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濃煙滾進廟中,靠後些的花子在睡夢中咳嗽了一聲,卻聽到近前些的花子突然傳來慘叫,再睜開眼時已是一片火海,紛紛扯開嗓子喊道:“著火啦!”
“咳……咳……”小乞兒猛然驚醒,嗓子眼兒中嗆進一口濃煙,眼睛淚流不止,他摸索著撿起鋤頭,忙不迭往外逃命,這火無端生起,著的火勢熊熊,眼瞅一人跌進火裏,燒的滿地打滾。
慌亂中有一人喊道:“快帶著嶽爺爺逃命!”這人聲音一落,小乞兒懷中便被塞進一物,他也顧不得去看那是什麼,便急匆匆向外麵衝去。
這時隻聽嘎吱一聲,房梁忽然塌了下來,碩大燒火棍從天而降,砰的一聲砸在了小乞兒腳下,辛好沒有砸中,可卻擋住了去路,但聞身後慘叫不絕於耳,小乞兒咬了咬牙俯身自火下鑽過,好在他身材短小,倒也有驚無險,炙熱擦著頭皮鑽了過去。
可那火苗吞吐間卻燒著了他半隻袖子,小乞兒頓時慌不擇路的衝向廟外,但見院落已然化為灰燼,他也不知就地打滾,便直直奔向水畔,所幸姑蘇水鄉名不虛實,門前屋後處處有水,狂奔十餘步他便噗通一聲跳入水中,頓時茲作響,熄滅了袖上火苗。
待他露出頭時,但見眼前紅彤彤的,那火光躥跳間愈演愈烈,已然波及到四周棄置民宅,小乞兒在水中摸索上岸,卻已少了半截袖子,見得此情此景,一時呆若木雞。
片刻後,他察覺手中一輕,頓時一驚:“鋤頭呢?”
小乞兒轉身跳入水中,又是一陣摸索,任此間火光衝天,恍如白晝,可那重物沉底,早已不知去了哪裏,小乞兒雖是長在河邊的孩子,粗通水性,但在這手忙腳亂之際,自是尋不到了。
他隻好再次遊回岸上,力盡癱坐在地,不知所措的望著眼前一切,除他以外逃出的人似乎不是很多,隻在遙遠處隱約見到幾處人影四散而逃,消失在那模糊夜色中。
小乞兒爬起身來左顧右盼,一時間沒了主意,不知是去是留,在此之際他又忽覺懷中一沉,感覺硬邦邦的,當即便往懷中一摸,卻取出一方半尺木碑來。
小乞兒見狀一怔,他認出這似乎是廟裏供在神像下的那個木碑,隻是不知為何到了自己懷中,牌上有幾行細密小字,但他卻均不識得,他皺眉看了半晌,卻沒有將其扔掉,而是又揣了回去,他不大清楚這是何物,可他卻從來不嫌身上東西多。
比起眼前這場無名夜火與懷中那方莫名木碑,小乞兒更關心的顯然還是自己的鋤頭去了哪裏,但他自知這會兒是找不到了,是以隱然望向一處,略作猶豫後,向那方向緩緩走去。
所幸這火沒有燒死小乞兒,還讓他見識到了一種新死法,活活燒死……
……
……
打鐵的在白日不大敢幹活,到了晚上才扯起了風箱,悄悄為鄰裏打上兩把菜刀。
火爐埋在院中嘎吱作響,爐上一頂大鍋沸沸揚揚,忽聞磨刀聲愈行愈遠,黃公望睡眼惺忪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哪家夜裏開工了,在打菜刀吧。”椅上鄭樗睜眼回應,二人深更半夜在院中圍著火爐也不知所為何事,黃公望點了點頭,又問道:“湯好了沒?”
鄭樗眼皮不抬道:“快了,你家裏還有麵嗎?”
黃公望道:“有吧,沒有的話,就讓學生去給我扛些回來。”
鄭樗無精打采道:“好主意。”
兩人說完便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黃公望又問道:“湯好了沒?”
鄭樗看著似乎迷迷糊糊的師兄,笑道:“好了,你可以開鍋了。”
“哈哈……”他話音一落,兩人忽然齊齊笑了起來,外人見到這一幕必會滿頭霧水,將二人視作瘋癲,他們笑的莫名其妙,笑了好一會兒,鄭樗才說道:“有八分像了。”
“八分?那還少些什麼?”
鄭樗思索片刻,道:“他要問三遍,你才問了兩遍。”
“三遍這麼多嗎?”黃公望喃喃一句,眯上眼睛不說話了。
“砰砰砰……砰砰砰。”就在這時,大門突然響了起來,聽這急促敲門聲,兩人竟無動於衷,像是誰都不大情願睜開眼睛。
鄭樗道:“你家大門響了。”
黃公望道:“那你還不去開門。”
鄭樗道:“你怎麼不去?”
黃公望道:“你去開門,明早頭湯便是你的了。”
鄭樗道:“當真?”
黃公望道:不假。
……
……
“廟裏著火了!我袖子沒啦!”一開門,鄭樗便聽到這樣一句話。
他低頭一瞧,卻見小乞兒衣冠不整的站在門外,但見他小臉烏黑,頭發散發著焦糊味道,倒令鄭樗略顯意外,道:“哪裏著火了?”
小乞兒比劃道:“東廟裏著火了,很大,那些人都在裏麵死了。”
“嶽王廟?”尋常人是不會這麼稱呼嶽王廟的,可鄭樗似乎對花子這個群體極為熟悉,一聽他提起東廟便知其意,當即便回首道:“道兄,嶽將軍家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