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很大,但這把傘足以讓他不濕。
他陰淼森、冷冰冰。
他很酷,而且瀟灑。
他的長劍,還映著皓月閃著銀光。
劍是高雅的,是潔淨的,劍很冷,人也冷若冰霜。
雨水順著劍尖滑落,平平淡淡地滴在腳下的瓦片上。
空氣裏還能嗅見一股泥土的清香。
他很漂亮,事實上,似乎沒人比他更漂亮,因為他是柳春寒!
七個商賈手中依舊提著神秘莫測的箱子,就連柳春寒也不明白那箱子裏是什麼。
箱子有點邪門,這就像是黑棺材,讓人毛骨聳然。
箱子也許是至寶,他們不能丟掉,所以他們不能釋手,寸步不離箱子。但他們可能會為此送命。出來打架,帶著口箱子的確不是明智之舉。打架應該帶的,是武器。箱子可不是武器。
但箱子可能是機關!
機關的確讓人變得可怕。
柳春寒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就是七煞教段玉的手下。你們手上拿的就是流晶紗箱。‘峨眉慘案’便是你們的傑作嗎?”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字字清晰。
七個商賈一聽,相互咕嚕嚕說了一陣。
“原來語言不通。”柳春寒笑道。
“這七個難道是武林公敵?”風玲圓自言自語道。
“誰?”柳春寒依舊溫柔地說道,“何不大大方方的現身相見?”極具紳士風度。
“哈哈哈哈!”
是一個男人的爽朗的笑聲,笑聲很洪亮,而且很清澈,一聽這種笑聲,就足以知道是個笑慣了的人的笑聲。因為隻有笑慣了的人才會這麼笑。笑聲自然得很,但自然之外,卻有點飄飄然,甚至是誇張。不過試著想想,如果是一個女人這麼笑的,勢必會搞笑之極,更加俗不可耐。
笑聲的聲波還在空氣中徐徐地傳播著,也就是笑聲還沒絕跡的時候,這個男人擺布了一係列的飛簷走壁,以一種唐突的方式出沒了。他的身法輕輕飄飄,盈盈逸逸,估計不少於十年的功力。他的聲音、他的舉止把這個場景上缺乏的東西都補齊了。
他笑逐顏開地說道:“在下程景笑!閣下白衣灑脫,八尺身長,手佩銀劍,莫想便是八尺門主柳春寒柳掌門則個!哈哈哈哈,柳掌門別來無恙吧?”
柳春寒溫柔地笑著:“原來是程少俠,幸會幸會。”
這二人來自不同的性格,為此,他們的表現的確迥然不同。他們倆不論是說話的方式,語氣,語調,語速,還是音色,姿態,氣韻,還是形象,態度,心情都是極大的反差。他們就像黑與白,紅燒與白煮,冰與火,天與地,粗糙與光滑。
“峨眉派的慘案,程某也略有所聞。據江湖傳聞,滅絕師太的頭顱是被一種極其殘忍的殺人工具割了下來。”程景笑輕快地說著,說得自然,淡淡的笑更加淡定。死的畢竟不是他的親人。
聽了這番話,柳春寒迷人的雙眼才肯落在程景笑的身上,他的雙眼是那麼樣的清澈透亮,瞳孔與眼白是那麼樣的黑白分明,他的確是個漂亮的人兒呐!他以輕柔聲調說道:“你想說什麼?”這聲音姑且能融化少女們的心。
“我想說眼前的這箱子可許會嚇我們一跳!”程景笑開門見山地說道,“因為這箱子是世上最恐怖的殺人工具!”
