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星期之前,我感厥自己很有自製能力,也還很滿足。也許內心深處並不快活,也許有些寂寞,但是至少是滿足的。現在這一切都改變了。現在很清楚,我向你走去,你向我走來已經很久很久了。

雖然在我們相會之前誰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是在我們渾然不覺之中有一種無意識的注定的緣分在輕輕地吟唱,保證我們一定會走到一起。就像兩隻孤雁在神力的召喚下飛越一片又一片廣袤的草原,多少年來,整個一生的時間,我們一直都在互相朝對方走去。

那條路直是奇怪的地方。我正開車蹭來蹭去時,抬頭一看,就在那八月裏的一天,你穿過草地向我走來。回想起來,好像這是必然——不可能是另一樣——這種情況我稱之為極少可能中的高概率。

於是我現在內心裏裝著另外一個人到處走。不過我覺得我們分手那一天我的說法更好:從我們兩個人身上創造出了第三個人。現在那個實體處處尾隨著我。

不論怎樣,我們必須再見麵,不管是何時何地。你無論有何需要,或者隻是想見見我時,就給我打電話。我將立時三刻到來。如果任何時候你能到這裏來,請告訴我,機票錢若有問題,我可以安排。我下星期到印度東南部去,不過十月份就回到這裏。

我愛你。

羅伯特

一九六五年九月十日

又及:在麥縣拍的那組照片效果很好。你可在明年的報上找。如果你要我寄給你刊登這組照片的那一期,請告訴我。

弗朗西絲卡·約翰遜把白蘭地杯子放在寬闊的橡木窗台上,凝視著一張自己的1818照片有時她很難回憶起自己二十二年前長得什麼樣。

她倚在一根籬笆樁上,穿著褪色的牛仔褲,涼鞋,白色圓領衫,頭發在晨風中飄起。

她從坐的地方那窗望出去可以看到那根籬笆樁。牧場周圍還是原來的舊籬笆。理查德死後她把地租出去時,曾明文規定牧場必須保留原封不動,盡管現在已是蒿草高長的空地。

照片上的她臉上剛剛開始出現第一道皺紋。他的相機沒放過它們。不過她還是對照片上所見感到滿意。她頭發是黑的,身材豐滿而有活力,套在牛仔褲裏正合適。不過她現在凝視的是自己的臉。那是一個瘋狂地愛上了正在照相的男子的女人的臉。

沿著記憶的長河,她也能清晰地看見他。每年她都在腦海中把所有的影像過一遍細細地回味一切,刻骨銘心,永誌不忘,就像部落民族的口述曆史,代代相傳直至永久。他身子瘦、高、硬,行動就像草一樣自如而有風度,銀灰色的頭發在耳後長出不少,幾乎總是亂蓬蓬的,好像他剛在大風中長途旅行,曾設法用手把它們攏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