

老警察回道:“我一個人坐那兒久了,發焦嗎!”

所長說:“你還發焦呢,我看你是發黴吧!現在這警察待遇比過去不知道強萬倍,你焦個啥子?一年發十三個存折,槍彈、衣服、鞋帽,連褲頭都發,除了老婆不發,你說啥子不發?”

童少善恨恨地小聲嘀咕:“一會兒就給你們一人發一個老婆!”

老警察是個直性子人,和所長共事多年,無話不敢講。他說:“你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俗話說‘二十撒花兒,三十拔尖兒,四十打蔫兒,五十靠邊兒,六十交班兒,七十冒煙兒’,我們這四十交五十的人,已是打蔫靠邊之人,一沒有晉升提拔的可能,二沒有吃喝玩樂的機會,看著你們年輕人車接車送、吆五喝六、嘟哩味哩、風光無限,我卻寂寞如此,隻配跟電視電話作伴,你說叫我咋不焦。你成天和他們喝,喝上去便罷,喝不上去,到我這年齡,同樣也會體會到不被重視的落寞和悲涼。人是精神動物,不光是為吃飽飯才來活人的,誰沒點兒精神追求。我坐這兒看電視,聽人家演員們說的句句在理兒,我記得最清的一句是:人最大的痛苦是欲望得不到滿足。你說現在的工資待遇好,我承認,但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消磨時間的方式:你們是痛快地過每一天,我是痛苦地過每一秒!”

“老哥,說得這麼造爺,下次有活動我一定拉你去,包你把所有欲望都滿足了!”

“說了不等於白說,我還能把報警電話背身上?除了我這老家夥看門,誰看門?”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夜色裏也看不清誰臉紅、誰脖子粗,所長覺得說這方麵話題不愉快,看看路上的兩個黑堆,就轉移話茬道:“這兩個家夥咋還不走?”

老警察說:“晚一點兒一冷,他們自己就凍跑了。”

所長說:“天黑看不清,哪個不長眼的司機再把他們軋死咋搞?”

“他們自己坐路上軋死的,跟我們球不相幹!”

老警察這樣說,是因為他是老百姓,出了事兒撤職他一萬遍還是老百姓,難道還能開除他球籍不成。要真有那樣的規矩的話,誰都情願專門玩忽職守出他幾條人命,也好趁機坐一回昂貴的“神舟”,飛到月球上玩玩。

作為第一責任人的所長就不同了,由於顧此失彼的原因丟掉烏紗帽是極有可能的,這不能不讓他擔憂。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帽子,那意思是看小烏紗帽戴得穩不穩,可一摸摸了個空。他這才想起今天出去是和江湖朋友們娛樂,沒戴帽子,隻有出警的時候才戴。真正工資高、有威嚴的“大簷帽”平時是不戴大簷帽的,隻有模仿者才做足一百,譬如保安,再譬如老江那樣的神經病人,已做到全國大逮捕時的造型了——全副武裝。

看著一輛輛汽車呼嘯而過,老警察不焦了,甚至在心裏高興,巴望著把那倆人碾成肉餅,他好看一回所長的哈哈笑。一輛輛汽車都跑在所長的心上。這回輪到他焦了,焦得心驚肉跳。所長拍拍老警察的肩膀說:“老哥呀,現在我才體會到你的那句口頭禪說得好啊——你想活得輝煌些,你就活得痛苦些;你想活得長久些,你就活得簡單些。看你無官一身輕,多舒服自在;看我這會兒就快腦溢血、心肌梗死哪!走走走,幫我把那兩個強筋頭拖到路邊!”他們向黑童二人走來,誰知他二人不領他們的情,還沒待他們伸手就主動站起來走了。

月高無風。可不得了,從苟包顯飯店後的竹林中升騰起一縷黑煙,直衝雲天,旋爾彌散下來,像魔爪一樣伸向四麵八方。黑煙所到之處,送來一種濃烈的刺激性氣味,聞到者無不各就各位仆倒,進入深度昏迷狀態。

黑征聚和童少善大搖大擺直入苟包顯的飯店。一個個隔間裏服務與被服務的人都東倒西歪不省人事。他二人挑選了兩個漂亮的背出來,沿黑巷繞到橋頭派出所。值班室裏,一開一天的電視還在不知疲倦地工作,而看電視的所長和老警察已在沙發上酣酣沉睡。他們不是想發老婆嗎:給他們一人懷裏塞一個,想必醒來馬上又得暈過去,高興地。擺弄好姿勢,布置下警察在值班室招花的場麵,黑征聚催促快走,童少善說水火不留情、內急不能行,捂著肚子奔廁所去了。黑征聚嘟囔著懶驢子懶馬屎尿多,就坐下來看電視等他。警務督察車“吱”地在值班室門口停下,三位戴白鋼盔的警長把黑征聚堵個正著。他逃奔無路,隻得束手就擒。童少善從廁所出來,離老遠看見勢頭不對,裝個沒事人樣兒,吹著口哨從大門溜走了。

結果,黑征聚因侮辱和詆毀四人人格和名譽被判刑,將在牢裏度過不長不短的兩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