工具是促進人類達到一種目的的器具,工具不同於武器,所以,不是所有武器都能稱得上工具的。你可以把一個釘耙當作武器,你也可以把它當作工具,鋤地的工具;你亦可以用劍當作武器,但你卻沒辦法把它當作工具,劍隻是劍,劍隻是武器。
柳春寒自自然地說了一聲:“流晶紗箱,兵器譜排名第二。但是這七個箱子裏究竟藏了什麼,即使是十二連環塢的兵器譜也沒有收錄。”即使說了這麼一大攤話,他也沒絲毫沒有丟掉架子,他實在是個太有名氣的人兒了。
“流晶紗箱?事情變得有趣起來,我現在還真想刨根究底地知道裏麵的東西。”程景笑愉快地說道。
等他說完這話之後,便是一陣死寂,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我看出了殺機。”程景笑說道。
程景笑這一句來得太遲了些,因為這一句話還沒等得及他說完的時候,柳春寒就彬彬有禮地“嗯”了一聲。他“嘭”一聲已然飄身上前。
程景笑見狀,兀自笑容滿麵,“叭叭叭”三兩步,蹬步跳將來。
七個商人露著凶相,他們迫不及待地伸著錘兒般小的拳頭就打,似乎單憑這一套拳打腳踢就足夠擺平眼前的兩個人。他們全都像爭先恐後地擎著小拳頭朝柳春寒蹦過來!
柳春寒白衣飄飄,他全杖身法輕盈,見妙就收,一沾就走。七個人雖然凶頑,挺著小拳頭卻怎麼也打不著他。反而程景笑身法沉重,“呼呼”翻過身一個筋頭,亮出了伏魔紫血刀。那寶刀一出,紫色的光已灑在程景笑的渾身上下,冷氣颼颼,入肌入骨,都不曉得這霞光是多麼的完美無缺!商賈們不由得哇哇了一聲,連蜷縮幾步,從他們的小臉寵上看去,他們得是大驚失色了。
柳春寒滯在空中,暗暗忖道:“伏魔紫血刀,兵器譜排名第一位!這人究竟是什麼來曆。”
柳春寒一劍橫挑,一個商賈以箱子格過,柳春寒銀劍劃空,他頂一劍,那人側身滑開,同時另一個商賈從後施襲,柳春寒不假思假生了反應,背將過一劍,那商賈的箱子就磕在劍上。柳春寒移步走開,他豎起拇指,隨即拇指上青光一道,“哧哧”一道青光射在一個商賈胸頭,那商賈胸頭破開一洞,冒著虛虛清煙,他不由自主踉蹌幾步。這正是“蝕魂指”的功夫。程景笑見罷這道指風,肚裏忖道:“這人果然名不虛傳,指風便可傷人。”
一個箱子已開,但見星流影集地從那箱子裏飛出許多暗器出來,這裏似乎隻要是算得上算不上暗器的東西都從箱子裏連綿不絕地射出來。這裏麵包含意珠、乾坤圈、鐵鴛鴦、鐵蟾蜍、梅花針、鏢刀、蒺藜、袖炮、噴筒、鳥嘴銃、飛劍、飛刀、飛蝗石、鵝卵石、鐵橄欖、砂。登時間如雨點一般密密麻麻地穿空而來。
柳春寒程景笑擱過這點點滴滴地光芒去看,不由唬了一跳,說那時,那時快,柳春寒把傘一開,豎將過來,飛快地旋轉著傘,暗器全杖傘來抵擋。
暗器雨剛過,瓦片上赫然的滿滿是擊落的暗器。
傘添了許多洞孔,不少的暗器射穿了傘。這把傘再也沒有保護能力了,不但是程景笑,就連柳春寒受了傷。暗器的射程很遠。
不知什麼時候,另外一個商賈也熱情地打開了他的那口箱子。他從箱子裏麵擺弄了一下,掏出了一把刀出來,刀是好刀,吹毛斷發,而且削鐵如泥。但是以刀身的長度來看,這把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從這麼小的一口箱子裏掏出來的。但是奇跡偏偏就是跟人類開著玩笑的,偏偏在你的眼皮底下正大光明地已經上演了這一幕。這一幕簡直就像藝人雜耍出來的魔術!
