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山古潭玉紋清(1 / 3)

空中的夜色被火光撕開道道裂痕,宛如一張燃燒的巨網,鋪天蓋地向池水中的船床罩來!然而,船下的水波也在無聲無息地湧起,突然間,一波從池底環湧而出,在相思立身處的小船周圍形成了一個漩渦。

船床穩穩沉在穀底,而四周的水浪一波接一波,不停的旋轉,瞬間已形成了一道一人高的環屏,在空中亂墜如雨的火把的照耀下,波牆透出一道道水紋,宛如水晶。

就在那些火把就要飛近木船的一刹那,這道環屏陡然升高,向中彙集,在頂端合攏為一張巨大的帳篷,將船上諸人包裹於其中。而那些火把剛剛一沾上去,就被一種無形之力彈開,飛卷著向遠處紛紛拋落。

那些喜舍人看得目瞪口呆,正要後退,水屏猛然反卷,伴著水浪咆哮之聲,向四麵巨力拍來。喜舍人雖然水性絕佳,卻也抵擋不住這宛如天地變易之威,被水浪卷起,又重重向遠處拋去。

屋內水浪聲、慘叫聲、重物落地聲響成一片。

過了一會兒,各種聲息都重歸寂靜,唯有水波澹蕩不休。

門口微微投入一線月光。

相思向光亮處看去,臉上一片詫異:“先生?”

來人並沒有回答她,身形飄然渡水而過,來到小晏麵前,淡淡笑道:“馨明殿下指點她這十二路春水劍法,真可謂深得其妙,在下忝為華音閣主,教導多年,卻從未見她如此進益過。”

赫然正是卓王孫。

小晏神色冷淡,道:“卓先生一舉手間,傷及十數人性命,雖然這些人也非善類,但如此殺戮未免過分了。”

卓王孫瞥了水麵一眼,道:“非為殺戮,隻是解脫。”

門口火光閃動,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數百名喜舍人已將房屋團團圍住。那些人望著屋內已被鮮血浸紅的池水,神情悲哀,憤怒,瘦小的手爪緊握胸前,仿佛隨時要和仇人拚命。然而他們又似乎懼怕眼前這個人的武力,眼光在幾個人身上四處逡巡,卻猶豫著不敢貿然上前。

相思突然發現,這些新到的喜舍村民裏,沒有老人也沒有小孩,全都是二十餘歲的青壯年,更為奇怪的是,他們每人口中都含著一根鮮紅的絲線,一頭拖在地上,宛如一道刺目血跡,不知有多長,向東北方向蜿蜒而出,一眼看不到頭。

這些喜舍人的眼神在火光下竟然顯得異常蒼老,和剛才那群滿麵皺紋的老人毫無區別。

早在相思第一次看見他們,心中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起初還以為是那群人披發紋身,又過於矮小,所以看上去頗為怪異。剛才突然見到那些鶴發雞皮的老人,才明白怪異的原因。

——原來是他們的容貌和眼神極不相類!

相思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剛才那些蒼老得宛如腐敗了的人才是他們的真正麵目?難道這群村民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不斷返老還童,保持著不知多少年前曾經擁有的青春?那些銜在口中的紅色絲線,或許就是他們生命的來源?

她正在思索,不知何時,楊逸之已從喜舍人的包圍中越出,輕輕落到船床上,將懷中的步小鸞交到卓王孫手中。

步小鸞仍在酣睡,卓王孫接過她的時候,她隻微微睜了下眼,在他臂彎裏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楊逸之回過頭,和那些喜舍人交談了幾句。喜舍人表情先是無比憤怒,後來又漸漸轉為悲哀,繼而絕望;聲音也由詛咒怒喝,轉為哀哀訴苦,最後竟然一齊痛哭起來。

楊逸之沉默了片刻,轉身對卓王孫道:“他們自知不是卓先生的對手,已決定不再複仇,讓我們離開。”

卓王孫冷冷一笑,還未答話,相思突道:“我們不能這麼走了。”

千利紫石冷冷道:“相思姑娘還要留下來斬草除根,趕盡殺絕麼?”

相思秀眉一皺,道:“不,我們要留下來幫助他們。”

千利紫石道:“幫助?”

相思點了點頭,眼光從每一個村民怨憤卻膽怯的臉孔上掠過,他們的痛苦與絕望化為針石,刺痛了她的心,讓她不能置之不理。

她輕輕歎息道:“難道你沒有看出來,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受苦麼?”

千利紫石冷哼一聲:“人生在世,何處不苦?”

相思搖搖頭道:“不,他們所受的苦與我們不同……”

她隨手一指,正要說出那些人眼神的蒼老,手勢卻在半空中頓住了。

因為她手指向的方向,有一個喜舍人突然仰麵倒下!

那人的身體在半空中保持著僵直的姿態,雙手突然死死插向自己的頭頂,用力抓撓,似乎要把頭發一根根拔出來,喉嚨深處更爆發出一陣陣淒厲無比的慘叫,宛如一隻正被群獸撕扯的小獸,聲聲淒厲,揪人心弦,也不知承受著何種絕大的痛苦。

更為可怕的是,他自額頭以上,頭發和血肉似乎被空氣中某種無形之物慢慢變軟,扭曲,漸漸融解成為黏液淌下,隻過了片刻,那人灰堊色的大腦已隱約可見。