商賈跋步上前,刀欲起,柳春寒“呼呼”連拆招連退過幾步,他已叫眼前變幻莫測事物驚奇不矣!程景笑對這套把戲的顧忌一點都沒有,他刀風起起落落,直奔另外五個人。
五個人中,第三個箱子又開啟,在箱子將開啟的時候,程景笑的神經已經叫這口箱子繃得緊緊的,高度緊繃神經的他已經作好了準備,這意思是說,即使這箱子裏再飛出再多的暗器,他也能避過去。
但劍走偏鋒的事情,要在這七個人兒的麵前演繹一番,也絕對算不上什麼新聞。箱子裏偏偏就有東西飛出來。
這東西百分百讓人毛聳悚然,它比潰爛的傷口更讓人做嘔,比排瀉物更讓毛骨悚然,比惡臭的化水的膿更讓人“尊敬”地豎起汗毛。我是想說如果你曾了解它,你見了他,一定會回去做個噩夢來。暗器可沒這玩藝可怕,暗器是死的,而且幹幹淨淨,而這東西卻是有生命的,也沒那麼幹幹淨淨。暗器有很多,但這東西隻有一條,這東西是以“條”來計量的。
這東西就是蠱!
蠱是一種毒蟲,種蠱是一種古老而神秘的巫術。
對於蠱,論資排輩,先提到蠱毒。原諒之所以要這麼刨根究底的抽絲剝繭作一翻繁瑣的講述,一定是別有用心的。要是不作個徹底的講述,隻會叫讀者的心無比欣喜,或是叫讀者嘖嘖稱快,而丟掉了應有的懼怕和嚴肅。
介紹幾種蠱。
蔑片蠱是種了蠱毒的蔑片,不是真正的蟲,隻要將它悄悄地放在路上,結個草環,行路的人要是不小心踩在上麵,蔑片蠱就會跳到人的腿上,就會讓人產生巨痛,不久後,蔑片蠱就會跳到膝蓋上,這個人不出五年就會一命嗚呼了。石頭蠱是種了蠱毒的石頭,也不成蟲,取八塊普通的石頭,偷偷將它們在路上磊起來,將石頭蠱的石頭放在最頂端。不能磊得很高,以妨讓別人看得出來,否則知道的人一定會避過去。人要是跳過這塊石頭,石頭便就入人的肚子裏麵去,開始的時候,會感到個硬東西,久而久之,硬東西就會在內髒翻騰起來,患者尿石,大便結石,石頭又會飛入手腳、頭腦,讓人痛苦不堪,不久而亡。此外還有疳蠱、癲蠱等等。這些有的讓人誤食入口,有的一沾即上了身。
以上都是不成蟲的蠱,即是沒有固定形態的蠱。然而成了蟲的蠱才真正具有蟲的形態,那才是名副其實的蠱,它們也是蠱毒的來源。養蠱人會在工作那日捉回十二種蟲子回來,可以是大綠毛蟲、蛇、蚯蚓、蜈蚣、蟾蜍、蟮魚……注意會飛的蟲子不能要,溫血的動物不要。最後隻要把這十二種蟲子混合在皿或大坑之中就可以了。養蠱期間,不能讓外人知道,否則成蠱之後,必會反過來加害主人,主人一家會全家死光。一年以後,這些蟲子會在皿中相互吞噬,強大的吃掉弱小的,久而久之,蟲子的形態顏色均會發生變幻。一般會出現三種形態,一種是龍蠱,形態與龍相似,一種是麒麟蠱,形態與麒麟相似,一種通體金色,呈蠶狀,便是最有名的金蠶蠱了。這是最基本的一套養蠱方法,其他的養蠱方法都是從這裏演化過去的。
蠱通常是騙人藏在飯菜裏吃下肚子裏去的。麒麟蠱會在人的腹中長大,並且還會生出小蠱出來,麒麟蠱開始吃人的血,等長成指頭粗,便開始吃人的肝,宿主會明顯得感覺到痛感,過半年,等肝吃完了,然後再吃腎。宿主如果吃一些蛋、動物的內髒的話,痛感會頓減,因為蠱在吃蛋和動物的內髒,如果宿主吃了酒、黃豆、麵條、酸冷的食物的話,便要嘔吐,嘔吐物包含黑色汁水。等宿主本身被吃光的時候,蠱們也就會死去;龍蠱會在人的腹中長期不動,但施蠱的人可以支配它,他施放訊號可以叫蠱咬你,可也施放訊號讓蠱靜止不動;種金蠶蠱的人會覺得胸悶氣短,舉身疼痛不止,雙鼻塞,全身浮腫,耳鼻眼流臭血清,人死後身體內的各個器官都千瘡百孔,像荷花的蓮蓬。此外,該人死後還可被驅使幹活。養金蠶蠱可以至富。因為養金蠶蠱的人家,牛羊長得特別大,而且家人不會生病。不過主人每年都要讓金蠶蠱害一個人,因為金蠶蠱一年中害不到人,就會加害主人。除此之外還有蛇蠱、蛤蟆蠱等等。
七口箱子中,一口箱子裝的是暗器,一口箱子裝的是大刀,還一口箱子裝是卻是蠱!
箱子陰森森的,散發著不可思議的氣息,這氣息有墳墓的味道。這些箱子中任何一口一旦打開,都會讓人意想不到,更要命的是,它讓人驚惶,讓人恐慌,讓人恐懼!
箱子如期開了,一條“麒麟蠱”放了出來。毒蟲體呈灰褐色,已經長大,有一根手指那麼長,油油亮亮,好不惡心!穿空射向程景笑,程景笑一看是蠱,吃了一驚,遠看著那商賈臉色紅潤,分明是個婆娘,吐了一口唾沫,顛步就走,叫道:“原來是個草鬼婆!”他背過一刀,杖著紫色的刀光,一溜煙跳了下去,頭也不回。
施蠱的多半是婦人,這些婦人俗稱草鬼婆。
柳春寒與那提刀的商賈鬥了二十合,已見那商人手上使開的何止是刀而矣,卻是十八武器!你隻知道他忽然把刀變化成劍,再忽然把劍變化成斧,忽然斧又變化成槍,不停的變幻下去,而這全隻都是靠一個箱子拚湊出來的兵器。但幸好柳春寒身法精妙,遊刃有餘,不然絕計已成十八刃下的冤鬼。他臉上已經有汗,更不知道其餘四個箱子裏麵更裝的是什麼千奇百怪的殺人工具,這足以讓他七上八下了,而且他的劍已劍傷痕累累了。
這是一場敗杖,而且輸得一塌糊塗。他要是再堅持下去的話,他一定會死。作為一名高手,這點預見性得有,他完全符合這要求。但他此時此刻知道的不止這麼一點而矣,他還知道為什麼就連十二連環塢為什麼也沒有收錄這個箱子裏的秘密。因為似乎除了這七個人以外,再沒有人知道這箱子裏究竟是什麼!再沒有活人知道這箱子裏究竟是什麼!事情浮出水麵,似乎他已經沒辦法脫身了。
沒辦法脫身,這是戰鬥之中的最糕的一種情況!這意味著你處在極度的劣勢!這表明你被束縛住了,表明你已經沒有主動權,表明你輸定了,更慘的是,你死定了!
那七個商賈就像地獄裏的七個魔鬼。七個魔鬼們笑了,這種笑有如雞肋,人們通常看著微笑著的魔鬼,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待,等待審判。
柳春寒已經收了招,退在一丈開外,他在等待,等待最後的裁決。
不過一會兒,他就有了答案,他一定得有個答案。
答案是那七個人走了。
走得幹淨,也很淡泊。
這個答案給得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讓人不知道這七個人的葫蘆裏麵的賣的是什麼藥。
離經的事情時常有,這也是一檔離經的事兒。
沒有解釋,就得思考出來一個解釋。
唯一的解釋是,他們有意放這兩個人。
不,其實是三個人!
風玲圓還躲在暗處,她也在思考。她在想那七個人的身份,想峨眉慘案,想七口箱子,想已經被滅的七煞教,想已經死了的段玉,還在想為什麼七個人放過柳春寒。
迷題總讓人迷失一陣,讓人迷迷糊糊的。倘使再這麼想下去,並且要是一點點線索都沒有的話,我得打包票的說話,人們多半是仍然會摸不著頭腦。但這些讓平常人嗤之以鼻的事情,卻讓對風玲圓具有某些吸引力,使她感到是那麼的有趣。當然不止風玲圓,柳春寒也是,程景笑更是。
鬼廟。
廟外頭漆黑一片,隻天上的那像惡狼的雙眼的繁星依稀讓人見著一絲光亮。歐陽紫已經三次差點扔下山墳和司馬幹,飛毛腿要離開這個世間少有的富集妖氣“隱居所”,但理性支配著她,叫她克製住她自己,並且時刻提醒她這時候扔下兩個救世主,絕對是個十足的愚蠢的想法!她實在是不習慣這裏的蔬菜的腐敗的氣息了!陰濕籠罩著空氣,背後還有幽幽的綠光,即使你是一個精通道術的老學究,也該受不了!也想一走了之!
但山墳和司馬幹卻不一樣!
他們是何等的自由自呐!他度著步子的模樣就像富太太在公園裏修心養性地散步,他們揚著高傲的嘴角談天說地,從那嘴角裏迸出來的全是些廢話,空空洞洞,俗不可耐!
他們到哪兒都獨樹一幟!
“你在一塊大草原上將一隻羊圈起來養,這隻羊卻能吃掉圈子外麵的草,你知道為什麼呀!”司馬幹以充滿幸福的聲調說著。
山墳天真地回答到:“那它一定得是瘋了!”
司馬幹快活地說道:“我得把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地和你講講,但我也沒來由和你說長道短那連環塢北麵的農場有小雞蛋裏麵有小雞孵化出來的事,我是十分樂意承認你在這點小事情上一定比較我來說更勝一籌的!我也沒來由和你指桑罵槐地說那個成日裏用他那肮髒的手握著酒瓶的那個醉醺醺的農場主,我更不用說三道四地提及那個類似個夢遊者的小夥記!”
“噢,”山墳純真地笑開了花,他說,“您可真叫我開心了好一陣兒!可我到現在扔然摸不著頭腦,這一點我絲毫沒有弄虛作假。我是說我要強迫自己細細地把您講的金科玉律都聽完,否則的話,我一定會是一頭霧水,我得表明我現在是何等的欣喜若狂,也迫不及待地想洗耳恭聽般地聽完一切的一切,那麼您到底想說什麼呢?”
司馬幹無比率真地說道:“我是說那老小吃的盛在大盆子裏麵的燉得稀八爛的土豆湯真是好吃極了!土豆你知道吧,沒錯,就是長在地裏的菜!它可不像春筍會破土而出,它就像蘿卜一樣永遠的乖乖地呆在土裏麵。”
山墳道:“要是我,我可要大吃上一頓!”他壞壞地笑著說。
司馬幹又道:“可是那豬玀一樣的農場主卻是個地道的笨蛋,他可吃不了呐,他那潰敗的牙床讓他連那稀八爛的土豆也咬不動!”
“這個沒開竅的痞子!他一定是個投錯了胎的流氓!”山墳開心地說著,“城裏的那些心地善良的老好人一定會照他的肋骨上敲那麼幾下,等到他們聽得‘叭’地一聲兒響當當,而且對此深信不疑後,他們才會思量著朝他的別的什麼地方再玩那麼幾下!”
“我得說他那小鼻頭兒上還掛著鼻涕呢!”司馬幹得意洋洋地說道。
“瞅他可真神氣啦!”山墳甜甜地說道。
他們兩個人兒就這麼小心翼翼地交著心,真要說一句,要是司馬幹的衣冠再樸素一點的話,山墳的兩頰再刮個幹淨的話,看上去他們真就像一對親兄弟啦。
“天啊,你這家夥!”司馬幹跳著說道,這個德高望重的掌門人的模樣就像是中了風!
“我真無上的抱歉,我想我一定是踩著了您的狗腿子了!”山墳心安理得地說道。
“你這個蠢貨狠狠地踩了我一腳,你還用你大腳底板在我的腳上麵放肆地揉了好一陣兒!你真是個活脫脫的笨蛋!”司馬幹高聲地說道。
“我可從來不相信這檔子事兒!”山墳甜蜜蜜地說道,他眨著天真的雙眸看著滑稽的司馬幹。
“不行,我得還你一下兒!不然我總有種粉身碎骨的感覺。”司馬幹思量了一會兒,才這麼說道。
山墳以世間最可愛的態度講道:“這容易辦!我叫我的狗腿子乖乖地呆在您可愛的狗腿子下麵就是了。您別看它那麼活潑伶俐,而且又結挺有力的,可我對它施號命令的時候,它卻半些也不敢違我的意,乖得很!為此,我走路從來就沒出過差子!”他說著說著,就把腳塞在司馬幹的腳底下。
司馬幹就狠狠地往上麵一踏,山墳連吭都沒吭一聲,司馬幹然後說道:“我巴不得你天生有這個義務!”
山墳開心極了,他誠肯地說道:“您可幹了件好事!可您踩著了我,您的良心上一直對我不安,是吧!我打賭您良心上一定比我不安。但這可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因為在我看來這可是一種不可言喻的幸福的源泉。我一定會代你求情的,我打包票說我的狗腿子一定會原諒您的狗腿子,而且一絲也沒怨言。”
司馬幹親切地說道:“這沒錯,你真是個開通的蠢貨,我是說凡事得照規矩辦。”
山墳毫不猶豫地說:“照規矩辦,這錯不了!”
司馬幹眼眸子一直不停地打著轉,他瞟著旁邊那個美人兒,他整個的魂魄兒都飛跑了。這個情有可原,因為這位小姐實在是俊俏極啦!她的臉龐小巧玲瓏,眼睛又黑又大,鼻子更是沒話說的美不勝收,她的皮膚如潔白的白雪一般地白皙,而且質地細膩,總而言之,她就像上帝創造的一個完美無缺的人兒。司馬幹憨憨地瞧著,讓他不瞧著,恐怕你也別想了,他的模樣無異於農場的那個掛著鼻涕的像個夢遊者的小夥記。
他對歐陽紫說:“你成親了嗎?”
歐陽紫道:“小女子還未成親。”
山墳一聽,就說:“她可以說已經訂婚了。”他有條不紊地說下去,“這本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麼新聞呐,我隻是想不冒昧著跟您順便提一下子而矣。”
司馬幹道:“你把事情搞得七零八落的,弄不得我不知所措。要知道這消息我可不能太爽快地接受。喂,你剛才是說她訂婚了嗎?那好,你告訴她究竟是跟哪個人物訂了婚?”
“我有什麼不妨說的呢?”山墳開心地說道,“反正那個醜得稀八爛的和尚是個好人呐。”
司馬幹愉快地說道:“這樣兒的消息真是可有可無,那個傻瓜禿子頭已經死掉啦!”
歐陽紫聽了這番赤裸裸地談論,已然渾身不自在起來了。
“他卻沒死得掉呐!”山墳一本正經說著,他的那股嚴肅勁兒儼然是個士兵。
歐陽紫聽了這一句,心頭一沉,害怕起來,不免去問:“他還沒死?”
“我明明看見他死掉了!”司馬幹嚷嚷著,就像個十歲的小男孩那樣兒的理直氣壯。
“他沒死得掉呐!”山墳說。
“我明明看見他死掉了!他斷了氣!”司馬幹說道。
“我可不在乎他死沒死掉。”山墳說道,“這家夥可沒那麼容易肯翹辮子,當然他要是真就這麼簡簡單單地翹辮子了,我可是打心眼兒地心滿意足啦!”
司馬幹認真地道:“我們可是手把手地結果了他的小命的。”
山墳開心地道:“他是個大陰謀家。他得心應手地在無生無息間裝模作樣地死於非命,像是大漠裏的另人作嘔的一種會詐死的蟾蜍,它死過,還散發著惡心地臭氣。這個辦法瞞天過海,它可屢試不爽。這個精靈鬼,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大義凜然地翹辮子了。”
“這個該死的大騙子!”司馬幹咆哮著。
歐陽紫道:“你既知道他裝死,為什麼不索性殺了他?”
山墳愉快地說道:“因為我根本沒本事殺了他。”
歐陽紫變了臉色,問山墳:“他究竟是什麼?他是人是鬼?”
山墳道:“我隻知道他算不上個人,而且他是個殺人的行家,誰要是真跟他動起粗來,他跟任何人都可能沒完沒了啦。”
司馬幹怏怏不快:“我可不想再提這惡貫滿盈的騙子啦!”他對歐陽說道,“你曉得跳舞嗎?我見過很多女人跳舞哩。”
歐陽紫道:“我不會。”
司馬幹又說道:“這可不要緊,要知道我出娘胎的時候,對此更是一無所知,但後來跳舞對我來說,可是個拿手好戲。這兒得提到我娘,我得承認她是個漂亮的美人兒,而且她有著優良的貴族的血統。她是在革命的道路上出了差子的本來大有作為的洪氏家族的後裔。”
“得了,她可不想了解你那些血統的事!”山墳泰然自若地說著。
“甭理他義憤填膺地誇誇其談,隻管談談我母親的那些破事兒吧!她是個真正的跳舞的行家,一次舞會上,領頭的笨蛋們蹦夠了,我母親獨自舞了起來,她就簡直像個仙子在花間翩躚起舞。她作著交叉、轉身的樣子,隻會叫人意猶未盡。”司馬幹得意洋洋地說道。
“這影響對了您,您處處體現著女性的顯著影響。”山墳插嘴說道。
歐陽紫道:“司馬大俠的母親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司馬幹笑眯眯地說道:“你長得好像我娘。”
歐陽紫撫了一下臉,興許是緊張,興許是不愜,她的雙頰不由得一紅,搖了搖頭:“小女子怎麼比得起司馬大俠的娘。”
司馬幹道:“我娘要聽了這話,她得折壽呢!”
山墳道:“您可別用您的娘來糟蹋她呀!我是想說,您的娘要是舞起來,我一定得笑成一堆啦。而且她一定是那種越是想做好,就越是會搞雜的那種人,不過這可怪不得她。跳舞本來就是一種有趣極了的事兒!您看著那些長著肥膘的女人們手舞足蹈,她們一齊踮著那小巧玲瓏的小腳作個小鳥依人的模樣可是滑稽透了!”
司馬幹開心地說道:“這裏麵可有好玩的地方!你可以趁亂摸一把她們的柔軟的腰,或是嫩嫩的屁股!你還好陪著她們一齊翩躚起舞,這裏麵有更多意思的東西,你厥起嘴,不遺餘力的親幾口呢!我們通常的做法還要灌她吃酒,等她們撐得肚皮鼓得像個半球,她們就醉熏熏的啦,這個時候,你就可以信口開河地吹個牛,並且肆無忌憚地無法無天啦。”
山墳道:“我打心眼兒裏的佩服您這號人物!”山墳眨著天真無暇的眼睛,想著想,喜形於色的他又說了一句:“您就是代頭大哥!”
歐陽紫仍然心有餘悸,無論如何,她的心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而且產生了強烈的恐懼。那個麵目可憎的像一具死屍模樣的和尚的尊容在她的腦海裏是多麼的鮮明,而這樣的鮮明足可以讓一個人噩夢連連。可怕的和尚的確很難另她釋懷,不止是她,任何一個有著像她經曆的人都會如此。畢竟像她的這樣的平凡人實在是大有人在。當然,山墳和司馬幹卻是世間少有的例外。
你怕一個人跟你愛一個人,有時候是一樣的。人的腦子裏裝的人最久要不算是個仇人的話,那就得算是個愛人了。人類是個愚蠢的生物,他們的智慧往往叫他們感情用事,他們甚至可以嘴巴上信口開河,但心裏麵的想法卻是又一番其他的什麼;他們經常杞人憂天;他時常對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物懼怕不矣,而事實上這些事物卻是芝麻綠豆;他會為過去的糟糕事悔恨,但通常已逝的已成定局的事,再怎麼死去活來的悔恨都一點作用也沒有……
山崖上。
皎潔的明月依稀染上了淒涼的紅火的顏色。
深林裏彌漫著飽含血腥的迷霧,而且隨著夜闌人靜,不得不提這染上紅色的迷霧愈見凝重,就像是罕見江邊的瘴氣一樣揮之不去。山裏還朦朧的一種神秘的氣氛,這氣氛像是魔鬼們聚會的時才會有的。
他,他就站在山崖上,雙手抱在胸前。
如果你夠細心,才能發現他還是一個人。因為他矗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更像是一座標致性的石碑。
他帶著一個麵具,那是一個金銅色的麵具。
麵具刻畫著的是一個肥耳朵的梳著奇怪發髻的菩薩,菩薩的額頭上還點著一顆痣,嘴角微微上揚,似笑而不笑,這一點有一些詭異。這樣的麵具不但讓人少見多怪,更多讓人產生一種尊敬畏懼的心理。神通常是摩頂崇拜祈求的對象,成千上萬的善良而虔誠的人對此還深信不疑。
麵具下麵的臉孔很長,長得前無古人,這一點得天獨厚;麵具未遮掩處的臉臉色蒼白,白得像剛剛新鮮出土的僵屍。
他的個頭很高,高得異乎尋常,像是八尺高的人在他的麵前也太過顯小巧玲瓏。
林子裏麵樹團錦簇,也枝繁葉茂。
一切本就平靜,平靜就意味著太平。
陡然間,林子裏麵已經發出“沙沙”聲響出來!
這響聲起先還處於離山崖的遠處,片刻工夫的光景,這沙沙聲已經移動近到咫尺,“犯上作亂”起來。
這種聲響絕不是憑空就來的。
這種聲響空穴來風,一定是某種生物穿梭深林發出來的。
這生物更像是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七條身影已經齊刷刷地拜翻在地上了。
他們殷勤地對著麵具人叩著頭,他們就像是快要接受死刑的死刑犯那樣的毫無身價尊嚴可言。但即使是這樣的舉動,在對待這個帶著菩薩麵具的男人麵前施用,竟不會叫人有一點兒的不適應!即使這七個人再做出什麼其他更為出格的出賣自己尊嚴的事來,也不算過份。
“你們起來吧!”帶菩薩麵具的男子說道。這嗓音無與倫比,低沉而且緩慢,像是個錘子在捶人的心髒,這個程度比先前的醜陋的和尚的要沉重十倍不止。
七個裝著耗子一樣心髒的人一個個地站了起來,他們顫顫兢兢,似乎他的膽兒幾乎瀕臨得十分渺小了。他們的手中俱提著一口神秘莫測的箱子,這箱子還在顫抖。但事實上箱子本不會抖,實在是他們的手在抖。
“柳春寒的身手怎麼樣?”麵具人說道。
打頭的一個人嘰哩咕嚕了一陣。這仿佛是在答話。他那態度是前所未聞的謙遜,回答也是無微不至的麵麵俱到。
麵具人微微點了下頭,又聽著那個人嘰哩呱啦了幾句,不由打斷了一句:“伏魔紫血刀?”他兀自停了停,不慌不忙地從嘴裏吐露出:“這把刀的出現得比我想象的要早得多。”在他這句話說完的時候,那個麵具的眼孔透射出奇異的光澤。
過了良久,山墳一行人方才趕回城裏來了。
城裏在這時候可算得上是夜闌人靜,隻有妓院才燈火通明。喝花酒的人似乎用不著睡覺,他們完全可以就這樣子鬧上一整夜,也依然神氣活現般的精力充沛。妓女嬉皮笑臉,好像和這些嫖客們像是親蜜無間的朋友,但親蜜無間的朋友常常並不一定都是頂好的朋友。
夜裏的城鎮除了妓院光明正大的熱鬧以外,不得不說那深巷子裏麵的事兒了。
在巷子的扭角處,不得不說那兒有家麵攤。這家麵攤的確隱蔽之極,它的市口不是不好,是非常的不好,仍然可以用“隱藏”“蔽塞”等詞語來形容它。因為假如你要不是地道的本地的食戶,真的沒辦法知道這裏還有一家麵攤。
但這家的麵攤卻有個好,好在即使是在夜裏,它也照常營業。所以無論在什麼時候,你都可以到這兒來點到東西吃。
花上十文錢就可以買到一大碗麵來,你要是願意多出十文錢,還得加一大塊肉。在這裏,不管肉還是麵的份量都會大得會讓你滿意。
隻要是晚上到這個地方來的人,興許都忍不住要“稀哩嘩啦”地到這兒吃上這麼個大碗兒麵,痛快地喝著麵裏麵油油的湯,再出那麼一身的熱汗,這是暢快淋漓不過了。
所以這裏的生意也好得出奇,縱使是如此深夜,這裏還有十來個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